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太監也是禍水
夏申的問題讓夏侯絕一愣,随即卻是嗤笑一聲。
怎麼可能。
然而這嗤笑,在夏申看來,似乎是會心一笑,完蛋,被他說中啦!
“爺,您要是喜歡,等女皇出關,便讓她将那丫頭賜給您便是了。
”
夏申覺得自己特别聰明,隻要順着九千歲的心思說,九千歲肯定不會生氣的。
夏侯絕卻又是冷冷看了夏申一眼。
女皇會把自己最疼愛的顧卿九賜給一個太監嗎?
似乎可能性并不大。
夏侯絕如此想着,腦子裡忽然又冒出一個神奇的想法。
不給,他還不能搶嗎?
等夏侯絕在腦子裡将搶人的計劃完全構思好,他才猛地回過神。
他在想什麼呢?
再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發帶,不過是個發帶而已,為何他忽然心情就亂糟糟的了?
“夏申,你頭發長了?
”夏侯絕冷冷道。
“您是覺得小的見識短了嗎?
”夏申跪下問道。
夏侯絕搖搖頭,将發帶甩給了夏申,“拿去。
”
夏申手捧着那條黑色的發帶,隻覺得有千斤重,兩手都在發抖。
這一夜,雲傾淺并未離開罪人塔,卻是留在了最為危險的第七層,坐在牢房最中間的空地上,倒了一杯酴醾酒。
“在這裡飲酒,你倒是膽量頗大。
”沉墨笑了起來。
雲傾淺嘴角勾起一絲笑,并不說話,她若是膽量不大,恐怕女皇也不會放心将雲京最危險的兩處地方交給她。
“你故意将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是想有人來救你。
然而你又不敢完全将自己置于危險,所以選擇了這對别人來說最為危險,對你來說,卻最為安全的第七層,因為,你知道,你想的那個人,不會來救你。
”沉墨幸災樂禍地說着。
雲傾淺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就是如此性情的動作,由她做出來,也是一派清冷氣質。
“我真是,很讨厭你這技能。
”雲傾淺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沉墨嗤笑一聲,搖搖頭,“又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
雲傾淺先是冷睨了沉墨一眼,随後卻又是苦笑,“來,幫我分析一下顧卿九的案子吧。
”
“什麼時候,你開始依賴我的能力了?
從前,這種事情,你從不讓我參與。
”沉墨冷冷看了雲傾淺一眼,“還是說,你其實不願意證明顧卿九的清白?
”
雲傾淺垂下眼,“有死者的遺書為證,很難。
”
“借口。
”
沉墨冷冷的兩個字,讓雲傾淺舉着酒杯的手忽然懸在了空中,輕晃了兩下。
“你越是看得透,越是不願意深究,看上去你什麼都沒做。
”沉墨說着,又是笑了起來,“雲傾淺,你心中的惡魔,比我聰明。
”
雲傾淺意味不明地笑了,将最後一杯酴醾酒一飲而下。
“這是他第一次需要我幫忙,為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
“是個女孩。
”
“别人都說,愛一個人,會從眼神中看出來。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神。
今日卻是從他看那孩子的眼神中看出來了。
”雲傾淺垂下眼,腦海中便浮現出白天裡夏侯絕與顧卿九相視一笑的情景。
就連回憶起來,都還是如此刺目,再飲一杯吧,再飲一杯便就可忘記。
可舉起酒壺,卻是連一滴酒都倒不出來了。
罷了,走吧。
雲傾淺起身,也不管衣裙皺了,轉身離開。
她白衣翩翩,在這黝黑的罪人塔中,也是美得奪目。
沉墨看着雲傾淺離開的背影,許久,連眼中那令人膽寒的慈悲的消弭。
若是此刻轉身,恐怕雲傾淺也能看到之前她從未看過的眼神。
今夜的雲傾淺,就算是飲了一壺酴醾酒,卻還是輾轉難眠,隻得披上外衫,到了書房練字。
月已西斜,正巧落在了夏侯絕閣樓的頂上,可他如今卻是在新生戰隊之中。
絕園,那是他在宮中的住所,十年來不曾變過,這一次,他卻是為了顧卿九,走了出去。
而那顧卿九,還隻是個孩子罷了。
她什麼都看得透,不會欺騙自己,夏侯絕不會對一個孩子動心,她自己都能喜歡一個宦官,又有什麼理由去笑别人喜歡一個孩子呢?
她揮毫的動作灑脫如行雲流水,眨眼便是寫下四個大字。
心亂如麻。
那狂草的字,絲毫都不似女人手比,更不似是她這麼一個清冷的人的手比。
沉墨的話說得很對,她也有心魔,并且是個很聰明的魔,聰明到,除了她和沉墨,誰也沒意識到她的存在。
雲傾淺看着自己的字,忽然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将那一封任曉楠的遺書拿了出來,細細看了許久。
第二日,雲傾淺到了新生戰隊。
夏侯絕卻是回了宮中處理宮中事務。
接待雲傾淺的便是尤劍秋和圖雅,好茶好點心陪着,雲傾淺卻是将自己關在了任曉楠的屋子裡,不理任何人。
一關,便是一整天。
再等她開門,正巧夏侯絕也回來了。
“聽聞公主來了,特意來看看。
”夏侯絕面上帶着疏離的笑。
雲傾淺點點頭,“有心了。
”
“可查出什麼線索?
”夏侯絕問道。
雲傾淺淡淡一笑,“不可說。
”
“難得出來,夏申命人做了茨黎糕,可想嘗嘗?
”夏侯絕笑着問道。
茨黎糕?
聽到這名字,雲傾淺便舌底生津。
她喜歡吃這種新鮮的東西,可宮中規矩,她與雲滿都不能吃這種時節性的食物。
雲滿忍不住,便失寵,她忍住了,所以女皇一開始便将慎刑司和罪人塔交由她。
“倒是已經是這時節了,嘗一嘗,倒也不負好時光。
”雲傾淺笑着,跟在夏侯絕身後。
戰隊中,就算是夏侯絕的院子也是十分簡單,不過是一片空地,擺了幾把竹椅,一張石桌,便是院子了。
看慣了夏侯絕在密密匝匝的荼蘼花中的身影,雲傾淺倒是覺得,這戰隊中的夏侯絕,更有味道一些。
茨黎糕入口即化,芬芳在舌尖跳躍,雲傾淺甚至感覺,自己的皿液中都有翩翩飛舞的花瓣了。
就是這種感覺,太美好了,雲傾淺吃了一口便放下。
不可沉迷。
這是母皇對她的教誨,不可沉迷于任何美好,無論是感情還是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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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皇就是如此,才能憑借女兒身,守得住江山,擴得了疆土,就算如今身受重傷,不得不閉關,也還能保江山穩固。
還剩了一盤子茨黎糕,夏申看着怪可惜的,便道:“爺,我給教官們一人送一塊去。
”
夏侯絕點點頭。
“給教官們一人一塊未免有些太少了,我帶回去給顧卿九吧。
昨日,她沒吃什麼東西。
”雲傾淺拉住夏申。
她隻是想輕輕試探一下夏侯絕的态度,若他還是從前的夏侯絕,定然不會放過這一個收買教官人心的機會。
“你說,她沒吃東西?
”夏侯絕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那丫頭什麼時候虧待過自己的肚子了?
現在竟然是怕得東西都吃不下了嗎?
“我同你一起去一趟吧。
”夏侯絕看着雲傾淺道。
雲傾淺卻是怔怔地看着夏侯絕,半晌沒有說話。
“怎麼了?
不舒服?
”夏侯絕問道。
雲傾淺歎了一口氣,淡淡苦笑,“對,不舒服,心裡不舒服,夏侯絕,你對顧卿九的關心,早已超過你所謂的惜才了吧?
”
“女皇拖我好生照顧她。
”夏侯絕冷聲道。
“嗯。
母皇還要你好生照顧着宮裡,照顧雲京,照顧整個東冥,唯獨,漏下了,照顧我。
”雲傾淺看着夏侯絕,眼睛裡浮起一層霧氣,“夏侯絕,我似乎,早已給你表明過心迹,你還拖我去幫你喜歡的另一個女人,不覺得,對我太殘忍了嗎?
”
聽雲傾淺如此說,夏侯絕非但沒有心疼,反而是緊緊皺着眉頭,深吸了一口氣。
“公主,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夏侯絕的語氣中,似乎強忍着怒氣。
雲傾淺點點頭,兩滴淚便滑落,“嗯,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再說了。
”
雲傾淺說完,轉身便走,卻是背對着夏侯絕說道:“對了,你就不怕,我不放過顧卿九了嗎?
”
“你不是這樣的人。
”夏侯絕冷冷說着,語氣中沒有任何感情。
他分明可以說一句“我相信你”,可他沒有。
可就算這樣,雲傾淺還是放不下,也不知是中了什麼毒,她可以戒掉吃飯,戒掉喝水,戒掉睡覺,唯獨,戒不掉他。
就是十三歲那年,鐵樹林測試,他緊緊拉着她的手,千尺鳳鳴台,他陪她一步一步走完,禦書房千萬卷宗,他陪她看完。
一開始,他拒絕她,說“我隻把你當做妹妹”。
可笑,分明顧卿九這年紀,才是用來當妹妹的。
雲傾淺一人不知走了多久,竟是徒步走回了罪人塔。
好,夏侯絕,你說我不是這樣的人,我偏要你看,我是怎樣的人!
一盆涼水潑下,顧卿九身上一涼,睜開眼睛,便見一身白衣的雲傾淺站在她面前。
“起來,受審。
”
顧卿九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便被獄卒拉了起來,一路拉到了審判堂。
這審判堂點滿了燈,是整個罪人塔最亮的地方,所以,顧卿九能清楚的看到滿堂的刑具。
釘椅、銅面具、各種夾具、鐵娘子……顧卿九曾經見過那些受刑而死的人的屍體,觸目驚心。
想不到,這些東西,她今天也要體驗一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