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一直等林文B要走,陳梅也還陷在過去的回憶裡，眼睛裡尚且還有最後一點光，在回憶自己剛剛生病，沈國平跪下求娶的那個時刻。

　　“真的,他在外面生也不要緊,我替他養,是我對不起他,他三十多歲了,連個孩子也沒有。
”

　　林文B終于忍不住,她腳尖都對準了門邊,還是回頭說：“就算有對不起，那也是他對不起你更多。
”

　　未婚懷孕又不是陳梅一個人的問題,堕胎之後免疫力降低得病,那更不是陳梅的錯，但她卻把沈國平當時還肯娶她,當成天大的恩惠了。

　　“他過去想娶你是真心的,現在變心也是真的,你就算把自己折騰死,也回不到從前。
”頂多讓沈國平從離婚，變成喪偶。

　　真話紮耳。

　　陳梅就像被刺了一下，她不斷搖頭,想否認，但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隻是不停流眼淚。

　　林文B告辭出來，給陳梅的外婆留下一個信封。

　　她來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沈國平這時候就已經在用陳梅的病騙錢，她包的那個信封裡錢并不多,但老人千恩萬謝。

　　她走到門口對老人說：“江烨給沈國平一萬塊，他說是借來給陳梅看病的。
”

　　江烨就算知道，也不會為這錢跟沈國平扯皮的，既然都要不回來了，總得用它該用的地方。

　　外婆年紀大了，陳梅還有兩個兄弟呢，嚷嚷一聲，難道還會被沈國平這麼欺負嗎？

　　“他大小也是國家單位的人，他敢不管陳梅的病，就去找他領導。
”林文B對老人這麼說，現在這個年代這還是管用的。

　　老人搖搖頭：“她不肯的。
”

　　陳梅第一個就要跳起來護着，家裡人心疼她，她心疼她丈夫，就是不知道心疼心疼她自己。

　　“要我說，還是離了最好。
”再不離，外孫女就活不下去了，陳梅的外婆再次感謝林文B的紅包，“她要能想開點就好了。
”

　　林文B走出了陳梅家，一口氣梗在兇口，緩步走在昏暗的樓道裡，擡頭就看見門洞外透進光亮。

　　“媽媽！
”女兒在門口等她呢。

　　江甯蹦蹦跳跳的，手裡還舉着一朵大紅花：“送給媽媽！
”

　　“這是哪來的？
”林文B笑了，伸手接過來。

　　江甯嘿嘿笑，她坐在車裡實在太無聊了，就下車到花壇邊玩，然後摘了一朵花，被看花壇的伯伯罵了。

　　那個老伯伯拿着笤帚沖過來，指花壇後面的他自己貼的告示：“這是我自己種的花！
它開的好好的，你幹什麼要摘它？
”

　　江烨花了五塊錢，把花買下來了。

　　江甯知道了摘花不對，但又在心裡偷偷的想，幸好她摘了朵大的，要是小的也五塊錢，那也太貴了。

　　“爸爸買的！
”江甯不敢說自己又幹了壞事，她把花往媽媽手裡一塞，“送給媽媽的。
”

　　林文B拿着花上車，江烨問她：“她人怎麼樣了？
”

　　“病是控制住了，但精神很不好，那一萬塊錢，沈國平根本沒拿回家。
”幸虧陳梅自己捧着的是鐵飯碗，要不然哪能安心養病呢。

　　江烨眉頭一皺：“不會吧，他跟我說的時候，還差點要哭。
”沈國平喝了酒，說了許多傷心的話。

　　“哼，”林文B冷哼一聲，“反正陳梅的外婆說，沈國平最近連人都沒回家去。
”

　　他在外面跟人姘居，說不定再過段時間連孩子都搞出來了。

　　“他娶了陳梅，戶口也轉城鎮了，工作也穩定了，這就開始嫌棄她的病了？
陳梅又沒騙婚，不是個東西。
”這些話，林文B上輩子就想說了，但女兒在人家手裡，她隻能對沈國平客客氣氣，有求必應。

　　江烨看看她：“你火氣這麼大幹什麼，反正跟們也沒關系了，盡過心就行了。
”

　　還了人情，這事兒跟他們就沒關系了，江烨回頭看看睡在寶寶籃裡的圓圓：“我找了人，圓圓的戶口快了。
”

　　免不了又是請吃請喝送錢。

　　“要送多少？
”林文B問。

　　“嗬，你現在有鈔票了，說話聲音都不一樣了嘛。
”江烨打方向盤上公路，“還不知道，但也少不了。
”

　　林文B目視前方：“你有錢之後，跟我說話的聲音也不一樣嘛。
”

　　江烨看她一眼，半天都沒再說話，開出去二十多分鐘，他才開口，聲音稍微低了點：“行了，圓圓的事兒你就别管了，我會辦的。
”

　　江甯坐在後面，看着老家的樹往後去，這次她回來，不像過年那樣，見到哥哥姐姐們，原來走的時候總是依依不舍的，要難受一會兒，這次反而沒這種感覺了。

　　“爸爸，我回去的時候還想吃烤腸。
”江甯打破了車廂裡的沉默，“我要吃兩根！
”

　　“好，爸爸到時候停車給你買。
”

　　“隻許吃一根。
”林文B說，“那烤腸都是澱粉香精，根本沒多少肉，你想吃香腸，回去媽媽買好的煎給你吃。
”

　　江甯在後視鏡裡看看爸爸，爸爸說的果然對。

　　她本來也隻想吃一根，如果說想吃，媽媽說不定不同意，但想吃兩根，媽媽就能同意她吃一根，跟要零花錢的道理是一樣的。

　　江甯舉一反三。

　　她現在每天都攢小紅花，大本子挂在鋼琴上，練完鋼琴塗一朵，完成家庭作業再塗一朵，偶爾幹家務也能換一朵。

　　十朵小紅花換兩塊額外的零花錢，江甯數着手指頭，這樣她一禮拜就能有八塊錢！

　　“爸爸！
”江甯突然出聲，“我想好了！
”

　　“你想好什麼了？
”

　　“我想好我要什麼了！
就是那個獎勵！
”江甯扒住車座椅，“我想要那個，《世界少年文學精選》，是要一整套，不是買幾本哦！
”

　　一共五十五本，一套要六百六，她的壓歲錢已經超過這個數了，但她舍不得一下把錢花出去。

　　彩筆盒比一套書便宜多了，彩筆盒她可以存存錢自己買。

　　“一套多少錢啊？
”江烨随口問。

　　“要六百六十塊。
”江甯剛剛還很大聲，爸爸問到錢了，她就突然小聲起來，還把臉藏在車座後面，六百六确實很貴的，要不然半套也行。

　　“那讓你媽給你買就行了，媽媽花小錢，爸爸花大錢。
”

　　“嗬~”江甯往車後座一倒，雖然還沒買，但她已經開始想像，“這樣我的書架就滿了吧！
”

　　“你現在又是剛有了腿的小美人魚了？
”林文B笑她，她這個想要但不敢說的毛病，還沒糾正過來，“你想要就跟媽媽說，合理的話，媽媽會給你買的。
”

　　《文學精選》就是合理的，江甯總結出來了，可能是因為買書媽媽就會答應，之前她買發光自動鉛筆盒，媽媽雖然也當獎勵買給她了，但不許她炫耀。

　　“哎呀！
”江甯突然歎息，“我應該跟江驕說，我有一個發光的自動鉛筆盒的！
”

　　懊惱完了，她自己說自己：“我真是大意失荊州。
”

　　《三國演義》在電視台重播又重播，江甯學了一嘴的台詞，想想又大方釋然，反正她炫耀過電視劇了。

　　回家一周之後，江連清的體檢結果出來了，肺部有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