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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相看

潛邸 周乙 4207 2024-01-31 01:07

  且說憑借一坨鳥糞成功避開賀綸毒舌的湯媛,對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呸了一聲。

  當她跑去壽安宮清理幹淨換了件衣裙重新折回慈甯宮,東暖閣那邊的牌局剛好結束。

  這日太嫔離開之後神色略顯凝重,湯媛心知多半有事要交代自己,便親自接過小宮女端來的銅盆,伺候她梳洗。

  此時壽萱堂的隔間并無外人在場,湯媛将太嫔頭上繁重的簪飾一一卸去,這才輕輕柔柔的捏着她頸子,小聲問道,“娘娘,皇後和太後是不是當着您的面兒商議給各位皇子安排掌寝的事兒?

  徐太嫔有些意外的從鏡中看向她。

  湯媛便趁機将那晚賀綸試探自己的事說了出來。

  混賬小子。
徐太嫔收起視線,想當年章保春看到她的哥哥徐令寬莫不是恭恭敬敬,結果徐家才倒台多久,他的外孫便不将她這個老太婆放在眼裡。

  如今看來,當今聖上也算是兇有溝壑,至少沒讓甄氏倒台,再加上一個嫡長子賀纓的牽制,總算沒讓章家翻了天。

  “掌寝往小了說不過是給皇子們挑選發洩的物件,往大了說……那門道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徐太嫔示意湯媛坐在自己跟前的小杌子上聽講,“你可知皇後為何注意到了你?

  湯媛搖了搖頭。

  徐太嫔道,“因為婉貴妃。

  即便聖眷優渥,皇後也沒達到獨寵後宮的地步,婉貴妃就是她的心頭刺,是以一旦婉貴妃有什麼風吹草動,她便如臨大敵。

  而這位作妖小能手婉貴妃不知怎麼相中了賀緘,從年前就開始有意無意的拉攏,不停的在皇上跟前吹枕頭風。
她雖然能作卻也不傻,心知受孕困難,況且就算有了也不見得能養大,倒不如從喪母的皇子裡挑一個,看來看去,隻有賀緘。

  再說賀緘雖然與她相差六歲,喊不了娘,但不妨礙結盟,這恐怕也是婉貴妃一開始的初衷。
她這麼做并不難理解,換成湯媛恐怕也會如此。
賀纓賀綸太強勢,賀維又過于軟弱,隻有賀緘剛剛好,也隻有賀緘入主東宮,她将來才能在後宮安度晚年,否則今日作的妖将來都要一筆一筆還回去呀。

  因此她對賀緘真真是不遺餘力,就連掌寝這事也比皇後先開始下手,卻也因為這樣才顯得着急了些,引起皇後重視。
那麼這件事到底是怎麼扯上湯媛的呢?

  原來婉貴妃看中了湯媛。

  任誰都覺得徐太嫔這麼寶貝一個宮女,多半是養着将來給賀緘用的,不管是哪一方面的用,必定有大用處。
所以婉貴妃便急不可耐的“幫”太嫔出這個頭,免得徐太嫔人微言輕弄不過皇後。

  可她真是幫了倒忙,且事實也不是她想的那樣。

  徐太嫔哪裡舍得養了近四年的小傻妞将來像自己一樣困在深宮。

  她對湯媛的感情很純粹,盡管一開始把她當成了妞妞,可人是感情動物,相處下來,早已把湯媛當成了半個親閨女,更何況這個長得像妞妞的丫頭,脾氣比妞妞好太多,心思亦是幹幹淨淨。

  反觀掌寝這個光鮮的位子,恐怕隻有過來人才知悉其中的苦楚。

  賀緘今年已經十八了,開始初具成年男子的體魄與氣勢,又未曾知人事,乍一開葷不知得怎麼折騰呢,她可舍不得小傻妞去吃這個苦。
況且這方面男人的自尊心又莫名其妙的脆弱,萬一落了臉,練好技術便去找别的女人逞威風,小傻妞該怎麼辦?
守活寡麼?

  所以她把厲害關系擺出來一一講明,以湯媛舉一反三的領悟力,自是很快意會。

  徐太嫔問,“傻丫頭,其他宮女到處送錢找門路的走這條捷徑,而最疼你的本宮偏偏斷了你這條路,你難過嗎?

  她是過來人,雖不确定湯媛是否愛上賀緘,但看這兩年二人的互動,彼此有好感是一定的。

  難過啊,怎麼可能不難過,誰失戀了會好受!
湯媛低落的差點洩露了眼底的水光,其實她的脾氣才不好呢,可小心眼兒了,隻不過是沒有任性的資格罷了,到時候天天看着賀緘疼馨甯還不得醋死。

  湯媛垂着臉,心底的念頭不停翻轉,度過了最初的心痛與糾結,她漸漸定下心神,垂着眼嬌憨的笑了笑,“娘娘如此為我計終身,媛媛此生都無以為報,但求出宮以後還能時時聽得娘娘消息,惟願娘娘安康喜樂。

  也就是同意徐太嫔。
隻要到日子或者有機會,她便義無反顧的離宮。

  徐太嫔歎息一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為了打消某些人的懷疑,翌日起徐太嫔便不再遣湯媛去南三所,由香柳頂替。
香柳對太嫔也算得上忠心可鑒,但對掌寝的位置亦躍躍欲試,如此安排,也算兩廂得宜。

  然而章皇後為人果決狠厲,又懶得為一個小小宮婢浪費心神,因此湯媛到底是不是徐太嫔為賀緘準備的人就變得沒那麼重要,她選了條簡單粗暴的捷徑,便是将人送給賀纓。

  賀綸卻不贊成,提議送給賀維,隻要不在賀緘身邊即可。

  他不提賀維,皇後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遂點頭同意。

  卻打趣了他一句,“看不出你這混賬小子還是個憐香惜玉的。

  賀綸兩手一攤,“母後,您若是見到那丫頭的樣子便不會這麼覺得了。

  他是個審美很正常的男孩子,放着纖腰豐/腴的女子不欣賞卻憐她?
憐她什麼?
憐她兇小?

  這一節暫且揭過,話說自從免去南三所的差事,湯媛便在壽安宮活活憋了一個月,待風聲消褪,徐太嫔才漸漸帶她出籠活動。

  這一日太後派人傳話組牌局,徐太嫔便拉了湯媛,結果牌局一開始就打發她出去玩。

  她知道湯媛喜歡廊庑下那一群小鳥。

  但隻有鳥玩也很無聊啊。
湯媛意興闌珊的立在廊下發呆,又與綠衣小内侍談花鳥苑的事。
說起花鳥苑,那地方與寶鈔司僅隔了一道牆,養了數目龐雜的花鳥魚蟲,據說現在還有哈巴狗兒和波斯貓……一聲綿軟的喵~便飄了過來。

  湯媛悚然而驚,如臨大敵的轉過身,隻見章蓉蓉抱着一隻毛發潔白如雪,鴛鴦雙色眼的長毛貓款款走來。
她眼圈微紅,嘴角卻含笑,可見先前哭過鼻子現下又被哄開心了。

  賀綸神色從容的與她并肩而行,臉白的像女人,眉毛又黑又濃,擱在現代還未成年,大概是個頭竄太快的原因,人便顯得瘦了點。

  走到她身邊時,她剛要張嘴道殿下萬福,賀綸忽然轉眸看向她,問道,“你是徐太嫔身邊的張媛是吧?

  “嗯嗯,哦不,奴婢是湯媛。
”湯媛糾正道。

  湯媛。
怪不得,看着就像吃貨。
賀綸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她正在吃糯米藕,吃完還舔.手指,含着吸了吸才發現他,嘴角挂着顆米粒,他就沒見過這麼不講究的女人,想來看上她的賀緘也是……品味脫俗。

  不過仔細一瞧還挺可愛的,就是打扮老氣了點,大概是終日跟在老太太身邊的緣故。
視線又落在她嬰兒肥的小臉尖下巴,鼻子還湊合,嘴巴也不錯,挺軟,眼睛倒是特别靈動,賀綸覺得勉強過關,對她勾勾手指,“随我來。
最多兩盞茶。
馮鑫在這兒守着吧,以防太嫔娘娘有什麼吩咐。

  這個不太好吧。
湯媛笑道,“能得殿下差遣實乃奴婢三生有幸,奴婢自是感恩戴德,可是做下人的萬事不都得以自己的主子為重麼,如今沒有太嫔娘娘許可,奴婢隻能望洋興歎,無法為殿下效勞了。

  我家太嫔縱然沒有你們景仁宮牛叉,也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哼!

  賀綸眉宇擰了擰,眼角微揚,“東暖閣那邊摸牌摸的熱火朝天,太嫔身邊還有一位大宮女,阖宮上下就你站在這裡閑吹風,本皇子還使喚不了你是吧?

  湯媛見他沉下臉逼近,以為要踹自己,連忙往後退,“奴婢遵旨,遵旨。

  王八犢子,幹嘛每次都這麼兇!

  章蓉蓉撲哧一聲掩口而笑,“哥哥,你看你把人家女孩子吓得,我才知道你竟是這麼兇的一個人。

  是呀是呀,你現在知道還不晚,千萬别再跟這個人渣好了。
湯媛小聲嘟呶,心不甘情不願的綴在賀綸身後,也不知他要帶自己去哪兒。

  三人轉過幾處亭台樓榭,湯媛這才納罕章蓉蓉身邊怎麼一個宮女都沒有,不過這不是她該管的事。
沒過一會子,三人便來到了桃花軒,小軒不大,白玉石階旁伫立一株繁茂的桃樹,正是花期,白中透粉,煞是好看。
湯媛仰着臉不禁多看幾眼,耳側忽然傳來賀綸的聲音,他問,“你在想什麼?

  “這棵樹能做許多桃子醬。
”她下意識的張口,說完又抿緊嘴巴。

  賀綸嘴角微牽,看了她須臾,才一臉無語道,“你是不是傻?
這是觀賞用的,無粉可授,怎會結果?

  原來是太監樹。
湯媛一臉恍然大悟。

  “老四過來了,你别露出這副傻樣,算了,你把臉低着就成。

  說完把她腦袋一按。

  你有病啊!
四殿下過來跟我傻不傻有什麼關系?
這可把湯媛氣個夠嗆,轉動腦筋想脫身的法子,眼角飛快的打量周圍。

  賀維從東面緩緩走來,湯媛愣了下,這是她頭一回近距離的見到四殿下。
常聽人說柳美人長得多麼多麼平庸,那個美人的封号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譏諷,萬沒想到這位四殿下的相貌竟與其他兄弟不相伯仲!

  他穿着一襲半舊的灰藍錦袍,那款式如同它的顔色一樣黯淡了無新意,也許是常年低人一頭的緣故,使得原本挺秀修長的身形顯得微駝,看上去好像比賀綸矮了一截。

  神色亦是唯唯諾諾,目光甫一發現湯媛,紅暈立時沿着耳根蔓延至脖頸,緊張的手腳似乎都不知該放在哪裡。

  同樣是天潢貴胄,得不到父愛的孩子與聖眷優渥的孩子立時形成了鮮明對比。

  湯媛忽然覺得他很可憐,屈膝行禮時聲音也不免沉重肅穆許多,“殿下萬福。

  “免,免禮。
”賀維應該沒接觸過什麼女孩子,至少不如賀綸多,他并不敢多看湯媛一眼。

  賀綸笑道,“四哥覺得如何?

  這可是柳美人求他給賀維的機會,今日湊巧湯媛又在慈甯宮,他幹脆做回好人,就看賀維如何取舍。
當然,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取舍負責。

  賀維憋得滿臉通紅,怔怔望着湯媛,又緩緩别開臉,垂眸道,“挺好的。

  你們幹嘛呢?

  一個問“覺得如何”,一個回答“挺好的”,怎麼越看越像“相親”啊?

  但現場就兩個女的,章蓉蓉與她。

  湯媛怎麼看賀綸都不像給自己表妹相親的,那就是給她咯?

  你媽呀!

  她這才有種掉進坑裡的醒悟!

  賀綸你個王八蛋,你想幹啥,你說你想幹啥?

  她毛骨悚然看看賀綸,又瞅瞅賀維,若非多年訓練有素,此時她就要尖叫着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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