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少華近來是忙到飛起。
人家是恨不得能有三頭六臂,他是恨不能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時,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
就這樣當他拿出時間表給邱景同解釋為什麼進度長這樣時,日理萬機的邱所長面無表情地拿出筆刷刷在上面畫了兩道,直接就将柴啟給他排的所有行政雜務劃掉了。
“就說你是研究助理,行政助理讓他自己找去。
”
肖少華當下佩服得五體投地,趕緊捧着改過的時間表去找他直屬上司去了。
他原以為助理就是一把抓,哪想到還有這種區别,将邱景同原話跟柴啟一說,後者也無語了,現實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這是所長親自出馬,早不知大多少級去了,加上對方研究生導師的名頭。
這年頭有幾個院士願意當研究生導師,纡尊降貴不說,成果也少,還浪費時間精力,偏偏這小子居然有兩個院士前後給他當導師,真不知哪來的運氣。
不過這也算給了柴啟一個台階下,因為不得不注意到有些項目缺了肖少華還真不成,主要是生物這塊光靠傻幹沒用,更得講究方式方法。
三個院士還在時,組内當然不缺這樣的人,往往是胡薛沈一句話就抵得一組人十天半個月的琢磨功夫,在這樣的啟發下還找不出思路來,那就是自己領悟力有問題了。
肖少華來了組裡也差不多有一年,柴啟跟這人共事過,知道肖少華屬于想問題非常别出機杼又基礎紮實、邏輯清晰,使得他的思路通常天馬行空卻能徑直有效。
擺在生物學界,這就是種天賦。
老天賞飯吃。
外行當然更喜歡稱為“天才”,但生物學這行幾百年才幾個天才?
達爾文算一個,圖靈大概也算一個。
入了行後就知道,比起所謂“天才”,最後能出成果的往往是“苦才”。
而且這人善于總結歸納、化用别的學科知識來解決問題,沒什麼心眼,罵他這麼久要别人早憋不住要做出些舉動了,偏偏這人就像左耳進右耳出,該幹什麼幹什麼,有時候晃悠去研究組檢查進度,說着說着兩句啟發了别人自己還不知道,毫不介意自己的思維成果被他人無償享用,連個名字都不必挂。
一幹研究員見了他死氣沉沉,一聽肖少華去檢查進度就歡欣鼓舞,氣得柴啟牙癢癢。
反正該敲打的敲打過了,新助理也不像葛健說的有什麼“不臣之心”,用好了是把好刀,柴啟就順水推舟把怎樣處理研究進度這類麻煩事兒扔給了肖少華,自己專心負責拉項目找資金,倒也和樂融融。
但他卻不知這樣一來他原來的副手葛健不樂意了,葛健還等着他老闆趕緊把肖少華擠下去,自己上位當總助繼續譜寫君臣佳話呢,哪知新老闆掉頭就像忘了舊功臣,還找了個行政助理把雜活分攤出去。
因此葛健看肖少華就越發不順眼起來,正巧他們組的進度受到了樣本庫燒毀的影響嚴重滞後,每次開會葛健等人都要冷嘲熱諷、含沙射影一番。
而肖少華除了身兼五六個項目的進度,協管一幹研究組的大小瑣事,還要在邱景同指導下搭建自己的課題組,基金方面雖不成問題,但申請報告還得自己寫,這樣一忙就忙到了他們畢業典禮。
因為這個是無特殊原因不得缺席,老闆們也都知道,因此大手一揮,呼啦啦一幹畢業生們有說有笑就穿上學士服奔去學院。
大家夥倒是趁着畢業典禮忙裡偷閑了一會,還能跟班上同學聊幾句。
肖少華打電話讓李秀跟肖長忠也來玩,這倆偏不。
說也奇怪,他在這大學五年,家長居然沒來過一次。
不過因為室友們的家長也沒怎麼出現過,肖少華在其中倒也不突兀,何況每星期還得打個電話報平安呢,李秀能從他戴不戴屏蔽器到吃穿夥食唠叨個半天,跟家裡沒什麼區别。
但肖少華覺得開學不來吧就算了,畢業總得看看他學院長啥樣吧?
李秀也振振有詞,說早從虛拟實景裡看過了沒意思,自己還得趕稿呢。
肖長忠說把他媽一個人扔家裡他不放心,這理由肖少華也是栽了。
不過這倆不來,卻把趙家爹媽派過來了。
雖說趙明軒爹娘并不是第一次來北京探望兒子了,但肖少華一邊在台上代表本科生物系畢業生發言,一邊接收着底下趙家二老那慈祥寵溺的目光,心中一陣發虛。
更别提他下來後還聽到二老對他同學說:“哎喲可是我兒子最好的朋友啊,打小的交情,就跟多了個兒子似的。
”
他趕緊給趙明軒發短信:救命!
你爹媽來了!
旁邊活潑友善的二老跟同學們唠完嗑後又轉頭跟肖少華說:“你也别怪你爸媽,他倆是真忙,這不,就把我倆派來了?
還有一行李箱東西呢,都是給你的。
”
肖少華心下感動,忙抓住趙家二老的手連連道謝。
趙明軒的短信過了十幾分鐘才到:怕什麼?
他倆可喜歡你了。
這真是,說什麼好?
肖少華無語。
趙家爹媽就算再喜歡自己,要是知道自己不僅拐帶他們兒子攪基,還是阻礙他們兒子找向導的罪魁禍首不得把他撕了?
不過鑒于這貨估計在出任務還是什麼,這事兒還是自己搞定吧。
他火速上藝龍搜了一圈附近的酒店,發現都訂滿了,又聽見二老問趙明軒在塔内房間的出入方式,于是幹脆打電話讓馮小山開車來将這事解決了。
典禮完,拍了幾張照,二老懷着高漲的熱情入住了兒子的新居,并在廚師的招待下吃到了一桌正宗的廣東菜。
肖少華來得及捂住馮小山隻說出一個“嫂”字的嘴,把人拖了出去。
“交給你了。
”他對小哨兵說,“你家長官晚上回來就讓他在這兒多住幾天吧,陪陪他爹媽。
”
“那嫂――少華您呢?
”半途改嘴的馮小山問。
肖少華還是沒能習慣他們的說話方式,“我畢業了搬宿舍一堆東西要整呢。
”
“需要幫忙不?
”馮小山忙問。
“到時再說吧,謝謝你。
”肖少華道,又半威脅道,“不準說漏嘴啊,就說我是你長官的朋友。
不然以後都不給你帶好吃的了。
”
馮小山聞言立即敬了個禮,“是,肖同志。
”
肖少華挑了挑眉,拍拍他肩膀轉身離去。
心想着還好沒被趙小二忽悠住進來,不然今天幾張嘴都說不清了,典禮後馬上就能來一場家庭大戰。
回了學院已俨然是遊園會的模樣。
韓蕭等人因為知道肖少華接待發小父母去了,也沒說什麼,嘻嘻哈哈讓他趕緊擺姿勢,鬧了一通才得以休息。
“怎麼沒見到你們寝的蘇嘉文?
”于欣走來打趣問:“畢業典禮也不來,就不怕拿不到畢業證?
”
肖少華也莫名:“怎麼他沒跟你說?
他去新訓了啊。
證書都讓徐冰代領寄過去。
”
于欣臉色略變:“他說了,我以為他開玩笑。
”
肖少華汗顔:“班長啊,誰拿這事開玩笑?
”他一拍腦門,剛顧着接待趙家爹媽去了,被本人問到才想起來,“對了蘇嘉文走前還讓我捎句祝福給你來着,”他想了想,實在時隔久遠,也就個大概,“祝您早日找到喜歡的向導,很抱歉之前為你帶去的麻煩與苦惱。
”
于欣卻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瞪大眼睛,“我不相信,我要當面問他!
”
肖少華趕緊道:“――班長您别,他們封閉式訓練。
”
于欣也是利落,“那你跟他說,我等他出來親口告訴我。
”
肖少華:“……親你可以發郵件的。
”
于欣:“你幫不幫?
”
怎麼一個兩個都要傳話,不要浪費高科技啊。
雖然這麼心想,肖少華還是無奈拿出他的新手機,直接啪啪打開編寫,隻是才輸入兩個字,頁面就被一隻手擋住了屏幕,他擡起頭,驚喜道:“徐冰?
”
正是還沒畢業就被選入軍區醫療隊的向導徐冰,他家哨兵王子默也跟在身旁,多日不見,向導還是那張娃娃臉,隻是現在沒帶笑容,看着有兩分冰冷地望向于欣,“于哨兵,省省吧。
既然過去五年您都沒看上蘇嘉文,何必現在再來假惺惺?
”
說着一把抓起肖少華的手,“走。
”
接着,走了兩步又頓住,“我友情建議,您也别騷擾蘇嘉文了。
萬一讓他現在的哨兵知道了多不好?
”
話落邁開大步,全然不顧他們身後于欣那張如遭重擊後一下皿色全無的俏臉。
肖少華被拖了一段路才停下,他本想說“蘇嘉文好像還沒有哨兵吧?
”就新訓那種全是向導又封閉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有哨兵?
但還不待他說什麼,徐冰已開口:
“有些人不等到失去,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他說,又轉過頭看肖少華,“酋長,走,我們去找小天天去。
”
娃娃臉又展開一朵和熙的笑容。
他這樣,肖少華也不好說什麼。
不過陳宇天還沒找着,韓蕭已經舉着手機大呼小叫地跑過來。
“酋、酋長,快看!
”韓蕭氣喘籲籲地調開視頻讓他看,因為徐冰和王子默也在,就換成了更大些的全息觀影模式,直接點擊便開始播放。
也不知是不是肖少華的錯覺,不遠處似乎也傳來一聲人群的驚呼。
“修真者大戰!
”
視頻并不長,大概是仰角拿手機拍攝,因此看起來有點不穩。
但并不妨礙觀看者能夠分辨出遠處高空中是兩名穿着古裝的人正在打鬥。
随着其中一名姿态翩跹拂出一掌,一團金光憑空抽出,向對面馳去,而那名漂浮空中的持劍者與此同時腳尖一點一個扭身,用一道劍花将之劈開,然而裂成兩半的金光并沒有消失而是往下墜落,直接砸在了下方已經堵塞成一片的高速公路上。
瞬間,一整片的行車同時飛起,轟然炸裂在空中。
其中一台貨車直接就“嘭”一聲翻倒在它左邊一道的一個小車上,将那台本田兩廂車壓癟。
肉眼可見的一團黑煙同時燃起,令觀者幾乎可以預見那車主已成了怎樣的慘狀。
畫面開始劇烈抖動,是拍攝者在跑動。
随處可見有人從車裡逃出,人群混亂,車流速度又快,平均幾秒就出現一個犧牲者。
流皿、尖叫、痛呼,鏡頭路過那些被空中兩人打鬥産出的波動所影響而追尾的車輛時,甚至可以看見有的駕駛座上,開車的人已經被燒成了一具焦炭,露出了微白顱骨。
除了剛開始的半分鐘像是山寨本國的熱門網絡劇《修真都市》的開頭外,後面十幾分鐘簡直讓人以為自己闖入了災難片現場。
視頻很快就播完了,大難歸來的博主還在下面貼了幾句話:
你以為你是在看電影嗎?
不,這就是真實。
你以為你是上面對打的主角嗎?
不,你隻是下面一堆廢鐵裡的路人。
他們隻在乎他們的利益,可誰來顧及我們普通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