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盛說完了,就将頭低下,不再吭聲。
此時他的那顆心在怦怦直跳,不知道李廣到底能不能為他做主。
要知道,他是靠着給李廣送了足夠多的銀子,買了一個知縣,他和李廣之間純粹是金錢交易,他們之間隻存在着利益的交換,是不存在任何感情的。
但是,在官場上混的人都是耳聰目明的人,像仁盛這樣的人的背景,很多人還是很清楚的,大家都認為他是李廣的人。
李廣身為太監,在弘治皇帝跟前走紅了這麼多年,豈能不明白這麼點兒道理。
他的那張臉早就陰沉如水,伸手重重的一拍桌案,說道,“真是反了天了,一個窮秀才竟敢欺侮到我李廣頭上。
不錯,咱家隻是伺候皇上的,并不過多參與政治,但咱家可也不是面捏的,任人揉搓。
仁盛啊,咱家知道了,其實你能對付一個鄉下的窮秀才。
不過話說回來,讓咱家去對付個鄉下的窮秀才,那咱家的臉還往哪擱?
那也忒掉價不是?
咱家知道,你忌憚的是這個窮秀才背後的人。
不就是寇大剛嗎?
行!
咱家知道他是寇深的兒子,寇深早死了十幾年了,咱家豈能怕了他?
仁盛啊,咱家就幫你一把,收拾一下那寇大剛。
”
仁盛很清楚李廣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李廣和五軍都督府的幾位都督都有往來,尤其是和右軍都督郭良關系還很好。
而寇大剛便是郭良管轄的千戶,想來李廣收拾寇大剛,那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仁盛想到這裡,換忙磕頭,說道,“小的謝過公公,等那周緻回家的時候,小的就等着收拾周緻那崽子了!
”
“起來吧,沒什麼事情你就離開吧,在這京城裡讓人發現了你終歸不好!
”李廣淡淡的說聲,輕輕揮了揮手,仁盛就不敢再做停留,低着頭從客廳出去。
京城現在已經關門,他自然要悄悄尋一家客棧住下,明早急急返回安肅縣。
仁盛剛剛走出去,吳經就站起來說道,“公公,在奴才看來這個仁盛還真是鬥不過周緻。
”
李廣旋即一愣,問道,“怎麼的?
小經子你也知道周緻?
”
“嗯,奴才對他知道一些。
這個周緻是鄉下秀才不假,他的嶽丈是寇大剛也是不錯,其實這些在公公眼裡都不算什麼。
但公公有所不知,這個周緻和保定知府彭澤叔侄而論,很得彭澤的喜歡。
最主要的是這個彭澤還是楊一清的學生,楊一清可是很看重他呐!
此外,奴才還探聽到好像老王恕對這個周緻也很欣賞。
”吳經皺着眉頭說道。
他說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添油加醋,徹底收拾了周緻。
索性就給周緻來個“除惡務盡”,幹脆将周緻背後的人也讓李廣給收拾了,這樣才讓他出了那口兇中惡氣。
李廣聽完,頓時沉思不語。
他萬萬沒想到一個鄉下秀才能娶到正五品千戶的女兒已是十分難得。
他竟還有這樣深厚的關系。
如果說彭澤隻是個知府,不足為懼。
可楊一清可就讓李廣犯難了。
楊一清是都察院的右都禦史,在朝廷裡的地位很高,而且楊一清這個人很是正派。
所謂邪不勝正,像他李廣這樣的人,和楊一清不會有任何往來。
饒是李廣現在權勢不小,對楊一清卻也有幾分忌憚。
至于那老王恕就更不用說了。
“兩京十二部,獨有一王恕。
”王恕雖然緻仕了,但他的門生故吏遍布朝廷的每個角落,和王恕為敵,李廣就是再活上二十年,也沒有那個膽子。
吳經小眼睛早就偷偷瞥着李廣,見李廣面露難色,顯然舉棋不定,吳經心裡就咯噔一下。
不過吳經豈能放過今日這麼好的機會,他旋即說道,“公公您現在在皇上跟前說話管用,難道還怕了這麼一個小小的鄉下秀才?
哼!
打狗還要看主子呢,依奴才看來,不管這周緻背後的人是誰,公公也不能咽下這口氣。
若不然,這事情傳揚出去,那還不知道日後會有多少人欺負公公,騎在公公脖子上拉屎呢。
必須要給他們一個懲戒!
”
不得不說吳經煽風點火的功夫的确不差,依照李廣本來的心思,既然周緻有那麼大的來頭,這事兒能忍忍過去就算了。
反正那仁盛也不是啥大人物,自己隻不過是想從他身上弄多些銀子罷了。
可吳經這樣說,李廣的鬥志就上來了,他喃喃道,“咱家其實就想安定的呆着,伺候着皇上,好好過完了這一輩子。
今日看來,這人老實了還真是不行。
好吧,咱家就和楊一清,還有那個老王恕玩兒玩。
”
他嘴上這樣說,其實心裡早就想好了,這個周緻他可不能親自出面,一來是掉價,二來他還真是怕惹出簍子。
就交給仁盛去處理吧,看仁盛能把事情辦的如何。
實在不行了,他打算再出手。
他出手收拾周緻,那自然輕而易舉。
即使以後楊一清老王恕怪罪下來,他也推脫不知他們和周緻的關系,從而能安然退身。
至于寇大剛,這個必須要給以懲戒的。
不過,李廣做起事情自然神不知鬼不覺,想來就是有一天王恕會怪罪,他也可以推到郭良身上。
呵呵!
這樣看起來,這就是李廣的精明之處了。
吳經眼見把李廣的火拱起來了,心下萬分歡喜。
暗道周緻這回是死定了。
豈止是周緻要完蛋了,就是周緻背後的人也會跟着完蛋。
他在李廣跟前又谄媚的閑談一陣,便和李廣告辭回宮。
李廣府裡發生的這些事情,周緻自然一無所知。
他甚至到了現在還不知那處豪宅的主人是誰。
在周緻想來,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國子監好好讀書,明年的鄉試和後年的會試能考出好成績。
就這樣,從臘月初二到臘月十四,周緻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在年終各門功課的考試中,周緻都考的很是不錯。
八股文章寫的也很不錯,俨然和柳開先的能有一比。
用司業諸葛後的話說,周緻在國子監再讀書不出半年,他就能超過柳開先。
這無疑對柳開先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壓力。
柳開先也就更加刻苦用功,和郭勳徐奎壁的接觸就少了很多。
周緻和郭勳徐奎壁幾乎就沒有接觸。
不過偶爾和他們碰面的時候,郭勳和徐奎壁對周緻的态度有了些轉變。
尤其是郭勳,俨然都能和周緻笑着說話了。
不過細心的周緻還是發現,郭勳那笑裡藏着一種得意,一種幸災樂禍。
不管郭勳是什麼心理吧,總之臘月十四這一天上午國子監就放了年假。
周緻和齊彥武就急急的收拾了行李包裹,出了國子監,去劉良家裡領回小李鳳。
一路走來,兩人都很激動,終于又能見到小李鳳了,終于可以回家了。
仍然是路過那處豪宅的大門口,而後直接在巷子的第一家站定。
周緻和齊彥武朝大門看去,立時一愣。
卻見大門上落鎖,他們這一家俨然人去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