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隻有一個七品官願往,朱由校感慨良多。
平常叫嚣聲越高的,現在連屁都不敢放。
真是枉你們常年霸占這麼高的官位,原來都是隻會動嘴的家夥。
對于朱童蒙的勤政勇于擔當,朱由校深為感動,當即升為兵部郎中,往廣甯調查。
“好,朕就靜候愛卿的消息。
”
“臣遵旨~”
朱童蒙退出禦門。
是先出兵打鞑子,還是,先鎮壓廣甯城中暴亂,這件事,就暫議到此。
衆人以為沒事了,誰料,朱由校倒還記着給殷複聲加封賜袍一事。
“對了,方才陳卿家替殷愛卿讨封賜,諸位以為,朕當賜愛卿一個什麼封号呢?
”
“陛下,臣以為……”
陳大道上前開口,殷複聲眼珠一轉,立刻打斷他,奏道:“陛下,臣年紀尚輕,封号之事不急在一時。
”
聞言,衆人皆吃了一驚。
什麼?
皇帝賜封号于你,不要?
腦子果然被驢踢了。
東林黨人倒是挺高興,心說,這小子還算識相。
殷複聲左右掃一眼,接着道:“陛下,臣鬥膽,想用這封号,向陛下換個恩賞。
”
恩賞?
拿封号換東西?
什麼東西能比封号更有價值?
禦門前一片肅靜,不知殷複聲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朱由校好奇,“哦~?
……”
這下急壞了東林黨人,封号這麼大的榮耀都不要,他讨要的東西絕小不了。
“愛卿想換何物呀?
”
“臣想為天下雜學者,讨一間與國子監等同的雜學館。
”
雜學館?
!
還是官辦的!
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炸了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不要陛下的封賜,就為換一間學館?
還是雜學館?
這位是怎麼想的?
”
“這雜學館?
都學什麼呀?
”
……
東林黨人剛才還緊張之極,聽聞僅是一間學館,頓時松了口氣。
朱由校更好奇,“雜學館?
呃~,愛卿所說的這雜學館,都學什麼呀?
”
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百官屏息凝神,要聽殷複聲如何回答。
“陛下,臣想建的這間雜學館,不講孔孟之道,專授世間雜學。
”
“世間雜學?
”朱由校疑惑道。
禮部尚書孫慎行當即開口道:“雜學?
豈非是三教九流之術?
”
“然也。
”殷複聲遲疑道:“但也不盡然。
臣知曉一些學術,對增強國力大有裨益。
所以,想借助學館,傳之于世。
”
“若是三教九流之術,即便小有益處,又焉能與儒學相提并論,更豈可與國子監等同?
”孫慎行道。
“殷愛卿所言的不同學術,朕倒願聞其詳。
”
殷複聲一揖道:“陛下,這些學術包羅萬象,概言之,皆科學也,乃利國利民之術。
”
“員外郎如此說,未免過于籠統,誰人不知?
包羅萬象之學當屬儒學也。
”光祿寺少卿高攀龍道。
殷複聲點點頭,“高少卿所言是極。
儒學乃萬學之尊,下官亦是聖人門生,對此毫無異議……”
衆人聞言撇着嘴,嗯~,這還差不多。
“但是,有些學術,可補益儒學,增進國力,學一學也未嘗不可吧。
”殷複聲接着道。
韓爌捏須道:“既然隻是補益而已,那豈可與國子監等同呢?
最多,當居其從屬而已。
”
殷複聲心想:國子監的從屬機構?
行啊,隻要同意是官辦,有一定地位,也就算達到目的了。
殷複聲當即道:“能為國子監之從屬學館,乃世間雜學者之幸也,臣并無異議。
隻是,臣請陛下準臣分管雜學館事務。
”
見殷複聲答應這麼痛快,東林黨人一愣。
诶?
是不是又讓他給繞進去了?
本來隻是想鄙視一下雜學,順便鄙視殷複聲,結果,他毫不為雜學的地位辯白,甘願從屬?
衆老頭兒有種被騙的感覺。
被這小子突然轉好的态度給騙了。
趙南星問道:“世間三教九流之術千千萬,不知員外郎所指為何?
”
“對,朕也想知道。
”朱由校探出半截身子,眼睛裡滿是好奇。
“禀陛下,臣所說的雜學館,其中也不僅隻有雜學而已。
其中包含匠藝……”
東林黨的老頭兒們一聽,一個個紛紛癟嘴。
這小子,倒是會投其所好。
知道皇帝愛好這口,還把這木匠活兒歸于雜學之首啊?
果然,朱由校大喜,“诶~,這個不錯。
好,還有什麼?
”
皇帝喜歡了,這就一切都好說。
殷複聲接着往下說。
“還有地理學~”
“地理學~?
”朱由校重複。
“就是相關地質,地貌,地礦之學術。
”
朱由校恍然點頭,“就是,之前愛卿提到的,善于挖掘地下礦産之人?
”
“正是~”
“嗯~,不錯,的确有用……”
朱由校的贊美引起了朝中不少人的猜忌。
這殷複聲究竟想幹什麼呀?
怎麼覺得他這間雜學館設的不像他說的那麼單純呢?
葉向高,韓爌等人陷入了沉思。
“還有什麼學術嗎?
”朱由校繼續追問。
“禀陛下,此外還有醫學,化學……”
殷複聲話說半句,就有人提問,“醫學自有太醫院,何須學館教授?
”
殷複聲道:“我國醫藥學術乃天下第一,然不可固步自封。
臣曾聽世外高人言,遠在天際之國,有人用一根帶孔的針,其上連一管,管中裝藥水,而後注入病人體内,可治病救人。
臣于雜學館内立醫藥一門,意在開辟醫藥新學界,可使我國醫藥學術,立于天下不敗之地。
”
朱由校聽的入神,“還有如此神奇醫術?
”
朱由校相信,可一幫老頭兒卻覺得荒誕,完全不相信有針管的存在。
“那麼化學又是何物?
”有人追問。
殷複聲想了想說道:“簡而言之,包含火藥之利用……”
一聽“火藥”二字,很多人立刻就想到了火铳大炮,從而想到了夷人。
“員外郎該不會是要向夷人學制大炮吧?
”
鄒元标不屑道:“夷人之術非正統之道,雜學旁枝而已,難登大雅之堂。
”
“禦史所言差矣,火藥之術并非夷技,實乃我國之術。
早于秦朝,火藥便用于煉丹術,之後,又廣泛用于制造鞭炮。
正是夷人竊取了我國火藥之術,才制成火铳大炮。
”
衆人一聽,有道理~
這些夷人,偷了我們老祖宗的東西,還制成這麼厲害的火器。
還讓我們花錢去買,真是豈有此理。
徐光啟差點兒笑出聲,一直說火铳大炮是夷人的,一幫老頭兒使勁兒排外。
哎呀呀,沒想到,這樣也行~
徐光啟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朱由校聞言大振,“原來如此,這些夷人過于奸詐,竊取我國之術,還讓朕花費巨資,買他的火铳大炮,真是豈有此理。
”
“陛下,臣方才所言,隻是世間雜學的鳳毛麟角。
若假以時日,栽培此類學術人才,在不久的将來,我國定能制造出,優于夷人的火器,或許還會有更大的作為。
”
朱由校聞言大喜,當即拍案道:“愛卿真乃奇人也,能知天下不為人知之奇事。
看來,這雜學館的确當立。
”
朱由校大贊殷複聲,楚黨之人自然歡喜,卻悶壞了東林黨的老頭兒們。
韓爌捏須,淡淡的道:“員外郎,這些雜學世間之人怕是鮮有人知吧?
你這學館若是開了,有何人為師呢?
員外郎莫不是全部精通吧?
若是那樣,老朽到要領教一番了。
”
殷複聲眼睛眯了眯,笑道:“自然不是。
下官自幼苦讀《四書五經》,一心為聖人門生。
偶然知曉一些雜學旁門,卻并不精通。
然我大明泱泱大國,人才濟濟,相信也有善曉雜學之人。
立館學習,隻為一些不善讀書者,有用武之地罷了。
”
迂回。
殷複聲曾教湯若望拍儒家的馬屁,此時,他先用上了。
韓爌聞言捋着胡須,淺淺得意。
知道什麼是正統就好。
韓爌轉身入班,與衆東林黨老頭兒暗暗點點頭。
禮部尚書孫慎行眼角掃了一下陳大道,陰陰的勾起嘴角,心說,看你這個牆頭草,接下來該怎麼應付。
孫慎行上前道:“員外郎,本來,一間雜學館,可有可無。
既然員外郎極力推薦,若陛下恩準,我等皆無異議。
隻是,眼下國庫空虛,又從何處調出閑資,來造一所未必有學生去的學館呢?
”
朱由校一聽“國庫空虛”四個字,他就腦仁兒疼。
不耐煩地動動嘴,瞥眼陳大道,“陳大道~”
“臣在。
”陳大道表面雲淡風輕,實則内心翻江倒海,正做着激烈的鬥争。
“國庫可有建設學館之銀兩啊?
”朱由校問道。
陳大道犯難了,說有?
我上哪兒淘換錢去?
說沒有?
陛下不高興。
官老頭兒那幫人也未必高興。
這可怎麼辦?
“呃~,敢問員外郎,這間學館,需要多少銀兩啊?
”陳大道問道。
殷複聲想了想,“戶部可出銀多少?
”
得,皮球又踢回來了。
“呃~,這……”
這時,對殷複聲懷恨在心的戶部右侍郎李長庚眼珠一轉,捉住時機奏道:“陛下,如今殷大人已升任戶部員外郎,以員外郎之才,相信定有籌資之策。
陛下又何須擔憂,不如就全權交于員外郎辦理吧。
”
聞言,東林黨人暗暗冷笑。
李長庚這是給了殷複聲一個大難題。
你當初不是說戶部的人,皆無能之輩嗎?
正好借此機會,讓你自己打臉!
本來幾個老頭兒還想對雜學館的事再找些麻煩,見此轉折,倒都不出聲了。
儒學統治整個中原學界多少年了,害怕你這些不入流的東西?
怕是你連建館的錢都籌不來。
老頭兒們暗自竊笑,等着看好戲。
最後,朱由校下旨,雜學館全權由殷複聲辦理,包括籌集資金。
并屬學館,于國子監之下,分而管之。
殷複聲為雜學館的“副祭酒”,這個官職,也是因事設職,秩正五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