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遠近的人都能看得清楚,兩三天的功夫,鹹陽宮前的廣場上搭起了一個高高的台子。
龅牙李問冒頓:“怎麼樣?
這台子你滿意嗎?
”
冒頓沒吱聲,滿意不滿意又能怎麼樣,已經搭起來了,人家又不用問他。
不時有人上台上走一圈,看那步伐,都是有功夫的。
他們和他一樣,都是來看場地的。
冒頓看見丁滿,這人是緊随着大公子扶蘇的。
“怎麼,就你這樣的,也要和我比嗎?
”
丁滿呲牙一笑,說:“太子您說對了,就我這樣的。
咱雖然瘦小,但瘦小的有瘦小的方法。
喏,我旁邊的壯實的兄弟,你看行嗎?
”
旁邊那人兩手往懷前一抱,撇着嘴自我介紹:“彭潤土,公子府護院。
”
冒頓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與他們錯身而過。
這彭潤土又高又壯,不知道下盤紮得穩不穩?
确實如那丁滿所說,角抵并不是一定要身高力大的,身量小的也有很多優勢,他可以穿裆靠,一般來說,相對于高大壯闊的,靈活性更好。
隻要他把你“靠”倒了,多壯也白搭。
幸虧和扶蘇強調了比賽的規劃,要是按照他們大秦軍中訓練的方法,有十個冒頓也得骨斷筋折。
他隻是要比出氣勢,并不是來送命的。
正式比賽終于來了。
鹹陽令戚禁站在台上,沖下面的圍觀者和參賽者一拱手,朗聲宣布了幾條比賽規則。
第一、可以抱腿不可以拽褲子。
第二、膝蓋以下的部位可以踢跘踹等腿部動作,膝蓋以上的部位不可以。
第三、允許使用握、扛、摔、拐、抓、别、挑等動作,但不可以用手肘擊打對手的面部和上身任何一個部位。
第四、反關節動作不允許。
第五、膝蓋以上任意一點着地即為輸,三局兩勝。
聽到規則,圍觀人群“轟”了一下,戚禁威嚴地掃了一圈,現場旋即安靜了。
一群人對付一個人,要是沒有嚴格的規則限制,這比賽還能看嗎?
慘不忍睹啊!
戚禁沖台下招了招手,兩個穿黑衣的軍士上來,他們是來演示新規則之下的對抗的。
這兩人隻是鹹陽衛戍部隊中一般的軍士,軍中有角抵這個訓練科目,他們隻需把自己平時的狀态和水平呈現出來即可。
但今天觀看的人多,看上去兩人還是頗為緊張。
兩個人你來我往、有攻有守,三局兩勝之後,各自退場。
冒頓對這個序幕很滿意,這些華夏人沒有借地利欺負他一個匈奴人。
新規則用真人演示了一遍,如果還有人假裝不懂,那就是故意犯規了。
轉過身,他對龅牙李說:“準備好給我牽羊吧!
”說完,他登梯上台。
人群又“轟”了一下。
這冒頓的打扮太有看頭了。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家夥平時邋邋遢遢、松松垮垮,今天一上場,把頭發都紮起來了。
他上身居然不穿衣服,褲子上系了一條帶子,要是那條帶子一松,這家夥可能就是隻“白條豬”了。
我的媽呀,這可是冬春之際呀,這胡人真是豁得出去!
但有一個地方他保護得挺好,在小腿部位他纏了很厚的羊皮,這樣踢打踹的時候,能有效地緩解沖擊力。
小寒帶了三個孩子和扶蘇站在一起。
看到冒頓身上剛勁的線條,她有點興奮地“哦”了一聲,心說:冒頓好身材嘛,比扶蘇也不差!
扶蘇似乎聽見了她心裡的話,扭頭瞥了她一眼,小寒就納了悶兒了,難道這家夥聽見了?
“要不,小女娃咱不看了?
”她對修心說。
修心撅着嘴搖頭。
扶蘇說:“看吧,看吧,沒什麼的。
”
小寒翻翻白眼,這當爹的也太随意了吧!
女孩子要怎麼養育,啊?
她弱弱地抱怨了一句:“幸好不是拳擊!
”
這時,修心嫩嫩的聲音響起:“哦,上去一個胖子!
”
真的上去一個胖子。
可愛的是,那個胖子也光了上身,他有冒頓兩個寬,也比冒頓高出半頭。
另外,他還比冒頓白,這兩人在台上對比鮮明,人群頓時興奮。
有幾個人立刻活躍起來,在人群中蹿來蹿去。
扶蘇撩了一眼,沖旁邊的木木示意:“看着點。
”
木木應聲走了。
小寒也看到了那幾個活躍的人,他們站得較高,能看得清楚些。
大概這就是聯絡下注的人。
胡亥這個狗東西,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那白胖子果然厲害,冒頓抱着他的腰有些吃力,腰圍太寬了,兩手不能合攏,使不上力。
那白胖子又重,整個身子狠狠地壓着冒頓的背,扛也扛不起來,冒頓用腿去蹩,可還是不行。
圍觀的人緊張地一聲不吭,真是身大力不虧呀!
忽然,白胖子向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
人群又“轟”了一聲。
修文自言自語:“怎麼搞得?
”
後面站着的孫師傅說:“看腳法,兩腳不能平齊,必須是斜步,後腿弓步頂住。
”
修文不由得動了一下腳,擺了個斜步。
孫師傅伸腳輕輕給他規範了一下。
人群又“轟”了一下,白胖子被頂倒了,居然是四仰八叉的一個姿勢。
太難看了!
冒頓圍着白胖子轉了一圈,等白胖子起來。
鹹陽城胖子很少,也不知誰家的,能把人養得這麼胖,太難得了!
這也是圈養的吧?
白胖子悻悻地爬起來,朝下看了一眼,下面有人給他比劃了一下,人群順着看過去,哦,教練在下面示範腳法呢。
三局兩勝,還有兩局,再接着看。
白胖子和冒頓都哈低身子,直視着對方,腳下移動步伐,尋找攻擊的機會。
修心說:“他們要啊嗚一口,吃人啦!
”
确實,這就像猛獸對峙的一刻。
冒頓猛地沖過去,那白胖子靈活閃避,沒撲到,真險!
兩人各自轉身換了方向,又開始尋找新的機會。
白胖子向左猛進兩步,冒頓向右閃躲,白胖子忽地止步,原來這是個假動作。
白胖子向右猛進兩步,冒頓盯着不動,結果白胖子猛地發力,一頭撞過去,“轟”的一下,整個人向座山一樣壓向冒頓,冒頓向後退了幾步,穩不住了,展展地躺下。
白胖子趴着不起來,叫好的聲音嗡嗡響,太享受了!
兩局平,還有一局,太刺激了!
等兩人重新站起來,人群屏住呼吸,靜靜等着。
小寒問:“誰家的人,挺聰明!
”
扶蘇搖頭說:“不知道,以前沒見過這人。
可能是為了這次比賽,從外面找來的。
”
小寒點點頭,打冒頓的機會,大家都好珍惜啊,舍得下本兒!
“像牛打架!
頂住了,頂住了!
”修心的嫩嫩的小嗓子在喊。
果然,兩人頭頂着頭,胳膊架着胳膊,腿使勁兒向後蹬着,誰也不松一口氣。
各自的腳不時地挪動,配合着上身動作,尋找着可以進攻的機會。
兩人一僵持就是好長的功夫,圍觀的人都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精彩一刻就錯過了。
忽然,白胖子伸腳去踢冒頓的腿脖子,可是,冒頓卻在刹那之間身子伏低,同時“嗖”地一鑽,用全身的力量去撞對方的支撐腿,“通”的一聲,白胖子摔倒在地。
一座山就這樣倒了!
人群“轟”的一聲,先是吃驚,接着就是不滿和歎息。
也有小聲叫罵的。
修德說:“他很機敏!
”
“嗯,時機抓得好。
”修文說。
修德問:“爹爹,一上午比幾局?
”
扶蘇說:“一般兩局,但也要看冒頓的意思,他要有力氣想多打一局也可以。
”
小寒問:“下午不比嗎?
”
扶蘇說:“不比,下午讓他歇着,父皇的意思是把這件事拉得長一點兒,讓大家有的看。
”
修心小嗓子又喊起了:“又一個,又一個。
呀,是咱家的,是咱家的!
”聲音非常興奮。
衆人都看向台子。
這人跟剛才那個大胖子比,太瘦小了吧,還沒比,人們就開始吸了口涼氣。
冒頓看看走上台的丁滿,笑呵呵地問:“準備好了?
”
丁滿點點頭,說:“其實我真不想這時候上來,他已經把你的力氣耗盡了,我再上來,即便赢了你,你不服氣,我也不覺得體面。
可是,抽簽決定的順序,我也隻好……。
”
“自大了吧!
别低估别人,也别高估自己,來吧!
”
說完,冒頓緊了下腰帶,哈低身子,眼睛像狼一樣盯着敵人。
丁滿不再多言,聚斂精神,移動步伐,尋找機會。
兩人歘地抱在一起,比起剛才,動作更加迅捷,更有沖擊力,人群又“轟”地一聲,看來剛才是有點低估這個小瘦子了。
丁滿一邊逼迫,一邊騰開腳“啪”地踢過去。
冒頓疼得一激靈,小腿骨會不會斷了?
丁滿根本不給他緩一緩的機會,連續下腳踢剛才的地方,冒頓急忙扭轉身子,照這個踢法,綁了羊皮也不管用。
他仗着有點身高的優勢,趁丁滿集中攻擊下盤的功夫,用腦袋猛地一磕,丁滿的耳朵“嗡”地一聲,瞬間有些放空,人向旁邊傾倒下去。
衆人又“轟”得一聲,哥哥,不能夠啊!
“啊!
”緊接着有人尖叫起來,那人竟然可以這樣撐住身體?
更多的人尖叫起來,小瘦子的這個動作太漂亮了!
他居然用右腿扭了個八字,生生地支住了左腿,現在他一腿跪下,瞬間讓自己從地上彈起來,往後退了幾步,重新擺好了進攻的架式。
修德佩服得不行:“這功夫!
”
孫師傅趁機點撥:“應激反應,打得多了,自然會有。
光一個人苦練是不行的,一定要打對戰。
”
扶蘇說:“他的腿确實很厲害,以前一腿掃過去,把人的頸項都磕斷了。
今天估計是留了力氣,怕後面沒得看了。
”
小寒聽了一縮脖子,身子哆嗦了一下,修心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她,貼心地說:“别怕,他是我們家的人!
”
小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誰替我抱一下修心,我抱不動了。
”
修心撅着小嘴抱怨:“人家好心安慰你,你還嫌人家重。
呀,不好了,打起來了!
”
果然,台上的兩個人又纏鬥在一起。
冒頓領教了丁滿的腿,就把注意力更多集中在腿上。
但在激烈對抗當中,一旦存了閃避的念頭,就削弱了進取的勢頭,任誰看着都是心虛了。
丁滿狠狠地抓着冒頓的胳膊,這家夥不穿衣服,不使勁兒扣住,都吃不上勁兒。
冒頓的頭狠狠地頂着他的額角,剛才那一磕現在還疼。
他忽地一松勁兒,冒頓向前一撲,他瞬間跪倒,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完了,他要被壓倒了!
可是就在跪地一刹那間,冒頓的腿也失去了根,壓在下面的丁滿左腿為軸,全身用力,整個人帶着冒頓反轉過來。
“啪”,冒頓被他結結實實壓在台上。
“嘩——”!
人們都受不了了,心髒的承受力得多大才行啊!
這,這,這實在太精彩了!
“好!
”
“打得好!
”
“好,哥今天請你喝酒!
”
“兄弟也請你喝酒!
”
小寒都驚呆了,丁滿這個人居然如此詭詐勇猛?
啊?
彭彭呢?
他是不是更加厲害?
扶蘇看她整個人都呆了,得意地哈哈大笑,他怎麼可能随便什麼人就帶在身邊,要帶也是萬裡挑一的。
修心高興得嗷嗷叫。
修文拍了她一下,騎在哥哥的脖子上還不老實,當是騎馬嗎?
第二回合開始了。
觀衆捧着他們的心虔誠地期待着另一個精彩出現。
冒頓長籲了口氣,到現在他明确地意識到這是在鹹陽,一個高手雲集的地方。
以往他能戰勝無數人,不是他多麼厲害,而是那些一起放牧的兄弟太弱了。
他們不夠狡詐,弄得他也沒有學會狡詐,他們或許兇狠,但面對太子,他們玩不出他們的兇狠,這麼些年,其實他被他們慣壞了,也騙夠了。
如果能在高強的對手當中成長,也不枉我來一趟鹹陽!
冒頓狠狠地咬着牙,晃一晃肩膀,今天就是敗也要敗得漂亮,低級錯誤不能再犯了!
丁滿已經沖上來了,冒頓一把接住,論力氣,他是不認輸的,他的身量在呢。
他虧的是技法,他沒想到華夏人把簡單的角抵練出了這麼多門道。
丁滿凝視着他,兩人眼睛對着眼睛,誰也不錯眼珠,腳下各自較着勁兒,看誰把誰先推倒。
“啪”地一下,兩人抱在一起,丁滿用頭狠狠頂着冒頓的下巴,腳下插空,填入冒頓裆下,右腳一勾冒頓左腳腕子,膝蓋使勁一拐,右手往懷前一拉,左手往外一推,“啪”一聲,冒頓左臂先着地,然後整個人展展地摔在地上。
“嘩——”,人們受不了了,摔得太漂亮了!
這瘦哥哥太給力了。
“我們家的人赢了!
我們家的人赢了!
”修心在修文的肩膀上高興得一跳一跳的。
周圍的人順着聲音瞧過來,哦,那不是大公子嗎?
敢情是大公子府上的人,難怪呢!
丁滿等着冒頓起來,剩下一個回合無論什麼結果都不影響勝負了,比不比,随冒頓吧。
冒頓聽着耳邊的歡呼,望着頭頂藍藍的天,這天氣他媽的真好!
左肩膀摔得很疼,但骨頭沒事兒,隻是肉疼。
活動了一下腳腕子,也沒事兒,哼,沒事就能起來再打一個回合。
他從地上爬起來,環顧了下興奮的人群,哼哼,換了下面是草原的牧民,面對一個被打敗了的異族人,也是一樣的表情。
不算什麼,這都不算什麼!
“來吧,最後一個回合,别留情!
留情就是小看我冒頓!
”
“呵呵,咱沒交情,說不上留情!
”
說完,丁滿發力上撲。
可是,隻一撲,冒頓就倒了。
“啊?
”就這就完了?
人群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冒頓自己也懵了?
怎麼回事呢?
小瘦子怎麼騎在他身上了?
現在才覺出前兇像被大錘砸過一樣疼。
原來,丁滿是把他自己當箭簇射過來的!
尼瑪,怎麼不說開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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