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昨天的事兒,兩人起來,都不太想說話。
孩子成了不能碰的話題,但是,又不可能說别的什麼,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小寒剝了一個蛋給他,說:“我打算出去住幾天,到李相府上,你也回那邊去吧,孩子們都想你了。
”
扶蘇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回去可以,你不需要離開這裡。
我們沒有吵架。
”
“我知道。
我隻是想出去住幾天。
”她平靜地說。
“你沒必要出去。
我不會再像昨天那樣。
”扶蘇挺起腰保證。
小寒搖頭,“我想出去住幾天,和昨天沒關系。
”
“沒關系?
沒關系還想出去住?
你就是――吃飽了撐的!
”他把雞蛋扔在桌上,咕噜噜,雞蛋滾遠了。
小寒一舉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她沒想跟他早飯時就嚷嚷。
她出去住,隻是因為她想靜一靜,她心裡太亂了。
扶蘇張了張嘴,就真的住口,他也不想清早起來就扯些不高興的話題。
可是,一個搞不懂的女人坐在你的面前,卻和你有那麼親密的關系,這情景,不荒唐嗎?
簡單收拾了一下,小寒就牽了馬出門去了。
扶蘇站在門口,目送這個想幹嘛就幹嘛的女人,他都不知道能拿她怎麼辦。
他真想找到那個不知在哪裡的老丈人問問他,你怎麼把個女兒培養成了這樣?
讓人愛不夠,恨不能,也舍不得。
他想,如果有一天,他們之間發生了嚴重的問題,一定是因為孩子,因為小寒這個古怪的性子。
不,她不古怪,是她心裡有古怪的事情……
也許,時間會改變這一切。
他想起小寒蹲在河邊哭,那一天,他們說起了養鴿子的那個人。
她愛過他,他死了。
也許,孩子的事跟那個人有點關系吧?
别的,他也想不出什麼了。
他回屋,找到小寒經常記錄的木闆子。
那上面沒标日子,是隻有小寒能看懂的各種顔色的小圓點兒、小斜杠和勾勾叉叉。
他知道是關于生孩子的,有時候,小寒推卻他,或是讓他回大宅去,就是因為這上面的情況。
有次,親昵過後,他問她,這上面記的是什麼意思,她神秘一笑,說:“天機不可洩露。
”
那時,他隻是覺得她調皮,現在看來,她真是懂得這些玄機的。
他大公子就是敗給了這上面的勾勾叉叉。
可是,能這麼辦呢?
誰讓他愛她?
在愛情裡面,誰愛得深誰就是最先認栽的那一個。
他認了。
他以後不提孩子。
直到她想生的時候。
她害怕的事情,不提也罷。
即便一輩子不生,遺憾就遺憾吧,總比見不到她強。
他總覺得會有一天見不到她,她就像一束光,“嘩”地閃爍一下就沒了。
為什麼這麼想?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扶蘇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奇怪的想法,這種想法從見到小寒時就有。
她真的是束光,沒來由的就出現了,然後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可是又控制不了,她想走就走了。
……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他把這塊奇怪的木闆子又放了回去。
他想,也許有一天,他忍不住會燒了它,但是,燒了它也不會解決小寒的問題,她那個鬼精靈的腦袋說不定會想到什麼新的辦法。
與其讓她避着他,還不如就這麼樣吧,好歹,他還不用去琢磨另一個問題。
這幾天,天氣不那麼冷了,土該解凍了。
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帝陵那邊有些工程要接着做了。
也許,是該和父皇好好說說向西開拓的事情了。
帶着小寒出去,那是個不怕苦的女人,難能可貴的人總是有點與衆不同的毛病,可能上天就是這麼安排的吧。
如果這就是命運,就接受吧!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要做事情,這是小寒的習慣。
她要先到店裡看一下,西施懷孕了,不知道要不要一個接替的人手。
西施卻不想回家去,覺得在店裡呆得挺好的。
有時候教人打打算盤,有時候教人下下象棋,有時也教人打打毛衣,客人都挺尊重她,覺得小媳婦很能耐,什麼都會。
回家去倒也有事情做,比如毛紡織的事情,但是七哥在家,已經安排得妥妥當當,嫂子們也能幫幫忙,關照一下各家洗毛、彈毛的事情。
這樣,她的事情就不多了,還不如在店裡有意思。
而且,小寒姐是經常幾頭跑的,在店裡的時間不多,畢竟是自己家的生意,自己總要多上心才對。
小寒問:“真的不要回去嗎?
”
“真的不要,我覺得和平時沒啥區别。
”
小寒笑笑,年輕真好,懷孕跟沒事兒人一樣。
鄭夫人恐怕就難過多了。
“那過些日子怎麼辦呢?
總是不方便了。
”
“不方便了我們就開半天門,反正是自己的生意。
有三春一個人就夠了。
”
小寒哈哈大笑,這生意人做的,一點都不純粹。
“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
“嗯――,算有吧,這裡有些漲漲的。
”西施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兇。
旁邊聽着的三春“噗嗤”一笑,自從成了親,西施也敢這麼說話了。
西施白了她一眼,現在店裡沒外人,都是自己人,說說怎麼了?
小寒也笑,西施很有本錢的,她知道,她們倆一間屋住了一個冬天,西施兩個小兔兔很活潑的。
“勒得疼嗎?
”
“嗯,有點吧,都不想勒了,可是不裹住又不習慣它那麼松松的。
”
小寒想了想,那塊裹兇的布确實太難受了,要不,給西施做個兇罩吧。
店裡有現成的布,隻要剪出來,剩下的就是西施自己的事情了,她針線活兒更好,自己不行。
說幹就幹。
接下來,給西施量尺寸,關上店門,三個女人很激動。
可是小寒也不專業,兇罩的要求很高的,和外衣不同。
她隻知道在一塊平整的布上剪開切口,再把切口縫上,就會出現一個鼓出來的包包。
她觀察過女兒的毛絨玩具,那上面有大量的切口,等把切口縫好了,裡面填充蓬松棉,阿狸、熊大熊二就都神氣活現地做出來了。
現在她們追求的結果是讓包包把西施的兔兔裝進去,不要讓它到處亂跑。
幾個人研究了半天,小寒想出一個辦法,因為孕婦的兔兔是一直長大的,所以需要一個能調整大小的包包,她要在前開口的地方做成一個用抽繩來控制大小的設計,這樣,小兔兔就會在裡面安詳地長大,一點兒都不受擠壓。
最後的方案确定下來,兩塊前兇的布,上下左右各四個切口,後背一條整布,雙肩兩塊受力的布條,前兇留出穿抽繩的小孔。
西施的小兔兔過幾天就有處安放了。
算尺寸畫圖是小寒的事,三春管裁布,西施自己把布片縫起來。
三春裁完布,很激動,她要求給自己也做一個,這個新兜兜想想就比兇前那塊布子強。
“小寒姐,我們也做這個生意吧,大、中、小做三種尺寸的,反正有抽繩,怎麼也能調整合适,你說呢?
”
小寒呵呵直笑,到底是買賣人家出身的,就是會抓機會。
“行,三春你負責吧,現在就是愁人工不夠。
很多人都在染布、洗毛和彈毛,怕沒有人手呢。
你要是能做這個事,小兜兜的收益你拿一半。
”
西施也點頭,她現在沒有更多精力,接下來生活重心要轉移到肚子上了。
三春付出得多,當然要多拿些。
三春當然高興,能不能掙多少不敢說,這是她接手一個項目的嘗試,怎麼也要試試自己的能力。
她也想招贅一個女婿,在自己家裡總比去一個陌生人家要自在。
要是她能幹得好,在招贅這件事上,她就有發言權了。
和兩個女孩子說了會兒話,心情好了很多。
小寒從店裡出來,就奔花枝街去了。
富裕安逸的生活能讓人鬥志消糜,每天和扶蘇琴瑟和鳴、食魚有車,有時竟然以為,此一生,就是永恒。
昨晚她很久才睡,肩膀上扶蘇咬過的地方一直在疼,疼得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不結束目前的危局,她的疼就是長疼,或者連疼的感覺都沒機會擁有。
所以,今天,她出來,要讓自己靜靜地、專注地做些事情。
相府大院裡還是那樣,每個人各司其職,謹言慎行。
牽着馬走進來,有打招呼的,有裝作不認識的,當然,也有茫然無措的,不知道這女人又回來幹嘛。
也許,她回來看看老爺也說不定。
她一回來就遇上了那幾個孩子,李良一見她就高興地跑過來,李強現在也對她刮目相看了,自從教過他下象棋,他就開始佩服這幹什麼都像樣的女子。
隻不過,他大了,不象小孩子那樣什麼都表現在臉上。
李武也湊過來,聊了幾句,知道她要住上一段,這讓他非常高興。
“一會兒,給我們講故事吧。
”李武說。
小寒搖搖頭,笑着說:“一會兒肯定不行,我得打掃房子,很久沒住人,得好好收拾一下。
對了,我得把炕先燒熱了,要不,房子冷得沒法睡。
”
“那小寒姐,你說吧,要我們幫你做什麼?
”
李武一挽袖子就是這話,倒像個小大人一樣豪氣。
讓小寒有觸動的倒還不是這豪氣,而是那一句“小寒姐”,要知道她在這裡住了也算不短的日子,和他們幾個孩子多有接觸,他們雖然喜歡她,但從來沒叫過一聲“小寒姐”,如今離開了,倒變成“小寒姐”了,可見,原先在他們心裡,她再怎麼樣都是這府裡的一個奴隸。
但她不會跟孩子計較,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每個人都脫不了時代的浸染。
打開門,先把被子拿出來曬着。
現在還有點太陽,一會兒就不行了。
幾個孩子跟進來是添亂的,小寒趕緊把他們趕出去,有他們在,灰塵都沒法好好打掃。
“那我們幫你去弄柴。
”李武很主動地說。
小寒笑笑,這孩子是最有眼力勁兒的。
“那我去幫你拿點糖來吧。
”李良說。
他就記得小寒缺不了糖,不吃糖就會暈倒。
李強也問:“需要我去跟大竈說一聲嗎?
”
小寒點頭,今天當然要去大竈蹭一頓飯,她這裡人不在,也沒什麼可吃的。
幾個孩子撒歡似的幫忙,倒讓人感受到一點溫暖人情。
什麼時候,孩子都具有撫慰人心的力量。
她回來,老鄧馬上就知道了,帶着他那把大刀很威風地往門前一站,倒把屋外的光線堵了個嚴實。
“怎麼?
姑娘這是要長住一段?
”
小寒隻是笑笑,多長是長,她也說不好。
“是跟大公子生氣了嗎?
”老鄧一臉的關心。
小寒還是笑,也不說是不是。
老鄧自己領會的就是吵架了,或者挨打了,總之,這姑娘可憐,沒有娘家,隻好逃回來了。
“那沒事兒,過日子哪有不吵不鬧的,過幾天就好了。
等過幾日要是他們還不來接你,我老鄧就把你送回去。
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去。
”
小寒領情地笑笑,說:“鄧哥這話說的,倒讓小寒覺得娘家有個哥哥真好。
”
老鄧也開懷一笑,這小寒姑娘是個有情有義的,他老鄧也不差。
回來了,肯定要去看看李相。
吃過晚飯,到小書房去報了個到,李斯什麼也不說,先上下打量她,看她面色平靜倒不像挨打受氣凄苦的樣子。
“是你把他欺負了吧?
”
小寒打了個哆嗦,這老先生要不不說,一說就語出驚人。
“哪有,您想多了。
”
“那麼是想我老頭子了?
”
小寒但笑不語,倒是沒法矯情地說就是想了。
他們關系不錯,但還沒到想念的地步。
李斯也了然地點點頭,這丫頭就是從來都不肯說句好聽的話哄哄他。
“也好,你在這兒住幾天,陪我老頭子好好下下棋。
你們之間越麻煩,陪我老頭子的時間越多,挺好的。
”
“先生,您這話說得……”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哈哈,我就愛看扶蘇着急,每天他四平八穩往人前一站,以為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你看看,他連自己的家都掌握不了,這太讓人愉快了。
哈哈,太讓人愉快了!
”李斯居然很沒風度地拍着他的大腿。
“先生,您長壽的秘訣就是幸災樂禍嗎?
”
……
親愛的書友,李斯的塑造怎樣,他能站得住嗎?
請在書評區寫下您的看法嗎。
綠蘿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