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周元柏難過地低下頭,爸爸已經讓人收拾東西了,媽媽坐在房間裡半天都沒說話,姐姐在她房間裡,給她每一個朋友打電話,邀請她們提前來參加她的生日派對。
周元柏上學的路上才知道他不能在這裡念完小學,他要回台北去了,他是家裡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好像大家覺得,他最小,根本不需要特意給他說明。
小夥伴們團團圍在他面前,江甯微張着嘴“啊”一聲:“你一定要回去嗎?
不能留下來念到畢業嗎?
那你還能畢業嗎?
”
江甯先難過,又替周元柏擔心,萬一周元柏回去,不能畢業了呢?
周元柏更難過了。
“那……那我以後去台灣看你吧!
”江甯又振奮了,“你要帶我吃好吃的!
”周元柏家鄉有很多好吃的,他說校門口的鹽酥雞完全沒有夜市的好吃。
還有奶茶啦,三杯雞啦,還有那個哇哦煎,江甯一直搞不清楚,哇哦到底是什麼,周元柏又說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東西,這是個未解之迷。
周元柏高興了一點:“那你一定要來看我哦!
”
兩人雖然是四年級小學生,馬上就要升五年級,但還是破例拉勾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還有一句是江甯新學的,電視劇裡的,小桂子和小玄子的話:“咱們死約會,不見不散!
”
她回家一直等,等到媽媽回來,趕緊就把這事告訴媽媽:“媽咪~”
林文B鞋子還沒脫,擡頭看着她:“你犯什麼錯誤了?
”上次摔作業本的事,江甯還是沒忍住,告訴媽媽了。
她本來以為數學老師肯定會寫在家校聯系冊上,結果沒有,隻讓她補寫。
她還把老師失戀的八卦告訴了媽媽,媽媽敲她的頭,讓她别胡說八道,這是老師自己的事,不是他們學生可以談論的。
“同學背後說你,你生不生氣?
”
江甯想了想,覺得很對,她就沒再說了,結果第一個傳話的方俊,被數學老師批評的好慘啊!
有一次還被趕出了教室,隻能隔着窗子聽課。
“我沒有!
周元柏要回台北了!
”她重重歎口氣。
“要放暑假了,他肯定要回去啊。
”
“不是,他放完假也不回來了,他們全家都要回去。
”
林文B皺皺眉頭,她還以為葉浈說的回台灣隻是生意上的事,如果要簽代理合同,她還想去考察一下。
現在去台灣的簽證流程還比較長,想等葉浈定好時間,提前先辦起來,沒想到葉浈說的回台北,是舉家搬回去。
那這裡的生意呢?
她之前還聽葉浈說過一句,周家想把飯店開到杭州去,不是已經在選址了嗎?
怎麼這麼突然就要回去?
林文B放下包,打了個電話給葉浈:“幾天沒聯系,合同看得怎麼樣了?
”
葉浈站在二樓的樓梯上,看着家裡的藝術品一件一件被搬空,她還是不懂為什麼丈夫突然決定回台北。
這幾天還說出差了,收拾了衣物和日用品出門。
像這樣的出差是經常的,但葉浈總覺得不對勁,她剛剛出門去,用公用電話打到公司,找陳秘書。
陳秘書在公司裡,出差怎麼可能不帶着他呢?
于是葉浈又問:“周立雄周經理上任了嗎?
”她蒙的,但她蒙對了,公司有這麼多事,怎麼可能沒人接手就離開。
果然是丈夫的弟弟馬上要上任了。
“真是不好意思,家裡有些變故。
”走的這麼急,畫廊無人接手,開不下去了,葉浈想了又想,“文B,我們見一面。
”
她們約在畫廊見,林文B剛回家就又出去。
走的時候陳姐欲言又止,林文B沒注意到,她一邊穿鞋子一邊說:“陳姐,到時間就讓兩個孩子上床睡覺,我可能會晚點回來。
”
一桌子菜,又隻有江甯圓圓和陳阿姨一起吃。
江甯噘噘嘴,圓圓已經習慣了爸爸媽媽時常不在家,每天都是姐姐給她念故事書。
圓圓舉着小勺子:“爸爸媽媽去上班。
”她還分不清上班時間,隻知道出門就是去上班了。
陳姐盛碗飯,其實是有老主顧給她介紹顧客了,那家快生了,她一開始拒絕了。
像林文B這樣給錢痛快的主顧不多,圓圓都快兩歲半了,她給的還是帶小嬰兒的工資,但對面一聽,開了個更高的價錢。
她是舍不得圓圓和甯甯,但兒子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可能過幾年就要結婚生孩子,她想替兒子多攢點錢。
江甯連啃三個雞翅膀,陳姐給她挾一筷子青菜:“冬瓜湯不全喝完,也得喝一半,夏天解暑的。
”
江甯不喜歡吃冬瓜,陳姐說:“你不是喜歡鳳梨酥嗎?
”
江甯“嗯”一聲,鳳梨是鳳梨啊,跟冬瓜有什麼關系?
結果阿姨告訴她,鳳梨酥的餡是冬瓜做的。
……
畫廊五點就關門了,林文B到的時候裡面隻開了一盞小燈。
她推門進去,懸在門上的風鈴“叮鈴鈴”打轉,她循着茶香走進去,葉浈守着茶壺發怔,直到林文B走到她的面前,她才回過神來。
“你來了。
”她拿着杯子倒茶,“坐吧。
”
“出了什麼事嗎?
”林文B問。
“我丈夫決定全家搬回台北。
”一字一苦澀,她沒有決定去留的權利,甚至連話都說不上,兒子淚眼汪汪看着她的時間,她簡直不敢跟他對視。
林文B目光溫和的望着她,鼓勵她說下去。
葉浈深吸口氣:“我還想繼續談代理,但可能要晚一些。
”百年發展得越來越好,她當然希望林文B能等等她。
但她也不是全無付出的:“這間畫廊,一時間我也找不到人接手,在我不在的期間内,我想托管給你。
”
林文B懂了,周家一定是出事了,但出了什麼事,葉浈自己都不知道。
“這間畫廊……”
“你放心,房子在我名下,不會有什麼問題。
”葉浈知道,林文B公司這麼忙,不可能有時間再管一間畫廊,于是她說,“這裡二樓可以當不錯的辦公區,一樓可以開發布會,展出公司的産品,還可以間隔出會議室。
”
“這是我合作的一點誠意。
”也是她現在能拿出的唯一的東西。
她甚至拟定了個托管合同,林文B是要租還是自用,都随便她,期限是五年。
“你确定短時間内你不回來了嗎?
”
葉浈不說話,但她表情已經告訴了林文B。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林文B正想婉拒,她不可能一直等一個不知何時才有台灣代理。
“半年,給我半年時間,如果這半年内沒有公司跟你談台灣代理,那就等一等我。
”葉浈幾乎是懇切請求。
她拿到合同,回顧自己的圈子,猛然發現,原來她身邊熟識的都是哪家的太太。
而她過去的同學們,卻已經在各自的領域裡有了發展。
隻有她走了一條看着繁花似錦,但一直在原地打轉的路。
葉浈到此刻才開始有危機感,丈夫所有的生意都不讓她插手,連這麼大的人事變動也不告訴她為什麼。
她在周家沒有一點根基,不是紮根的樹木,她就是一盆盆栽,想把她搬到哪裡就搬到哪裡。
林文B看着葉浈,好像看到原來的自己,葉浈當然光鮮得多,但處境心境沒什麼不同。
她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但她還是想過,如果曾經有人能夠點醒她,或者在她醒悟的時候能拉她一把。
在當個生意人和當個朋友之間,她做出選擇。
“好,我等你半年。
”林文B伸出手去,“祝願我們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