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賀綸這樣的年紀,本就是少年人的沖動期,結果搭好的弓箭都拉開了卻沒射,不難受才怪。
這一夜他摟着湯媛,反複難眠。
然而人就是這麼奇怪,有些東西令你喜歡的放肆,可有些東西喜歡的已然近似于克制。
他努力克制着想要在她身上胡來的沖動,就這樣抱着也挺好。
因為他更想與她一同陷入快樂中。
三月份的天氣夜裡微涼,賀綸的身子像火爐,被他抱着,暖烘烘的舒适。
半夜湯媛将胳膊放在外面,被賀綸拿進去,過了一會她又拿出,他便圈着她。
少年人的胳膊比女孩粗,又攥住她的小手,兩人的手臂嚴密的吻在一起。
隻是半醒半夢間,他忽然聽見了低低的呢喃。
含混着甜甜的纏綿氣息,自湯媛粉紅的唇瓣吐露,賀綸微訝,仔細辨别,她竟在叫“阿蘊”。
阿蘊?
你在叫我嗎?
大膽!
他笑嘻嘻埋在她頸子裡輕咬,說道,“再叫一聲我聽聽。
”
湯媛被熱氣蒸醒,迷迷糊糊的但覺身上一陣酥癢,愣了下,方才想起睡在誰懷中。
賀綸親了親她的發頂,“醒了?
”
湯媛垂眸嗯了聲,腦袋懵懵的,尚且帶着夢中的不舍與眷戀。
兜兒後面隻有兩個帶子,怪不得賀綸這麼喜歡從後面抱着她,他的懷抱滾燙,燙的她後背發麻。
賀綸将她翻過了,“你不會是夢見我了吧?
”
湯媛枕着他手臂,手臂确實比枕頭舒服,讓她内心安逸。
“本王問你話呢,快說,你究竟夢見了什麼?
”想到她會夢見他,賀綸的燥熱登時一掃而空,丹田叫嚣的邪火也沒了,隻餘奇異的悸動。
誰知催了兩遍,她茫然的神情漸漸有些繃不住,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殿下,其實奴婢……好像中邪了。
”
“什麼邪?
要不要我渡你點陽氣?
”
顯然就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湯媛怕癢,推開他搭在自己腰窩的手,“奴婢是真的中了邪。
”
她總是夢見一些沒發生過的事,卻又與現實高度的吻合,令人心神難安。
“有多可怕?
嗯……咱倆躺在一塊尊稱可免。
”賀綸親了親她額頭。
特别可怕。
湯媛喃喃道,“不知道為什麼,在搬來王府之前,我就夢見了頤波苑,萬沒想到王府真的有一個頤波苑,方才,我又夢見了。
”
頤波苑乃裕親王府一處極為靈秀之地,距賀綸的正院也極近,如無意外此地應是未來王妃的居所。
是嗎?
賀綸漸漸收起了促狹,帶上了三分肅然,“那你說說裡面長什麼樣?
”
“裡面種了好多噴雪花,正是盛放的季節。
還有一條小溪橫貫苑中央連着外面的沿蘭池,溪水清澈見底,鋪滿大小不一的鵝卵石,小溪畔則開滿了婆婆納,藍紫色的。
”
她踩着溪水笑鬧的跳上賀綸的背,撩他,他竟沒有生氣,還轉過頭與她說話,兩人打打鬧鬧間弄濕了衣裳,少男少女的形态是那樣的美好……
而賀綸在聽清噴雪花和婆婆納那瞬間已是駭然非常。
她怎知噴雪花?
這在京師還未盛行,即便是簪纓世族恐怕也沒幾個人認識,更何況湯媛!
婆婆納就更不用說了,曆來隻作為點綴之物的東西,被工部獨辟蹊徑,植滿溪畔,壯觀不已!
“你,進去過?
”一問完賀綸就想收回這個問題,廢話,各齋各苑豈是下人能随便逛的!
從賀綸的反應,湯媛更加确定自己中邪的事實,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她下意識的環住賀綸的腰。
賀綸也愣了片刻,捧起她的臉面對自己,“你又是如何認識噴雪花?
”
我?
湯媛怔怔道,“是你告訴我的……”
夢裡的他告訴她的。
她果然是中邪,原是想半真半假的吓唬賀綸,卻不知不覺的跟他說了大實話,這下好了,他不把她綁出去燒了,也得給她找家精神病醫院。
“什麼時候開始的?
”賀綸一瞬不瞬看着她,“就隻有這些?
”
他不信鬼神,但信湯媛說的話。
她顯然還未從夢境完全脫離,整個人懵懵的,顯得異常溫順。
什麼時候開始的?
湯媛忽然不想再回憶,隻因夢裡的她很少快樂,居然做了賀緘的小妾,可是賀緘對她不好,而看上去對她好的賀綸,卻在箭亭石林對她施.暴。
甚至,她還稀裡糊塗的大着肚子,圍觀心愛的人與别的女人歡好。
湯媛收起視線,翻身背對賀綸,“不記得了,就是忽然做了個頤波苑的夢。
”
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何有毅力拒絕如此疼愛自己的賀緘,因為她怕看見他與别人歡好,那是無法承受之痛。
她也終于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的厭惡賀綸,因為箭亭石林的他就像野獸。
不知不覺,她的喜惡早已深受夢境影響。
這就是“女鬼”的目的嗎?
“殿下……”她低聲道。
賀綸嗯了聲,親了親她瑩潤的肩頭,“我有個瘋瘋癫癫的師叔,法号明通,擅長對付癔症以及各種解釋不清的行為。
等他出關見了你,一定有辦法。
”
其實他頂讨厭明通,因為對方斷言他沒有做太子的命。
然而明通在算卦領域名聲極差,所以也用不着當真,且賀綸本就不信鬼神。
那他為何還要請明通為湯媛治病?
因為他覺得湯媛這是病,是巧合,然而哪有這麼詭異的巧合,隻能先請明通死馬當活馬醫。
原來他也覺得她是中邪了。
卻不叫人燒她,反而先要為她治病,這讓湯媛驚訝之餘又微微的動容。
“原來你真不怕鬼。
”她小聲咕哝了一句。
賀綸立時來了精神,揉着她的小肚子笑嘻嘻的,“自是不怕的。
不過我還挺喜歡看異志話本,哎,你知不知道沒有腳的冤魂是怎麼走路的?
别躲啊,聽我說,它們頭朝下,用腦袋走,半夜就吊在帳子上面,一眨不眨盯着你,還有一種,喜歡摸小姑娘肚子,像我這樣,摸着摸着就大了……”
你神經病啊!
湯媛渾身起了一層小粟米!
可是她越躲他就越開心。
她捂住耳朵,他就貼上去說。
唇瓣若即若離的啄着她手背,當他講到“那書生咯咯地笑,撩起後腦勺露出皿盆大口,對姑娘道我吃人的嘴在這裡呢”,湯媛已然快要吓暈!
兩人在被窩裡一個捉一個藏。
她是又氣又怕,他是玩心大起,鬧着鬧着她漸漸體力不支,也許是受夢境影響,一時忘了賀綸的讨厭,而他的眼睛又好看的過分,在枕邊那顆淡淡的明珠輝映下,猶如落在深海的星子。
輕紗帷帳晃了晃,賀綸的喘息越發急促,聲音又沙又啞,“所以姑娘家就不要到處跑,更不能搭理壞男人,他會吃了你。
太和街的鋪子挺好的,我安排個小掌事幫你管理,你有什麼不懂的就讓他說給你聽,待你熟悉了這一行,我在長樂街買一家給你玩還不成……”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湯媛迷迷糊糊的就發現變成了這樣,衣服也不知飛去了哪兒,她忍不住叫出聲,賀綸心神俱顫。
這一夜,小廚房給正院傳了一遍熱水,天快亮的時候又傳了一遍。
王爺威猛!
翌日卯時早已過了三刻,累暈的湯媛仍在沉睡,一動不動縮在賀綸懷中。
第一遍她差點被瘋掉,快樂的眼淚直飚,第二遍她就不行了,連連求饒。
戰場遍布寝卧各種角落,什麼桌邊,案上……最後就連架子上的大銅盆都打翻了,濺了一地的水。
暈過去之前,湯媛腦子裡就剩一個念頭,他,或許是泰迪精。
當她醒來時賀綸早已不見蹤影。
湯媛扶着腰慢吞吞挪下床,好痛,下半截已經不聽使喚了。
畢竟還是未出閣的女孩子,做完這種事,她多少有些失落,但也算不上悔恨,這還沒到絕路呢,她就當免費享受了一次高級夜店的頭牌牛.郎,出場費都要上百萬的那種,真是太賺了。
再說他還有潔癖,雖然是公用的黃瓜,可架不住個人衛生好呀,傳去侍寝的小姑娘哪一個不是從頭洗到腳,隻差泡一遍消毒液,因此絕對不會有傳染病的風險。
湯媛歇了口氣,忍痛飛快的逃離此地。
沒過兩天賀綸竟真的安排一個姓鄭的小管事做點心鋪子賬房,打着聽候差遣的名義監視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大包大攬,将她擠出太和街。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湯媛正在給秋海棠澆水,碧綠的植株枝葉繁茂,再過兩個月興許就要開花了。
萱兒神采飛揚走進來,先是恭喜湯媛置辦私産,又好奇道,“咦?
媛姐姐,你不是慣會偷閑,隻愛養藤蘿和銅錢草,我竟沒發現你何時又養了這個,這是什麼呀,綠油油的。
”
湯媛垂眸漫不經心道,“秋海棠。
花棚裡随便撿的。
”
秋海棠雖然占了海棠二字卻是草本植物,有的人覺得好看有的人覺得俗氣,反正不能與西府海棠相比,而且它也沒什麼香味,養起來怪雞肋的。
大康人對這個不怎麼上心,是以,了解它特殊毒性的就更少。
反正湯媛養的盆栽基本都沒啥觀賞性,萱兒随口誇了句長得還挺茂盛,就與她說到了另一件事。
原來是三月中旬的玉泉山狩獵。
一般情況下皇子最多帶兩個女人。
湯媛占裕親王府的第一個名額,這點毋庸置疑,可另一個嘛,萱兒覺得自己與湯媛最是要好,而湯媛又是王爺的心尖尖,“媛姐姐,你就幫我在王爺跟前說兩句好話吧。
王爺如今都不讓我們幾個值夜,再不自己謀個機會侍寝,我此生就完了。
”
萱兒眼淚汪汪。
看上去挺可憐的,可是賀綸的黃瓜也不聽她指揮呀。
湯媛愛莫能助,“這個我真幫不了你。
”
“為什麼?
王爺最疼你了……”萱兒以為湯媛怕自己分寵,連忙道,“姐姐,王爺,他,他有潔癖,都不準我用嘴碰他,更不會用嘴碰我,卻把你啃的滿脖子都是花兒,你瞞的了别人瞞不了跟你住一屋子的我啊!
我隻不過是想求王爺多看一眼罷了。
”
“你誤會了,我并非不願你争寵,而是王爺就沒打算帶我,我怎麼幫你說話呀?
”湯媛無奈道。
你說啥?
萱兒瞠目結舌。
湯媛把原話又重複了一遍。
賀綸今早兒用膳的時候跟她明說了,不帶她去狩獵,如果她想去,以後他會抽時間專門帶她玩一趟。
湯媛倒覺得無所謂,跟喜歡的人在哪兒都是天堂,反之,即便是玉泉山,應該也沒啥意思。
況且說是帶着她玩,最後還不是讓她伺候他。
卻沒想到他不帶她去玉泉山會讓這麼多人激動!
三選一最終變成了三選二,萱兒、含薇和紫露欣喜若狂,又不免有點兒物傷其類,可同情歸同情,真要問她們願不願讓湯媛得寵,那答案自然又是否定的。
于是湯媛莫名其妙的“失寵”了。
其實不帶湯媛随行的理由很簡單,賀綸不想為她跟賀緘制造一分一毫相見乃至相處的機會。
這個女人最是垂涎老三,但凡湊成堆兒少不得眉來眼去,看着就讓人心煩。
賀綸立在書房,默默的擦着箭矢。
“那您準備帶誰呀?
一個都不帶的話……娘娘說不準又要擔心。
”馮鑫含蓄道。
章皇後就這麼一個成年的皇子,隻盼着他多子多福。
倘若賀綸年紀輕輕的就不近女色,那真不算好事,多半是身子有問題。
可帶誰過去呢?
賀綸想來想去,選了最漂亮的萱兒。
沒錯,男人就是這麼膚淺。
當然他選萱兒還有另一個原因,小丫頭挺懂事兒,味道也比另外兩個清淡。
最終萱兒成為了這場角逐的黑馬!
含薇和紫露傻眼了。
湯媛吃了口甜瓜,覺着屋裡氣氛不對,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媛姐姐傷心的走了。
她一失寵我就上位……萱兒想到這裡多少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開心。
紫露僵硬的笑了笑,“萱兒,恭喜你了,回來可别忘了給我們帶幾朵玉泉山的牡丹花。
”
含薇低着頭,泫然欲泣。
有人歡喜有人憂的事兒不提也罷,隻說湯媛一見到鄭管事就窩火,這小子拿着雞毛當令箭,三番五次阻攔她插手自己的鋪子。
好不容易布置下來,她前去巡視,赫然發現當初留作閨房用的二樓被他改成了雅間,尼瑪,她都要氣炸了!
這是她的地盤,卻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是以枇杷回禀鄭管事來報賬,湯媛就沒打算給他好臉。
誰知一邁進外院,等候她的人除了鄭管事還有賀綸。
不由想起那失控的一夜,湯媛兩腿發顫,收起了刁難人的心思,恭恭敬敬的上前問安,安安靜靜的聽鄭管事回話。
賀綸笑道,“我選的人不錯吧?
原就是讴歌的三掌櫃,送給你簡直大材小用,你可不要委屈了人家。
”
原是為狗奴才撐場面來的。
湯媛幹巴巴的笑,點頭連稱不敢。
這二人算準了湯媛不會善罷甘休。
而鄭管事好歹也是個人物,就這樣被湯媛糟踐了,賀綸還真過意不去,方才主動過來提醒一二,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她了。
自從那夜一連三日未見,隻在早膳時講了不帶她玩的話,賀綸忐忑不安,卻也怕她無動于衷。
這邊姓鄭的慣會賣好,見湯媛客氣,立時也笑眯眯的彎腰作揖,稱她為老闆娘。
出發前一日,賀綸帶湯媛去頤波苑玩耍。
夢見噴雪花和婆婆納或許隻是個巧合,他想知道實物跟夢境也一模一樣嗎?
結果湯媛不看還好,一看吓得面色蒼白。
她得去寺廟做個法場。
卻被賀綸攔了下來,他是個“熱心腸”,将她扯進花廳抱在椅子上毫無保留的貢獻了自己的一番“陽氣”。
湯媛配合的叫出聲,努力逼退眸中的淚意。
賀綸去尋她的唇,她偏頭躲開,“殿下您仔細貢獻陽氣吧,奴婢剛吃過甜瓜沒刷牙。
”
“我也想吃。
”他閉目深深的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