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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暖君 閑聽落花 5194 2024-01-31 01:10

  李清甯告了兩天假,忙完了三妹妹李清柔出嫁這件大事,第三天一大早,就進了景華殿後面三間廂房。

  霍文燦掀簾進屋,見李清甯已經坐在炕上,正提筆寫着什麼,咦了一聲。

  “怎麼這麼早?
你忙了這兩天,怎麼……你臉色不大好,你三妹妹,不大好?

  霍文燦坐到李清甯旁邊,仔細打量着他。

  “嗯。

  李清甯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又寫了幾個字,才放下筆,才看着霍文燦,眼裡帶着淚光。

  “咱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妹妹這個人,你最知道,喜歡光鮮亮麗,喜歡熱鬧,喜歡人人都羨慕她。

  我知道這是她不對,讀書少見識短修養不夠,也俗。

  見霍文燦張嘴想說什麼,李清甯緊跟了一句。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都是小時候說着玩兒的,是我不對。

  霍文燦被李清甯緊跟的這一句,說的有幾分尴尬。

  “熱孝裡成親,是太冷清了,唉。

  霍文燦幹巴巴一句話說出來,想再勸幾句,卻幹張着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阿娘說,這是三妹妹的命。

  二哥也勸我,讓我把眼光放長遠,說阿柔以後過得好不好,不在這婚禮是不是熱鬧,說熱熱鬧鬧、風光大嫁的,過得不好的多得是。

  李清甯的話頓住,長歎了口氣。

  霍文燦拍着他的肩膀,跟着歎氣。

  “出嫁那天,阿柔沒哭,她跟我說,她恨太婆,恨阿娘,恨李家。

  說從太婆到我,個個都說最疼她,說這個那個。

  可太婆卻眼睛不眨的把她推進了火坑裡,阿娘不說話,二哥二嫂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她說她沒有娘家,她以後再也不踏進長安侯府。

  李清甯聲音低低。

  “這都是氣話,你别往心上去。

  你三妹妹的脾氣,你還不知道?

  從小兒就是,成天跺着腳說再也不理這個了,再也不理那個了,連半天都撐不住,就把自己的話忘得一幹二淨,又跟人家好得一個人一樣了。

  過一陣子就好了。

  霍文燦用力安慰李清甯。

  “嗯。

  李清甯神情晦暗,聲音落的極低。

  “這話也就能跟你說說。

  阿柔這親事,我也挺生太婆的氣。

  孫老夫人想替大慶求娶阿柔,大慶也極想娶阿柔,這事兒,沒人不知道,可阿柔說什麼也不肯嫁給大慶,這事兒,也是沒人不知道。

  太婆就算要把阿柔嫁過去,再怎麼,也該先問一問阿柔吧。

  就算阿柔不肯,要死要活的鬧,全家人強壓着她定下了,那也得問一聲,你說是不是?

  阿娘說太婆是為了阿柔好,我沒這麼覺得,我覺得太婆是為了孫老夫人,就象當着孫老夫人的面殺了那個老漢一樣。

  阿柔就像是太婆送給孫老夫人的祭品。

  “你看你想哪兒去了?
連祭品都說出來了,呸呸呸!
這兩個字是能亂說的?
你也呸兩聲。

  霍文燦拍着李清甯,讓他趕緊呸兩口,以示此話不算數。

  李清甯正要說話,門簾掀起,一個小内侍進來,沖兩人拱手笑道:“太子爺召兩位爺。

  霍文燦和李清甯急忙站起來,往前面景華殿過去。

  太子剛剛散朝回來,正由着幾個小内侍侍候着換上舒适的家常衣服。

  “你三妹妹還好吧?

  太子看着李清甯,先關切問了句。

  “還好,謝太子爺。
”李清甯欠身答話。

  “孫大慶上了份折子,看樣子是他自己寫的,要去你父親軍中,為國效力,這事你知道吧?

  太子直入正題。

  “知道,這也是我太婆和阿娘的意思,太婆說:大慶也就有把子力氣,就拿命去搏一搏吧。

  李清甯原封沒動的轉述着他太婆的這句話。

  “拿命搏一搏,這話說重了。

  孫大慶性子粗直,做不來文官,隻能從武,若是從武,是該趁着年青,去征戰幾年,這是去曆練,不是去搏命。

  不過,他去你父親軍中不合适。

  一來,你們兩家過于親近,他又娶了你三妹妹,你三妹妹也要跟過去?

  見李清甯點頭,太子接着道:

  “到你父親軍中,無私也有私。

  二來,你父親不是個會教導人的。

  讓他去西北軍,到霍帥軍中吧。

  你大哥大嫂都在西北軍中,論教導人,霍帥比你父親強多了。

  “是。
”李清甯忙欠身應是。

  去霍帥軍中,确實比跟着他父親合适多了。

  最重要的是,大哥大嫂在,三妹妹那頭,他就放心多了。

  “你給你父親寫封信,不用提我,隻說是你自己的意思,讓你父親照應一二。

  還有,孫家隻有這兩個男丁了,孫二慶還小,讓你父親盡量護住孫大慶,别讓他把命搏沒了。

  太子看着霍文燦,接着交待道。

  “是!
”霍文燦忙欠身答應。

  ……………………

  賜婚之後,李苒就不再能像從前那樣,随意出門,到處閑逛。

  當然賜婚之後,她也忙起來了。

  辦嫁妝這事兒,雖說内有二爺李清平和二奶奶曹氏全力以赴,外有王舣和明二奶奶協助打理,可絕大多數的東西,都得她看過,才能決定。

  比如各種金銀器皿、陪嫁衣服、家俱擺設等等等等,都是成親後日常要用的,這款式顔色,肯定得她挑定。

  這些東西實在太多了,光衣服就要做十幾箱子幾百件,基本上,從她出嫁那一天起,到死,全做一遍,還真是有一套壽衣。

  李苒對着擺滿整個大廳的衣服料子,和堆在她面前的高高一摞繡花樣子,看着陪笑看着她的玲珑坊俞管事,苦笑道:

  “今明兩年穿的,做幾件就行了,要一直做到八九十歲,一年三四套,這些衣服做出來,到時候還能穿?
不是浪費麼?

  “這是規矩。

  曹二奶奶接話笑道:

  “為什麼要做到九十九歲,還要再加一套壽衣呢?
這裡頭,是有講究的!

  女人的嫁妝裡,這衣服從嫁過去那一天起,陪送到壽衣,就是說,不用靠婆家,咱們也有衣服穿,這些都是做媳婦的底氣。

  李苒看着曹二奶奶,一臉無語。

  曹二奶奶一時沒反應過來。

  俞管事噗的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看着曹二奶奶。

  四娘子的嫁妝,是謝将軍出的銀子這事兒,在京城算是無人不知,可這個無人不知,能不能當着曹二奶奶和四娘子的面說出來,她心裡可沒底。

  “唉!

  曹二奶奶被俞管事這一笑,反應過來了,跟着笑起來。

  “雖說都是謝将軍的銀子……還一樣,這是臉面!

  明二奶奶第一回來,不是說了,謝将軍出銀子辦這嫁妝這事兒,就是為了讓四姐兒這出嫁,要嫁的熱鬧,要風光大嫁。

  要照你說的,就做今年明年穿的衣服,那能做多少?

  到時候過嫁妝,到這陪嫁衣服,一擡兩擡就沒了,那還叫什麼風光大嫁?

  “二奶奶這話極是。

  俞管事忙附合贊成。

  李苒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她還能說什麼呢?

  行吧,浪費就浪費吧。

  她總覺得,這嫁妝,照她們這麼辦,得把謝将軍的家底全給辦沒了,把那座将軍府,辦成一窮二白。

  “盡量少點吧,太浪費了,一年兩套吧。

  李苒還是忍不住限制了一句。

  “要不,多陪送些绫羅綢緞,毛皮什麼的?

  俞管事看着曹二奶奶商量道。

  曹二奶奶一邊笑一邊點頭,“行行行,四套都是少的,行行行,就兩套,一年兩套。

  “到六十歲就夠了……”

  “這可不行!

  二奶奶曹氏一臉嚴肅打斷了李苒的話。

  俞管事趕緊點頭,”二奶奶說得對,這事得講究個吉利。

  “好吧。
”李苒歎氣。

  挑好衣服料子,回到翠微居,李苒坐到炕上,長長吐了口氣,接過紫茄遞上的茶,剛抿了一口,周娥探頭進來,看着李苒問道:

  “出去逛逛?

  “現在還能出去逛逛?

  李苒反問了句。

  “也是,桃濃問你什麼時候得空。

  她說還沒能當面給你道聲喜。

  你不用湊嫁妝銀子,她就歇着了,最近閑得很。

  周娥進來,坐到李苒旁邊。

  “這會兒有點兒空,到……”

  李苒正想着去哪兒動靜最小,周娥笑道:“去吳嫂子那裡吧,她那間後院又方便又清靜,她最近學做了幾樣新菜,正好嘗嘗。

  “好。

  李苒幹脆答應,放下杯子站起來。

  兩人在二門裡上了車,放下簾子,出長安侯府,往吳嫂子那間飯鋪過去。

  兩人從側門進了後院。

  喜姐兒正在院子裡推着小磨磨糯米粉,見兩人進來,急忙站起來,先搬了兩把椅子出來,再急急往前面去叫吳嫂子。

  桃濃提着裙子,沖在吳嫂子前面,三步兩步沖到正屋廊下,看着站起來的李苒,走一步曲一曲膝,連說帶笑。

  “可不敢當!
當不起!
姑娘快坐下!

  姑娘這氣色可真是好!

  恭喜姑娘!
賀喜姑娘!
萬千之喜!

  吳嫂子和喜姐兒也跟着一邊笑,一邊不停的曲膝,至于恭喜的話兒,全由桃濃代說了。

  喜姐兒往前面看着,吳嫂子搬過來一張桌子,忙着來來回回的沏茶拿酒上點心小菜。

  桃濃坐到李苒旁邊,再次打量李苒。

  “她剛訂了親,又沒嫁過去,你看什麼看?

  周娥撇嘴斜着桃濃道。

  “你這張破嘴!
”桃濃唉喲一聲,點着周娥叫道。

  李苒斜睨周娥,片刻,才哼了一聲,移開目光。

  “别理她,我先說幾句正事兒。

  桃濃看起來很嚴肅。

  “你出嫁那天,我去給你唱迎親的喜歌,行不行?

  “嗯?
”李苒一臉怔忡。

  迎親還要唱歌?

  “她什麼都不知道。

  周娥看着桃濃啧啧了幾聲,再看向李苒道:“讓她去唱吧,反正不要錢。

  “是迎親的喜歌?

  李苒看着桃濃确定了一句,桃濃點頭。

  “迎親是謝将軍那邊的事兒,我哪能作得了主?

  “咦!
”桃濃和周娥異口同聲,一起撇着嘴,斜着李苒一臉鄙夷。

  “我隻能替你說一聲。
”李苒無語的看着兩人。

  “成了。
”周娥沖桃濃擡了擡下巴。

  “我前兒去城外,替你看莊子去了。

  桃濃一臉笑,伸出去的兩隻腳來回晃着。

  “替我看莊子?
我哪有莊子?

  李苒帶着幾分驚懼,難道有人送莊子給她?
她怎麼不知道?

  “以後就有了,王家二爺和李二爺,到處看莊子買莊子。

  行市上這一陣子熱鬧的不行,一下子多出不知道多少莊子田地,指明了賣給你做嫁妝。

  我瞧着王二爺和李二爺真是夠累的,要看莊子好不好,還要打聽這賣莊子的人家,這兩位二爺,盡心的很呢。

  “要買多少莊子多少田?
得多少錢?

  李苒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将軍府能有多少銀子?

  “那不知道,聽說現在就看中了一座果園,一座菜園。
”桃濃愉快的晃着腳。

  看來,她最近的精力,都放在打聽李苒的嫁妝上了。

  “照這麼買……謝将軍有多少銀子?

  李苒再也忍不住,看着周娥問了句。

  “那不知道,不過肯定不少。
”周娥高擡着眉毛,“你這話,照這麼買,得把謝将軍買窮了?

  李苒沒說話。

  難道不是嗎?

  “别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跟在謝将軍麾下,圍剿黃甯殘部的時候,我分了二三十萬兩銀子。

  黃甯是個守财奴,幾個大銀庫,金銀珠寶堆的小山一樣。

  那會兒,先皇剛剛稱帝沒幾年,還是照沒稱帝前的規矩,一半分給将士,一半交給皇上。

  “謝将軍也拿了?
”李苒雖然知道這樣的事,親耳聽到,還是有幾分怔忡。

  “那當然,謝将軍不拿,下面的将士,誰敢拿?

  謝将軍從十三四歲起,就開始統帥大軍,十幾年裡頭,不知道打了多少勝仗,剿滅了多少這個王那個帝。
銀子多得是。

  你放心辦你的嫁妝吧,怎麼光鮮怎麼辦。

  你家謝将軍有的是銀子。

  李苒噢了一聲,松了口氣,片刻,又歎了口氣。

  這成堆的銀子之下,是成堆的人命吧。

  唉,動蕩之地之人,她是見過的。
隻願這一世,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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