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燕舞做夢都沒想到,老展會對她說這句話。
盡管老展已經知道,早在前些天的千佛山之巅時,她就已經被小壞蛋玷污了清白。
但那時候她是被迫的。
可這次呢?
這是在展家廚房内,展家父女就在外面客廳内呢,沈嶽要想強行玷污她,她隻需尖叫幾聲,展小白就會沖進來,抄起菜刀把他剁碎了。
她不但不是被迫,還是恬不知恥的主動索要。
所以當老展問出這句話後,聞燕舞呆愣了下後,就擡手捂住臉,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緊接着,她就反手拿起案闆上的菜刀,一個箭步跳到老展面前,呼的舉起。
老展卻像沒看到她在做什麼,隻看着因她跳躍時飄起來,又緩緩落下的裙擺,面帶嘲笑。
寒芒一閃,菜刀擱在了老展的脖子上。
但也僅此而已。
老展擡頭,看着雙股微微輕顫的聞燕舞,淡淡地問:“你怎麼不動手呢?
”
“你,不得好死。
”
聞燕舞用力咬着嘴唇,啞聲說道。
老展笑了:“我早就知道我會不得好死,不用你提醒。
”
聞燕舞慢慢地收回刀:“你這是要和我徹底撕破臉了?
”
其實早在老展脅迫聞燕舞去刺殺張緬時,就已經算是撕破臉了,不過當時氣氛還算融洽,他給她留了一定的顔面,不像現在這樣,如此紅果果的打臉。
“呵呵,也是時候了。
”
老展擡手擦了下幹裂的嘴唇:“能不能幫我端杯水過來?
”
聞燕舞猶豫了下,還是快步出門,幫他端來了茶杯。
接連喝了兩口水,老展再說話時的聲音,清晰了很多:“燕舞,實不相瞞,這兩年來,我經常想一個問題。
那就是如果你真是我妻子,我想我們也肯定會很幸”
聞燕舞冷冷打斷他的話:“你想多了。
如果不是夫人的安排,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
被這般打擊,老展也沒生氣,反而點頭:“對,你說的不錯。
苗疆雲家的少奶奶,昔日在那邊燕舞仙子的美名,可是不次于當今蘇南觀音的。
當然不是我能高攀的,更不是那種當着我的面,就敢和男人躲在廚房裡鬼混的蕩漾之婦。
”
聞燕舞的臉色劇變,右手攥拳。
在雲家家道破落後,她就從沒向任何人提起過。
她怕别人知道後,會譏笑已經深藏九泉之下的雲家諸位先祖。
可現在,老展卻說出了她曾經輝煌的身份。
老展繼續說:“其實我知道,你剛才那樣情不自禁,隻是深受情人蠱所害。
”
聞燕舞的臉色蒼白,顫聲說:“你、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
老展輕飄飄的說:“如果你是我,娶了個蠱王做老婆,遭罪這麼多年,你也會知道很多的。
”
聞燕舞的臉色再變:“她、她真是苗疆蠱王?
”
老展反問道:“如果她不是,你們為什麼明知道桃花玉墜藏在她的相片後面,卻不敢動,而是苦苦等到今天,借小白的手拿出來呢?
”
聞燕舞并沒有注意到,老展在提到妻子的照片時,并沒有用“遺照”這個詞。
她隻是在稍稍沉默後,問:“這一切,都是她早就安排好的?
”
老展沒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認的意思。
聞燕舞眼波一轉:“即便是她早就安排好的,那又怎麼樣?
桃花玉墜,還是被小白拿了下來。
我們想拿到,都不會太費力了。
”
老展隻是笑,還是沒說話。
聞燕舞皺眉,剛要問他笑什麼時,明白了:“振華,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那個小壞蛋,就能阻止我們拿走桃花玉墜吧?
”
老展這才說:“能不能拿走,這是你們的事。
我隻負責,按照她當年離開時所說的,把桃花玉墜交到能保護小白的人手裡就好。
”
聞燕舞冷笑,剛要說什麼,老展卻搶先說道:“燕舞,你真忍心讓沈嶽去死?
”
這個問題,是老展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要給聞燕舞陳述利害關系,希望她能做出正确的選擇,也算報答她陪了他兩年多的恩情。
老展話音未落,聞燕舞就狠狠地說:“我恨不得,把那個小壞蛋碎屍萬”
萬什麼?
聞燕舞忽然茫然,再也說不下去了。
沈嶽在千佛山之巅玷污了她的清白,該死。
沈嶽剛才罵她是個讓人惡心的老娘們,更該死。
可如果沈嶽真死了,聞燕舞就算能扛過情人蠱的蠱毒,她也會成為第二個老展,生不如死。
更何況,她在守寡多年,迎來第二春後,就再也無法割舍那種被轟擊到雲端的快樂了。
一個女人,如果失去了美貌,再也不能享受男歡女愛,那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聞燕舞終于明白,沈嶽為什麼罵她是個可憐老女人了,雙膝一軟,倚在了門框上,以手掩面,低聲嗚咽:“我上輩子,究竟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所有人都欺負我?
我,又該怎麼辦?
”
“你沒錯。
錯的,隻是命運。
燕舞,菜涼了,我去叫孩子們過來吃飯。
”
老展說着推動輪椅,轉身駛向門口時,又悠然長歎:“唉,兒孫自有兒孫福。
如此簡單的道理,我今天才醒悟,也算老天待我不薄,能安心去了。
”
聽他這樣說後,聞燕舞慢慢放下手,低聲自語:“他,這是在提醒我,不要再受來自女兒的挾持了麼?
”
展小白快要累炸肺時,終于追上了沈嶽。
她欣喜的大叫着,撲在他背上,采住他頭發,低頭在他*上狠狠咬了兩口後,又擰住他耳朵,準備讓他交出桃花玉墜時,卻發現父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着輪椅出現在不遠處,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們。
展小白頓時小臉一紅,慌忙跳下來卻沒成功。
她撲在沈嶽背上時,這厮趁機兩隻手托住了她的腿,大肆吃豆腐。
“松開,松開啊,我爸來了。
”
展小白更羞,擡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下,低聲說道。
吃豆腐正帶勁的沈嶽這才擡頭,連忙松開了手。
他臉皮再厚,還沒厚到無視老丈人,繼續和展小白打情罵俏的地步。
不過看到老展滿臉都是贊許的笑意,他也就釋然了,快步走過去,推起輪椅:“爸,外面涼,你應該蓋條毯子。
”
今晚他喊老展幾聲爸了,可就這聲自然。
無論老展藏有多少秘密,他都是展小白的親生父親。
既然沈嶽已經睡了人家閨女,又跪地求親了,那麼就該把他當嶽父來恭敬。
老展當然能聽得出,更加開心,呵呵笑道:“不要緊的。
走,回屋吃飯。
”
看着沈嶽推着輪椅走遠的背影,伫立在泳池邊的展小白,目光相當複雜,很久後才輕歎了口氣。
餐廳内,聞燕舞已經擺好了菜肴,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
燭光映照在她挂着優雅淺笑的臉上,就像抹上了一層胭脂,看上去嬌羞不可方物。
就像上次來展家那樣,依舊是展家父女坐在一起,沈嶽和聞燕舞坐在他們的對面。
不過這次從頭至尾,聞燕舞都沒碰他一下,隻是不住的給他夾菜,囑咐他多吃點。
可能是過最後一次生日,也可能是女兒總算是有人照顧了,老展不顧諸人勸說,執意要喝點白酒。
就他當前的身、體狀況,喝白酒純粹就是加速死亡。
但展小白勸了兩次後,就不再勸了。
她也看出父親對生命沒有絲毫留戀,隻想借着最後一次過生日,徹底的放松下。
一杯酒剛下肚,老展蒼白的臉,就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好像要滴出皿來那樣,嗓音也有些沙啞。
沒誰提醒他。
展小白借着給他滿水時,偷着用力擦了擦淚水。
二十多年來,滴酒不沾的老展很快就醉了,拍着桌子,唱起了李白的将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
他剛唱到這兒,腦袋一歪,趴在了桌子上。
他的體力,已經不足支撐他把這首詩唱完,就昏醉了過去。
展小白大驚,連忙大叫:“爸!
”
聞燕舞迅速擡手,在他鼻孔下試了下:“不要緊,他隻是不勝酒力,我送他回房。
你們是留下,還是回去?
”
她問出這個問題時,目光從沈嶽臉上飛快的掃過。
展小白搖頭,低聲說:“我回去。
舞姨,晚上,不要給我打電話。
”
她也看出老展情況不對勁了,很想留在家裡,卻又不敢。
她不讓聞燕舞給她打電話,是怕接到電話後,會聽到讓她瞬間精神崩潰的噩耗。
這是典型的自欺欺人,展小白比誰都清楚。
回去的路上,展小白始終貼在車窗玻璃上,望着外面發呆。
車子停在單元門口後,她才眨了下眼,開門下車。
一路上,總想勸她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沈嶽,下車後長長的松了口氣。
氣氛太壓抑了。
展小白下車後,也沒和他說什麼,快步走上了台階。
沈嶽知道她心情不好,當然不會怪她,隻是跟在她後面來到了十樓。
走出電梯後,展小白直接右拐,走到她家門前,開門後也沒和沈嶽打招呼,咣的關上了房門。
沈嶽盯着她家房門傻楞半晌,才苦笑了聲,興趣缺缺的回家,粗粗沖了個涼,躺在沙發上,開始仔細琢磨今晚發生的事。
想着想着,困意潮水般的一陣陣湧來,再也堅持不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沈嶽耳朵一動,睜開了眼。
房門的鎖芯,被萬能、鑰匙轉動時發出的聲音,雖然很輕微,還是驚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