大約各自沉默地過了幾分鐘,果真安米櫻耐不住無聊,便随口問了起來,也不管二兒修高興不高興了,黑臉就黑臉吧。
還怕他吃了自己不成?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日本?
”安米櫻打算把自己的疑問一次性倒出來,這個問題總歸是放在心底有一段時間了,不問就是覺着難受。
元修側過臉看着她,冷峻的神色終于緩和了些許,不知是不是車窗外的夜燈照亮車内的人,安米櫻看他的時候總覺得他的桃花眼裡泛着亮光。
“嗯?
”
“我是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就是在日本撞見的嗎?
你為什麼會在那?
我是因為打工才去的那。
”安米櫻真摯道,她覺得要聽到别人的答案首先把自己的告訴他比較公平,惡劣的公平主義啊!
“哦。
我是......去看我的朋友。
”元修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比起方才,更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比腳底踩着雞屎還要嚴重的程度。
看朋友......安米櫻冷笑一下,她可沒忘記當初這二兒修被一大幫日本男子追着跑的情景,這哪是看朋友能惹出的禍端?
二兒修,你回答的時候猶豫了,這就說明你在撒謊。
到底是什麼事要瞞着不可說呢?
安米櫻的好奇心愈發加重了,但是她努力抑制住不再追問下去。
每個人都有秘密和*。
多事反而不好。
“噢這樣啊......”安米櫻敷衍地回了一句,眼簾微微低垂着,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失落。
元修偷偷地瞥了她一眼,他知道她不相信。
其實他是因為公司裡的事情才去的日本,但狠心的對頭卻指使了一幫人來抓自己,險些落入虎口。
這件事怎能告訴一個與這毫無關系的無辜女生。
“跟我說說你的家庭吧。
我有點好奇。
”元修忽然溫柔地笑了笑,不似以往的妖媚動人,反而多了些溫文爾雅的書生氣息。
安米櫻擡眼看着他,她很清楚,他是在故意找話題讓自己别糾結于那回事。
那就順水推舟吧。
“我的家庭……嗯,我覺得你可能沒興趣聽。
”别的話題可以随意聊,但關于家庭,她還是無法很坦然地道出一切。
“沒有興趣的話我又怎麼會問。
如果這是不能說出口的事情,我不會勉強你。
”元修沒有表現出一絲絲失望的樣子,因為一開始他沒有真的想知道安米櫻的家事。
但是她這難開口的模樣,反倒讓他有些好奇又有些心疼。
“罷了,時間久了你遲早會知道。
”安米櫻低下頭酸澀地笑着,開始向元修述說自己的經曆。
元修一直注視着她,安靜地聆聽着。
窗外再美再豔的夜景此時也成了過眼雲煙,絲毫都挑不起元修的注意。
“你知道,我現在的經濟條件不樂觀,四處打工隻是為了生計。
但其實,在三年前,我的生活條件是比現在好上許多的。
那時候我的父母還健在,家裡有他們在支撐着,所以生活根本不成問題。
可是很不幸,爸爸後來生了場大病,死在了手術台上。
媽媽她......憂郁過度殉情了。
那時候家裡就隻剩下我和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我一邊要照顧年邁的奶奶,一邊要想盡辦法償還醫療債務。
現在......就像你看到的,拼命打工,拼命賺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了。
”
說到這裡也正是她情到深處時,安米櫻強忍着眼眶裡的淚水不讓它流出來,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不是不想哭,而是不能哭!
一旦淚水決堤,便止不住了。
她必須堅強,因為她隻能靠自己。
元修平靜地說:“原本的幸福在那瞬間破滅,你走到現在一定吃了不少苦。
”她的一番經曆也令他感慨起來。
“在那之前,我也并不怎麼幸福。
”安米櫻苦澀地笑着,搖頭歎息。
元修愣了愣,眼底的疑惑加深了。
莫非還有比這更為辛酸的經曆?
“父母生前對我也不怎麼好,他們雖然給家裡寄了不少生活費,但是從來都沒有真正地關心過我和奶奶。
對于我而言,他們就像是兩個經常給自己錢花的陌生人而已。
”安米櫻别過頭去,表情一下子變了,淚水模糊了雙眼,但還是忍住不流下來,她能依稀在車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臉,因為要強忍住哭,整張臉都扭成一塊,緊緊咬住的嘴唇生疼,這種疼痛感或許能令自己不那麼難受。
“我能理解。
”元修沒有多做安慰,因為任何話都無法去安慰遭遇過這種種不幸的人。
說得再多又如何,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與其這樣,倒不如做個稱職的聆聽者,聽着就好。
安米櫻顯然也不想多說下去了,聲音有些許哽咽,“就是這樣。
你現在了解清楚了吧。
”用手背輕輕地抹去淚水。
“嗯。
”元修簡短的回答中包含着濃濃的關心,她不想再說,他便不再問。
可這一番叙述終究是勾起了她的所有回憶,那些不幸的過往也被全部牽扯出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安米櫻小聲抽泣着,眼淚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崩潰的決堤來得兇猛。
即使是哭了,她還是在強忍着哭聲,可是身體的微微顫抖已經完全控制不住了。
她身旁坐着的元修心裡一陣酸澀感油然而生,其間夾雜着心疼和同情。
這種難受的感覺他不是沒有承受過,相反,元修所承受的遠遠比安米櫻要多上數十倍、數百倍。
但他不能拿自己和安米櫻作比較,痛苦是不能排等級的,見到她難過,他更加忍不住要去疼惜她。
細碎的劉海下那雙深邃空洞的眼眸,沒有了往日充滿睿智意味的精光,隻是裝滿了不能形容的憐惜。
“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會越來越好。
相信我。
”說完這簡短卻又帶着滿腹感情的一句話,元修不自覺地拉起安米櫻的一隻手,緊緊握住。
手心裡的溫度給她傳遞了一些些溫暖。
安米櫻驚住了,哽咽了一下,身體因抽泣而産生的顫抖也停下來了,她吸了吸鼻子,慢慢地擡起眼來看了看元修的臉。
他的表情好奇怪,不是同情,看起來像是在......心疼自己?
元修毫不忌諱地與她對視,她漂亮的雙眸因為哭泣而變得更加楚楚動人,眼圈周圍紅紅的,淚痕還沒幹透。
“相信我……”元修不自覺地重複了這句話。
安米櫻無心去管那些了,此時她選擇了默默接受這些。
不知為何,她很想靠着元修。
元修感覺到她的手加重了力氣抓緊了自己,他看到的是安米櫻堅信的眼神,她用力地一點頭,“嗯,我相信。
”
說完後安米櫻便不再哭了,似乎是一直緊緊抓着自己的那隻手給了自己堅強下去的力量,她不再覺得自己有多麼難受。
相反,還找到了能依靠的感覺,或者說,是依賴。
元修淺淺的笑了,表情很淡,情緒很複雜。
看到她再次堅強起來,他很高興卻又止不住的心酸。
總之,在這輛車裡度過的一個多小時裡,他們感受到的不再是尴尬的氣氛,心與心之間的距離,無形之中拉得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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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車吧。
”元修見計程車已經駛到了安米櫻的家,便輕聲喚了喚靠在自己肩上睡着的安米櫻。
一隻手想要碰碰她的臉,卻不敢伸出去。
“嗯?
”安米櫻被輕輕搖醒,“我睡着了?
”安米櫻揉了揉有些疼痛發幹的眼睛,迷迷糊糊道。
“應該是你太累了,到家了,趕緊回去吧。
好好睡一覺,明天會是新的開始。
”元修笑着松開了一直緊緊抓住安米櫻的手。
安米櫻發現自己剛才一直靠在他的肩上,感到有點抱歉,“不好意思,剛才睡着的時候一直壓在你肩上,會不會很不舒服?
”
“不會,一點都不會。
”元修晃了晃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臂,卻沒覺得不自在。
“那就好,我回去了。
你們路上小心。
”安米櫻安下心來,下車拿好行李,走前又站在車窗前向元修和安琪道别,“再見!
”
元修笑着點點頭,然後叫司機繼續開車。
“謝謝你。
真的真的,謝謝你。
”安米櫻對着漸行漸遠的車影默默地說。
“奶奶,我回來了!
”安米櫻一回到家連鞋都沒脫,就立刻沖到奶奶的滿是藥味的房間裡。
“喲,睡着啦。
”安米櫻看到一臉安詳地躺在*上的奶奶,看她呼吸平緩,氣色也不錯。
便放下心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她*邊,坐下來輕輕地撫摸着奶奶的額頭。
“奶奶,你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别讓我孤獨一人。
”安米櫻傷感地看着奶奶沉睡的臉,鼻子酸酸的怕是又要哭了。
不想吵醒奶奶,安米櫻蹑手蹑腳地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然後準備去洗澡再好好的睡一覺。
這時手機響起來了,安米櫻一看顯示屏,打來的是個陌生電話,她遲疑了一下,按下接聽,“喂,請問是哪位?
”
“是我。
你還好吧?
”手機那頭傳來的是熟悉的男聲,他的猶豫和擔心全體現在這一句說得不太順暢的話語中。
“元修?
”安米櫻頗為驚訝地喊出他的名字,後來便不再驚訝了,想想元修的本事,能弄到自己的手機号碼簡直是輕而易舉。
“嗯。
你怎麼樣?
”元修更在意的是安米櫻的心情,畢竟之前從未見她這麼柔弱的一面。
安米櫻舒了口氣,“嗯,我沒事。
奶奶也沒什麼問題。
鄰居把她照顧得很好。
我正要去洗澡呢。
”安米櫻說着便走進房間去找睡衣。
“哦,我剛到家。
所以打個電話問問,沒事就好。
你去洗澡吧,我挂了。
”元修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安琪。
小安琪歪着腦袋看哥哥,“哥哥我們明明沒到家啊。
”
元修擔心這話被安米櫻聽到于是迅速慌張地又說了句:“沒什麼我就挂了。
晚安。
”即刻挂掉了電話。
“嗯?
還不等我回答就挂了,真是沒禮貌!
”安米櫻顯然沒聽見安琪剛才的那句話,自以為是元修習慣随便挂人電話所以有些氣嘟嘟的。
“呼......”元修在車上長舒一口氣,“安琪,以後哥哥講電話你不要随便出聲。
”
安琪扁着嘴點點頭,又問:“那哥哥你為什麼要撒謊呢?
我們明明還沒到家啊。
”
元修一下子回答不上來,能告訴她自己是着急關心安米櫻才這麼說的嗎?
“總之,哥哥這是善意的謊言,和那些專門騙人的騙子是不一樣的。
安琪可不能學會撒謊啊。
”
自己做賊心虛還不忘教育安琪一番。
安琪委屈地答道:“噢知道了。
”哥哥真是的,幹嘛動不動就拿我說事啊!
元修有些疲憊地靠在座椅背上,側視着車窗外的夜景。
夜色中,夜空繁星點點,明亮閃爍。
夜幕籠罩下的城市,燈火通明,一副繁華景象。
街上的夜市也正處于生意爆棚的時候。
但總有幾個小巷的黑暗角落裡,有人哭泣有人心碎。
他們心中的黑暗是無人知曉的。
元修想起自己日益危險的處境,揪心地盯着安琪,到底要怎麼做,身邊的人才不會受到牽連呢?
這将是個難分勝負的遊戲。
其中一定會有人付出代價。
元修的眼裡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輝,快得稍縱即逝。
他右手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滿滿的憤怒和怨恨,元柳生,你毀了我的人生,休想再加害于我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