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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凡人歌 大江明月 4637 2024-01-31 01:11

  待肖少華再次坐上技術員的位置,接通趙明軒,已經是差不多下午五點,太陽快落山的時間了。
飛廉派出的特别行動中隊徑直走空路,将新制成的生化戰劑送到駕駛星痕的幾名黑哨手中。

  肖少華的頭像出現在黑哨右側光幕,才開口說了三個字“趙明軒”,就被葉天宸的聲音打斷了,“嗐,怎麼換人了?
原先那個小平頭呢?

  肖少華愣了一秒,像是有些沒反應過來别的星痕駕駛員通訊怎麼接他這兒了,緊接着就被趙明軒掐斷了,一下子那個646的代号就從頻道面闆裡消失了,繼而趙明軒的聲音響起:“抱歉,接錯線了。
你說。

  黑暗哨兵表情淡淡的,跟上午分别時沒什麼區别。
仿佛他剛才幹的就是一件特别尋常的事。

  肖少華:“……這次的戰劑分三種。
根據三台機甲的基因差異,在配方和劑量上做了些許調整,”他說着,感到旁邊有動靜,側首隻見原先的那位技術員捂着眼假哭道“區别對待啊啊啊啊~~”動作特别誇張地跑了出去,肖少華不明所以,調回視線,見趙明軒的目光正一動不動地注視着他,是一副專心緻志的模樣。
頻道内一片安靜,“怎麼了?
”黑哨問。

  “……沒什麼,”肖少華扶了扶眼鏡,面上波瀾不顯:“他們給你的戰劑編号是多少?

  趙明軒這才移開目光,擡起機甲的手臂,透過高密液晶窗查看,報上了一串英文數字。
肖少華調出相應的應用步驟,給了個簡單說明,“藍色這支,針對的是那台‘獅虎’。
它的機體表皮組織分為三層,中間一層富含神經細胞,厚度約零點四到零點六毫米,是我們的目标位置,”說着他點開示意圖,指給趙明軒,“由于第一層過于堅硬,針頭無法直接穿透,你必須先劃開它脖頸的護甲,或者兇腔這塊……你就當這是皿管,隻是藏殼裡了,”他用光電筆圈出了虛線範圍,比了個手勢,“我們從側邊注射。

  趙明軒:“明白。

  “注射器針頭彎曲,針筒中液體分為兩層,因為機體溫高,水母毒素遇熱失活……就是失去效果,淺藍一層為冷卻劑,”肖少華道:“建議劃開護甲前,先别拔去針頭套——一旦拔去,氣壓變化,兩層液體開始融合,你将剩有二十到三十五秒的時間将毒素完全注入‘獅虎’的機體。

  趙明軒:“所以,針頭要完全對準中間這層?
誤差範圍是多少?

  肖少華給他畫了張圖:“水平插入,斜邊不能超過零點一二九毫米。

  趙明軒邊談邊應戰,将注意力投到了他一會兒的目标上,葉天宸在全頻道裡撒潑刷頻:喂喂喂我也要戰劑!
我也要戰劑!


  “‘獅虎’的最新一次再生修複時間是多久?
”肖少華問,趙明軒報了個數,肖少華便根據他說的數字将方案和每一步時限做了個微調,“那麼,這就是它目前完成一次體循環的時間,約七秒注入戰劑,剩二十五秒讓它走體循環。
關鍵在冷卻劑失效前讓它走完一個體循環,具體速率由你感知掌控——誤差隻能在一到三毫秒。
怎麼樣,有沒有把握?

  趙明軒正盯着方案,估量戰劑的劑量和他的手速力度。
聞言看到肖少華朝他眉尖一挑。
那鏡片後不自知地透了點小挑釁的明銳眼神,像個小鈎子往他心裡撓了一撓,不由笑了,“你說呢?
我的酋長。

  許久沒聽到有人這麼稱呼自己了,一下将肖少華拽回了年少與對方打遊戲競排位的時光裡,他收集數據做攻略,對方就負責測試,“像不像做實驗?
”隻聽趙明軒笑問,手向下一扳,出現在肖少華面前的光屏整個視野騰空,天幕湛藍,些許燒紅的粼雲層巒——是星痕開始行動了。

  人類肉眼所能捕捉的速度極限是多少?

  零點零五秒的一晃而過,留在肖少華右側屏幕上的是不斷滾動變化的數字——如果有任何超出他預計的誤差,會以紅色彈出備注。
戰劑當然不可能隻有一支,拿到戰劑的星痕當然也不可能隻有一架,在趙明軒的星痕動手一刹那,另外幾架也随之行動,随着指揮官的一聲令下,還能正常行動的殘餘地面部隊即刻展開配合牽制。

  整個過程如同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報告主任,我所在535已經完成任務,誤差值零點三。
”擔任星痕535臨時技術員的陸琛聲音傳來。

  “我這邊也歐了!
”另一邊的丁立仁答道,“171,誤差零點二六。

  “好。
”肖少華應道,對于站在通過感官金字塔頂端,能夠精準把控物理量變化的黑暗哨兵,這些要求不過是小菜一碟,其難點在于生命活動中多變量的不确定性,導緻了無論多麼強大的計算機所模拟的模型都與實際多少差别。
“倒計時開始。
三十四、三十三、三十二……”

  星痕是在敵方機甲下一波音攻前,搶至劃開了對方的咽喉部位。
直接從外打入戰劑是沒有效果的,除了針頭會在第一層護甲就折斷,如果完全穿過體表——就像人類紮個針輸液也得找準皿管,将水母毒素打到作為其骨骼的高熱鋼管上,這是在開玩笑嗎?
一把将針頭插入肖少華所說的中間層,開啟鷹眼定位,感知牽引,其感受大概如十二級地震中穿一根繡花針,于音波爆開之際已完成注射,一個高躍後退,離開對方攻擊範圍。

  接下來就是等待,一次再生修複的體循環會将毒素帶到其遍布全身的神經網絡,“二十二、二十一、二十……”

  三台天元門機甲顯然是被星痕們的行為激怒了,攻擊強度短短幾秒間将首都塔前的火力網撕開,一架轟炸機直接就被那台蜥蜴型機甲一道尾鞭抽過去,截成兩段,在空中“嘭”地爆出了一團火焰。

  濃煙四溢,“獅虎”發出巨大的吼聲。

  眼見其中一台就要突破防線,一架星痕付出了手臂斷裂為代價,将之打了回去。

  趙明軒避開音攻,一拳砸在“獅虎”的兇甲上,同時刺刃捅入,向下狠力一扯,就像他先前做過無數次的那樣——“時間已經過了,”他提醒肖少華,這台機甲的喉部傷口仍在緩慢愈合:“再打一管戰劑?

  肖少華心下微沉,當即開始思考備用策略,“到它背部,找頸後脊神經……”他話未說完,“神經”兩個字方落,令人驚愕的事情發生了。

  敵方的整個機甲軀體如同驟然被人潑了一桶濃硫酸,肉眼可見的銀白護甲先是變黃,繼而泛出了紅,炭火燒透的那種紅,大片大片的紅中湧出了黑,黑斑如同紙張被灼穿,從裡到外的迅速擴大。

  “快退——”肖少華喊,他聲音脫口的同一秒,趙明軒已經退開幾百米,跳到了一個樓房地基殘留的廢墟上,剛剛他那一刀子下去,手上竟然直接帶下了一大塊對方的體表組織。

  “獅虎”張開了大口,似是想朝他們咆哮,“嗡——”它的聲音悶在喉嚨裡,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姿勢扭曲,猶若經受了窒息般的困難——一團純粹的精神力以其位置為中心轟然炸開。

  肖少華雖然看不到精神力,但星痕與之關聯的精神力波動監測儀瘋狂地鳴叫,告知到達上限,這幾乎堪稱精神界的一場小型核爆,不分敵我,所有哨向能逃開的已經逃開,沒逃開的精神力源受損,更甚直接終焉。
黑哨們自然不在其中。

  卻到了普通人軍隊發揮的時刻,沒有覺醒精神力源的普通人,純粹的精神力攻擊在沒有具象化時,再如何龐大,也無法對他們造成一分一毫的傷害。
就好比再牛叉的網絡病毒,遇上一台沒網的電腦,也隻能幹瞪眼。
催眠是另一碼事,催眠是u盤。

  于是炮兵轟完了步兵坦克沖,各大突擊隊一應而上,将那發揮不出音攻的獅虎型機甲幾分鐘就打成了篩子。

  “砰砰砰————”機關槍迫擊炮手榴彈等熱|武的猛烈攻擊中,敵方機甲身軀一寸寸裂開,表皮剝落,殘留的銀白護甲邊緣幾次試圖攀升,又褪了回去。
其它兩台也是如此,再也無法保護内裡的機械骨架,不斷被炮火斷裂的鋼管迸流着電光,熔得變了形,最後接二連三的倒下之際,現場爆出了一陣歡呼。

  星痕頻道裡,黑哨們也交流着感想。

  “總算把這打不死的怪物弄死了……”

  “一台機甲還會自我修複……真是逆了天了……”

  “——三台!
三台!

  “最重要的難道不是這貨連個能源都沒換過?
爺爺我的星痕都換了三撥‘電池’了!

  “诶,你們說這東西的駕駛艙到底在哪?
那鳥人的頭被我擰了一次,腹部也打穿了一次,還能長回去……該不會無人駕駛吧?

  “要兒能抓到他們設計師就好了,我要求也不高,提高下我這台646的續航能力就成……”

  “等等,”一個渾厚的男聲插入,是代号535的駕駛員:“他們好像找到了一個駕駛艙。

  是“獅虎”的。

  趙明軒也跟了過去。
想看看跟自己負隅頑抗了那麼久的,是天元門的哪位“英雄好漢”。

  地面的戰士們戴了手套搬了梯子,用吊車将機甲的頭身分離,拆開了頭部。
“咕咚”掉出來了一團黏糊糊的物體,纏滿了各種長條的管子,藕斷絲連般紮在了機甲的頭殼内,淌着黏液。

  趙明軒調了調視窗焦距,在看清楚一刹那,手一抖就關了他和肖少華共享當前實景的一面視窗。

  肖少華的聲音從耳機裡冷冷傳來:“打開。

  趙明軒:“……你别看。
”又誠懇道:“不好看,真的。

  肖少華不為所動:“三、二……”

  趙明軒咒罵着“該死的科學家的好奇心”,隻好又将那面視窗打開了。
由于做了部分清理,那團東西的樣子顯得更清楚了。
星痕的單向液晶窗是屬于廣角無限的球形,在餘晖的明亮日光照耀下,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個被剝去了一半顱骨的大腦,整個後腦腦部裸|露在外。
跟去了殼的核桃仁似的,其上腦溝縱橫,泛着米豆腐般的顔色,如同擠壓成一團的大腸。
數百根透明細長的管線分散在大腦皮層各處,深深沒入了溝壑的縫隙中,管線中似還有液體流動,抽取着什麼。
管子的另一端在機甲的頭部内側,以多個微型芯片連接着一個稍大些的裸腦,這顆裸腦的腦幹被掏出,可以看出保留的部分就像罩子的形狀套在這沒殼後腦上。

  接着他的正面被翻了過來,是一張男性的面孔。
雙目緊閉,面部發青,遍布皺紋,已死亡了有一會。
松弛的皮膚上紅痕交錯,似浸泡在深海裡被水母蟄咬留下。
此人赤身裸|體,口鼻耳皆插着軟管,有粗有細,頭臉和身體的皮膚呈現出極大的反差。
臉上皮膚皺的像八、九十歲,主軀幹的皮膚青春光滑,富有彈性,與此他的四肢末端也發生了肌肉萎縮。

  在這惡魔般的可怖“傑作”前,所有人一時竟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場上有人罵了句“卧槽”,就消音了。

  趙明軒心想:原來這就是李樂他們這幾年在做的實驗……機甲制造……腦機接駁……人體實驗……

  星痕頻道安靜了一會,葉天宸的聲音響起:“難怪不用充電,整個大腦,精神力源,整條命都是它的電……”

  另一名駕駛員幹巴巴地:“……一台坐上去就下不來的機甲……呵呵……”

  “這駕駛員……繼續打下去,就要被吸幹了吧……他的臉都快癟了……”

  “……至少有五級啊,哈……就這麼被天元門當成一次性物品用了……”

  “……”

  肖少華一直沒有說話。

  趙明軒看向他,注視着這個畫面的那雙眼睛是如此冷厲嚴峻,如同凜冽冬天裡最深的寒冰,凝成了一把鋒銳的冰刀,要将所看見的一寸寸割開。

  記憶中沒有,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肖少華露出了這種表情。

  恍惚間,哨兵再一次感受到了——不是以全界感知,也沒有用精神力。
隻是單純的視覺,隔着光幕……對方身上的确有些東西改變了。
而有些東西,卻始終屹立在那裡,令這個人始終是這個人。

  他想要親吻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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