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任林文B怎麼哄,圓圓就是想“回家”。

　　她扭動着身體要媽媽把放下來，真把她放到地上，她就扯住媽媽的褲子，把林文B往門口拉：“坐車車,回家！
”

　　她還記得她是坐車來的,要回家還得坐車再回去。

　　“這裡就是圓圓家呀。
”林文B拍哄女兒,把她抱得緊緊的,“你看,媽媽在,阿姨在,姐姐在，爸爸馬上也回來了。
”

　　但圓圓不認,她就是想回家。

　　她平時一哭,總能得到滿足，哪怕不能滿足她,也有辦法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今天卻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依着她了。

　　圓圓從小到大都沒這麼執着過,她哪兒都不願意去,也不肯要新玩具,她就要回家。

　　陳姐看她哭得這個樣子，心疼極了：“哎喲，應該最後讓她看一眼的,看到家裡搬空了，她就知道不回去了。
”

　　“這裡就是家，圓圓回去就隻有自己一個人。
”江甯來說也沒用，她看看妹妹哭個不停,跑到廚房，拿出圓圓的小水杯,沖了一杯蜂蜜檸檬水。

　　圓圓别的都不肯要，玩具送到她手上，她也一把扔掉，看見水杯她捧起來就喝，咕嘟了半杯，緩口氣她又接着哭。

　　“媽媽，回家……”

　　林文B實在沒辦法了，孩子哭得一頭都是汗，套頭裙子的後背都濕了。

　　她趕緊讓陳姐拿一件幹淨衣服來，這麼哭再出汗，肯定要感冒了：“再拿條幹毛巾！
”

　　圓圓果然不肯換衣服，誰也不許動她兇前的扣子，一換衣服就更回不了家了，林文B隻好把毛巾墊在女兒後背上。

　　“好好，我們坐車車。
”林文B哄圓圓，她把女兒抱到院子裡，圓圓抽抽着不哭了，她要上車。

　　坐到車上還不夠，她一看見陳姐和姐姐沒來，張嘴又要哭。

　　一家人坐到車上，林文B打開車燈，發動車子，在院子裡前進後退。

　　終于把圓圓給颠睡着了。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的時候，江烨開車回來了，他汽車的喇叭聲，把圓圓吵醒了，她看見爸爸車，差點又要哭。

　　“爸爸來！
”

　　爸爸隻好來，最後一家四口，加上陳姐，一起坐假車，光在院子裡開還沒用，江烨把車開了出去。

　　一上馬路，圓圓就破涕為笑，終于要回家了。

　　圓圓玩了一天，又哭了很久，她迷迷糊糊睡過去，連澡都沒洗，奶瓶也沒嗦，躺在小床上睡得噴香。

　　林文B累壞了，她自己也出了一身汗，這帶孩子的滋味她又想起來了。

　　雖然是為了工作才花大精力留住陳姐。
但花出去的每一分都值得，起碼陳姐在照顧家庭方面，比江烨有用多了。

　　江甯小聲問媽媽：“媽媽，要是明天早上她還哭怎麼辦呀？
”

　　“明天再說吧。
”林文B捶捶腰，她得去沖個澡。

　　江甯一個人呆在新房間裡，看着漂亮的牆紙窗簾，她想家了，明明這裡就是家，但她還是克制不住，最後抱着她的枕頭，跟爸爸媽媽擠一起。

　　一躺到爸爸身邊，江甯就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她就睡着了。

　　林文B洗完澡，坐在梳妝台前拍臉，問江烨：“讓你捐款了沒有？
”

　　“怎麼沒有。
”江烨一身疲累，還開車哄女兒哄了那麼久，連澡也不想洗了，倒頭就要睡。

　　林文B用種一言難盡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江甯，沒洗澡的江烨身上一股汗酸味兒，江甯今天倒不嫌棄爸爸臭了。

　　“趕緊洗澡去。
”

　　江烨赤膊去浴室，還要叫老婆：“你來，我有事兒說。
”

　　林文B跟他進去，他一邊沖澡一邊跟老婆商量：“你大概捐多少？
兩萬？
”數目不能太大，一次大了，之後次次都得少于這個數目。

　　“差不多吧，我不想一次性給。
”要不然第一次捐了，還得有第二次，一共打算捐兩萬，第一次就隻能給五千。

　　江烨隔着淋浴聽門笑了：“你現在不用教了。
”

　　哪還用學？
上輩子看都看會了！

　　江烨就吃過這個虧，一口氣把錢捐了，之後每次還來，這錢最後到底是給災民用還是肥了誰的口袋，不知道，也不敢問。

　　做生意就是這點要看人臉色，頭上隻要有頂帽子，就能找你的不自在。

　　“你公司什麼時候搬？
”江烨一邊搓他那頭卷毛，一邊說，“我也打算搬。
”

　　現在這個地方太窄小，也沒辦法搞個氣派的辦公室，他想買全套的紅木家具，進門再挂一幅山水畫，要不然就挂觀音圖壽星圖，請人看看風水。

　　“也就這幾天就搬了，你搬到哪兒去？
”

　　江烨笑笑：“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

　　林文B想了想，時間差不多了，她問：“是不是高明公司的房子？
”

　　“你怎麼知道的？
”江烨驚愕地瞪大眼睛，頭頂花灑一沖，白沫順着他的頭頂往下淌，他趕緊一抹臉，“我說過？
”

　　這輩子還沒有，但林文B嗯一聲：“是啊，你喝了酒說的。
”

　　江烨想不起來他到底什麼時候喝了酒說漏嘴的，這半年他盯工程忙的沒停過，基本不喝酒，但他惦記高明公司的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高明是江烨初來海市打拼的時候認識的朋友，林文B江烨一開始住的那間一居室，就是高明找關系借的。

　　租金還算得很便宜。

　　江烨很快發迹，這幾年一年比一年好，高明還在原來的建材廠，廠的效益一天比一天差，公司已經打算變賣資産了。

　　江烨發達了，也沒跟老朋友斷了聯系，他本來就念舊，高明找到他，他還替高明介紹了新工作，從高明那裡知道，建材廠打算賣地賣樓。

　　江烨吃不下地皮，但樓還是能買的，他搓着泡泡告訴老婆：“我知道的早，有兩個地方能挑，我想挑那個有兩層小樓的。
”

　　占地最大，一樓當辦公室，二樓上去還有幾間房子可以當員工宿舍，他的辦公室是單獨的。

　　“兩個？
”林文B一點也不知道，曾經有兩個選項擺在江烨面前，“哪兩個？
”

　　江烨說了兩個地名。

　　一個是他後來開公司的地方，一個靠近飛機場，離市區太遠了，交通不方便，他想把市區内的買下來。

　　林文B做好了心理準備，聽完還是吸口氣，江烨挑中的那個區，市政建設發展緩慢，規劃也做的不好，說要拆遷，二十多年也沒拆。

　　就跟他後來買房一樣，看中的小區，說要造遊艇碼頭，但一直都沒造起來，房子前不靠商場，後不靠地鐵，周圍破八萬破九萬，那個小區連七萬都沒破。

　　“你……”他怎麼手氣能這麼臭？
這麼多次選擇，每次都選到最差的呢？

　　“靠近老機場那塊，以後肯定要造火車站的。
”林文B說歸說，怎麼選看江烨自己。

　　江烨并不相信，他的不相信也有充分的理由。

　　新客站是不夠用，但南站今年三月才動的工，要不是接到了造橋的工程，他本來還想使使勁，拿下那邊的工程呢。

　　連浦東機場也才剛動工，哪會這麼快就去舊機場那兒造什麼火車站。

　　這座城市到處都在動土，到處都在發展，連發展它的人，此時都還想不到，它日後的風采。

　　“就算真要造，也得大項目都動完吧，這機會錯過就沒了。
”江烨不光考慮自己，還考慮員工，“小佟還想把他兒子接上來讀書，市區内大家都方便。
”

　　他已經聯系好人了，找了個學校把佟建的兒子轉過來讀書。

　　林文B點點頭：“那行吧，你好好裝修吧。
”

　　江烨每次選的都不是回報最高的，但都是有理由的，是當下能做的好的選擇。

　　“哎，你不陪我洗完啊？
”江烨看她出去，随口這麼說。

　　“誰要看你洗澡！
”林文B白他一眼，上床陪女兒了，她好久沒有跟江甯一起睡，猛然發現，女兒手長腳長，躺在床上還挺占地方的。

　　“怎麼就長這麼大了。
”江烨洗完澡出來，看着江甯，比劃了一下隻個頭，他還記得江甯跟圓圓差不多大的時候，好像眼睛一眨，她就長大了。

　　“不然呢？
圓圓馬上都要上幼兒園了！
”幼兒園的老師打電話給林文B，告訴她這個月有一節體

　　驗課，希望爸爸媽媽帶着孩子來體驗一下。

　　擠也得擠出時間來！

　　還好幼兒園離這裡很近，搬了公司，她都可以不開車，平時走路上班，中午午休還可以回來一趟，多陪陪圓圓。

　　林文B有些辛酸，圓圓跟陳姐比跟她要親近。

　　但這又是一件，她不得不妥協的事情，隻能慢慢調整彌補。

　　“你得把時間空出來，知道吧？
”

　　“啧。
”江烨還在驚歎江甯的成長，不耐煩的應一聲，這種事他怎麼可能錯過，這個學校比童夢還更好，他不僅要去，還要體面的去。

　　江甯在爸爸媽媽的新房間的床上擠了一夜，她睡得香極了，第二天是圓圓拍醒了她，圓圓趴在姐姐身上，用腦袋拱醒姐姐。

　　好像雛鳥在找媽媽。

　　陳姐這才松了口氣，圓圓醒來的時候，家裡沒人了。
她一看自己沒回家，張嘴就要哭，陳姐趕緊說：“姐姐呢？
姐姐怎麼不見了？
”

　　圓圓立刻緊張起來，她連哭都忘記了，邁着小短腿到處找姐姐，一節一節爬樓梯，終于在三樓找到了。

　　江甯一把摟住她，親了她一大口。

　　陳姐告訴江甯：“剛剛你同學，叫周元柏的來電話了，讓你醒了給他打電話。
”

　　江甯一骨碌爬起來，她找出電話本，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周元柏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