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你怎麼了?
”見寶钗呆愣的樣子,薛姨媽慌張道。
回過神來的寶钗看了一眼面前的母親,滿臉焦急,歎了口氣安慰道:“媽媽莫慌,我無礙。
”
薛姨媽見寶钗神色清明,方才放下心來,又數落其薛蟠來:“若不是你哥哥莽撞,你怎麼會被黜了小選的名額。
偏這孽障,到現在還未曾回來。
若你哥哥有你的一半,我便安心了。
”
雖說如此,但是寶钗自己知道,母親心中,哥哥還是比自己重要些。
她收起自己内心的不甘,打起精神來,說道:“媽媽别生氣了,名額沒了便也就罷了。
”
見女兒安慰自己,薛姨媽心中越發愧疚,說道:“好孩子,隻是苦了你了。
”
正在這時,薛蟠沖了進來,見母親和妹妹都在,急沖沖地說道:“媽,你幫我從賬上支五百兩銀子,我有用。
”
原來,因為薛蟠揮霍無度,還時常叫人哄騙了錢去。
寶钗便說動了母親,薛蟠每日在外邊最多隻能支用五百兩銀子,五百兩以上便要跟薛姨媽回禀再支錢。
雖說薛姨媽疼愛兒子,但是也知道女兒說的有理,便是薛蟠再怎麼不願,還是吩咐下去這個命令。
着實叫薛家的賬房先生們和鋪子上的管事們松了一口氣。
自從老爺去了之後,薛家的生意算是一落千丈,許多以前的老關系也都紛紛斷了。
如果是這樣便也罷了,橫豎薛家底子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也可以勉力支撐下去。
隻是這也耐不住有個敗家的少爺揮霍啊!
沒錢了便到賬上支銀子,須知那可都是一些客人們付下的定金或是薛家商鋪進貨的本錢。
可是你又不能不給,到底人家才是主人,你們隻是手底下打工的。
不給人家還以為你心裡有鬼或是不尊重主家呢?
一來二去,自然流失了不少老客戶,每次去主宅交賬的時候,還要被主宅裡的人懷疑是不是自己故意虧空了,真是有苦說不出。
若不是薛老爺在世的時候對自己這些人有恩,自己等人才不幫薛家收拾這個爛攤子呢?
要知道,許多薛家商鋪的管事見薛家逐漸敗落,不是趁機中飽私囊,便是到其他鋪子裡做事了。
如今太太下了這個命令,至少自己等人有了理由可以搪塞一下薛大少爺了。
隻是薛姨媽疼愛兒子,薛蟠沒錢了便回家找母親支錢,尋常情況下,薛母無有不應的。
但是少了他在鋪子上肆意支取的銀錢,薛家商鋪也算是勉力支撐下來了。
尋常情況下,薛蟠回家但凡開了口,薛姨媽都不會拒絕,頂多嘴上數落兩聲。
可今日剛剛聽說兒子的糟污事連累了閨女的青雲路,心中惱怒,遂說道:“沒了。
”
薛蟠極少聽到母親拒絕,多是自己闖禍之後母親才會削減自己的用度,不免有些好奇道:“媽,究竟是怎麼了?
”
薛姨媽見兒子一臉懵懂,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氣道:“你這孽障,就因為你入京路上打死了人命,你妹妹入宮的名額,給人銷了!
”
薛蟠一愣,随即暴怒,說道:“是哪個多嘴長舌的人亂叽歪?
看我不收拾他?
”
王氏正滿臉笑意地看着面前為自己抄佛經的寶貝兒子寶玉,突然莫名地打了個噴嚏。
寶玉随即關切道:“太太,你怎麼了?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
王氏看着兒子貼心地關切,心滿意足道:“無事,你繼續抄吧!
”
寶玉聞言遂乖乖地抄寫起佛經來。
見薛蟠撸起袖子來便要往外沖,寶钗一方面惱恨哥哥沖動無腦四處惹禍,但另一方面又有些感懷哥哥對自己的這番心意。
但是他們現在住的可是賈家,吵吵嚷嚷的,若是有人知道了哥哥的往事,難免叫人看不起。
況且哥哥這番沒頭沒腦地沖出去,尋誰呢?
她遂喝道:“哥哥!
你還嫌咱們家不夠丢人嗎?
”
薛蟠看着一臉傷感的妹妹,有些手足無措,說道:“妹妹,你别生氣,哪裡丢人了,哥哥為你出氣。
”
寶钗知道,自己的哥哥雖然沖動魯莽了些,但是愛護家人是不假的,但是想到自己被連累的事情,她還是有些惱怒。
說道:“哥哥去尋誰替我報仇啊?
況,香菱那件事,原就是哥哥的不是,便是找着那人咱們又能怎麼辦呢?
若是一不小心,連累出來哥哥還未死,被人發覺,哥哥還要麻煩纏身呢!
”
薛姨媽一聽,覺得甚是有理,說道:“蟠兒啊,聽你妹妹的話,這件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
”
薛蟠嘟囔兩聲,算是止下腳步,坐了下來。
薛寶钗方道:“哥哥忘記賈知府的話了,雖說他替你了結了這樁官司,但是卷宗上,你可是已經去了的人。
他千叮咛萬囑咐不就是叫你低調些,莫出風頭叫人發覺。
咱們往京中來不也是因為京城認識的人少,又有幾門親戚庇護,可以避禍嗎?
若是哥哥成日在外面招搖,被人抓住了把柄又該如何是好?
”
又對薛姨媽說:“媽,你也管管哥哥,我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
不過是個小選審核,咱們又提前塞了錢的,按說走個過場便好了,怎麼又有人突然舊事重提,把哥哥的案子翻出來?
若是真有人盯上咱們家了,哥哥也不要天天往外跑了,叫人發覺他這卷宗上已經‘死’了的人活過來,又是一場禍事!
”
關系到薛蟠安危,薛姨媽十分警醒,說道:“蟠兒,你妹妹說的有道理,這頓時間啊,你就安分些,待風頭過去後在出去,媽也不管你。
”
聽母親和妹妹說的有理,此番又是因為自己事情害的妹妹失了資格,薛蟠内心也有些愧疚,盡管不耐煩呆在院子裡不出門,薛蟠還是讷讷地應了。
見狀,薛姨媽并寶钗二人才算放下心來。
因為女兒被罷黜了資格,薛姨媽顯得有些悶悶不樂,便是姐姐王氏那裡也極少去了。
況當日裡入京來已經言明是為了寶钗入宮待選,現在事情黃了,還是因為兒子不争氣的事給黃了,薛姨媽自然有些沒臉。
賈家人倒是有些好奇,但是除了王氏外,倒還真的沒什麼人知道原因。
賈攸倒是知情,畢竟現在他也算是位高權重,有些事情,也不是他特意打聽的,别人還會主動告訴自己,不過是想在他面前露個臉罷了。
有幾個在刑部當差的同年知道他和賈雨村不和,曾經被這個人反咬一口,開玩笑似的和他說雨村判了件沒頭沒尾的案子,着實可笑,人證物證懼在,他不抓人罷了,愣是搞出一個乩仙批語出來,說是犯人被苦主追魂索命死了。
賈攸自然心領神會,不過賣他一個消息罷了。
後來薛家進京匆匆忙忙的,他原以為是為了托庇自家。
可是後來薛家大小姐入宮名額銷了,原因一查,竟是因為哥哥曾經作奸犯科,打死人命,便知道當日雨村判的案子是誰的了。
雖然不知道是誰做的,大約是哪個看薛家不順眼,或是不想薛家出頭的人幹的,偷偷摸摸背後陰人,想來也不是什麼出息的。
賈攸也不在意告密的人是誰了。
隻是可笑,卷宗上已經“死”了的薛蟠,竟然大搖大擺地在京中逍遙自在。
但是他也沒有說出來,到底是二哥家的親戚,隻作不知罷了,左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花來。
寶钗卻是寵辱不驚,每日裡照常和姐妹們一同上學,這份穩重,倒叫知情的賈母暗自咋舌。
迎春并黛玉幾個身在閨閣,雖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女兒家的臉皮薄,自然不會多嘴。
一時間,倒是相安無事。
又一日,賈府門前來了一老一少,那老婆婆身着單衣,雖然衣服料子不好,款式也是極簡單的,但是好歹衣衫齊整,打理地幹幹淨淨的。
一路打聽過來,看到榮府門口的那兩座大石獅子,符合指路人的描述,兩人算是松了口氣。
到了角門,幾個小厮守着門口,見一老一少神色拘束的樣子,遂知必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自覺高人一等,問道:“老人家,您知道這是什麼地嗎?
”
那老人家說道:“這裡可是榮國府?
我是來尋府上二太太的陪房周大爺的。
煩勞通報一聲。
”
那人聽了,想了想,說道:“是了,是周瑞吧?
”
老人家點頭道:“就是他。
”
那人說道:“他今兒個有差事出去了,你若是尋他,不妨到後街門去找,他娘子應該是在家。
”
老人家聽了,千恩萬謝地走了,尋到了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認了許久,方才認出,原來她在王家的時候,有個和王老爺連過宗的,隻是他家現在敗落了,隻有個孫子叫做狗兒的在。
這老人家便是狗兒的丈母娘,人稱劉姥姥的,因隻有一個女兒又是個寡婦,遂跟着女兒女婿住了,當日裡兩人也是見過的。
她身邊帶着的孩子喚作闆兒的,卻是王狗兒的獨子。
見她從鄉下走到這裡,也是破費了一番氣力。
且周瑞家的知道鄉下人家家計艱難些,對她此行的目的倒是有了幾分猜測。
但是她卻也未拒絕,而是點頭應了。
一來自家先前承了王家狗兒幾分情,不好推卻了;二來卻是為了顯擺自己的能為。
況對她來說,不過是傳個話的事,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