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永遠都擠擠攘攘的,走廊裡還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我在長椅上坐了沒一會,有護士叫我的名字。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看了兩眼病曆卡上的内容,皺眉:“你不是應該前幾天就過來了?
”
我連忙點頭解釋:“前幾天不在家,有點事。
”
醫生臉色不好看:“孩子的事都不放在心上,還有什麼事能比下一代重要?
我說你們這些小年輕現在真是……”說着,醫生側頭看了我眼,歎了一口氣,“行了,過來。
”
十多分鐘,我從病床上起身,擡手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問:“上次有個醫生告訴我,說這次能看什麼動态錄像?
”
醫生将手上的醫用膠質手套丢進垃圾桶裡,皺着眉:“什麼動态錄像?
你是說四維彩超?
”
我點頭:“應該是吧。
”
“四維彩超要到三樓去,你先跟我去做個登記,然後到樓下前台,”說着,她頓了下,視線落在手裡那張白紙上,臉上那一點不耐消失,變得正經了起來。
我朝她手裡那張紙看了一眼:“怎麼了?
”
“可能……有點問題。
”醫生眉心微微隆起,她仔細看着。
心跳漏了拍,我雙手不自覺的抓着病床上潔白的床單:“什麼問題?
”
醫生的視線從那張白紙上移開,問:“上次給你檢查的醫生說了什麼沒有?
”
我不敢含糊,仔細回想了一遍。
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天,可那天的經曆實在是讓人記憶猶新,我微微搖頭:“醫生沒說什麼,隻是讓我在八号再過來檢查……到底有什麼問題?
寶寶不是一直都長得很好麼?
”
醫生領着我回到原來那間科室,才将手裡的照片平坦放在了桌面上。
在幾排黑字下面,有一張黑白的圖,顯示輻射狀一般朦胧,其中有一個陰影,大概半個拳頭大小。
醫生伸手指着最中間那個陰影:“一般懷孕三個月左右,小孩都有二十克左右,頭圍……就是差不多十厘米的大小,明白麼?
”
我點點頭,心裡一片沉重。
醫生拿手比了一下大小:“就是……這麼說吧,你的寶寶體型偏小。
”
“隻是偏小,”腦門上冒出來細密的汗珠,我急急道,“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最近我吃的比較少,還有其他原因……”
“你先别急,再去四維彩超那邊看看。
”
我沉重點點頭,拿着那份檢查報告走出科室門。
……
下午三點。
我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廊上,雙目無神的看着對面刷的粉白的牆。
明明心裡慌亂的要繃不住,可臉上還是做不出來任何表情,半分悲傷的情緒都看不出來,隻有那雙空洞洞的看不出來任何情緒的眼睛。
一直挂号的那個醫生說,我這種情況,最好流掉……
孩子在母胎裡沒發育好,就算生出來,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畸形……這個消息像是晴天霹靂一般出現在我的世界。
好像什麼都不對了。
呆坐了半晌,我摸出手機,找到谷樹的電話撥出去,點那一下的時候,手上有些抖,廢了好大勁才把手機貼在耳邊。
我吸了吸鼻子,捏着手機的那隻手泛着白。
電話很快被接起,我使勁咬了咬下唇,控制着自己的聲音不顫抖,道:“你到了麼?
”
“嗯,剛剛到酒店。
”
左手用力抓了抓腿,我慢慢道:“哦,酒店環境好麼?
”
顧行止:“……你怎麼了?
”
“沒什麼,就是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然後有人來喊一聲,我就能醒過來。
肚子裡的寶寶還是健健康康的。
顧行止:“你檢查做完了?
孩子怎麼樣?
”
聽到孩子這兩個字時,兇口像是被什麼紮了下,我擡手使勁捂着嘴,快速将電話挂斷,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
連出聲都不敢,我害怕,害怕一開口就會控制不住哭出來。
身體像是才反應過來,巨大的悲傷從心裡漫上來,要将我淹沒。
我隻能微張着嘴,讓壓抑着的嗚咽聲從喉嚨裡慢慢傾瀉出來。
為什麼這種小幾率的事,能讓我遇見?
出生在夏家,我認了,沒法改變,可為什麼要給我孩子這樣的命運?
懷裡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我伸手拿出來,淚眼模糊的看着,摁斷,打開短信編.輯模式,給顧行止發短信,剛編.輯出來兩個字,電話又進來了。
我繼續摁斷,一條短信編.輯了快三分鐘,發送過去。
電話一直響個不斷,我調了靜音,将手機丢在一邊。
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我無力的靠在冰冷的牆上,眼淚冰冷的順着臉頰往下滑。
醫院的走廊裡泛着陰冷,我伸手抱緊了快要凍僵的自己,嘴唇輕輕發着顫,又有嗚咽的聲音慢慢從喉嚨裡冒出來。
三個小時後,我回到别墅。
剛推開門,就看見顧媽媽迎上來。
我有些錯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媽,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
顧媽媽伸手接過我手裡的包:“還說呢,你做個檢查到現在,啊止打電話讓我過來看看,出什麼事了?
”
“沒什麼,”我搖搖頭,鼻尖又開始泛酸,我低下頭,假裝整理衣服:“手機沒電了,我給他回了短信,他可能沒看見。
”
顧媽媽到沒再說什麼,隻是說人沒事就好,讓我待會兒給顧行止回個電話,我答應過來,正要朝樓上走,餘光瞥見什麼,身子蓦地一頓。
“哦,”顧媽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毛線團還有幾根纏繞着毛線的毛線針解釋,“我閑着沒事,就打算給小孩做一件外套。
”
“媽……”
顧媽媽掃過來,不等我開口,她眼神忽的一亮,整張臉像是都泛起了光,“對了,她祖父給她取名字了,如果是男孩就叫顧君見,如果是女孩,就叫顧言酌,你覺得怎麼樣?
祖父喜歡從詩句裡取意,你要是覺得不好,可以在……嗳,你怎麼哭了?
”
我擡手使勁擦着眼眶,眼眶被擦的發紅,我搖頭:“沒什麼,爺爺取得很好,我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是流眼淚,控制不住。
”
顧媽媽表情放松了些,“有什麼事就跟媽說,别自己憋在心裡知道嗎?
”
我點點頭,将不斷往外湧的眼淚又咽回去:“那我先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