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帝收信之後會怎麼做,魚非池與石鳳岐并不知道,也不敢确定。
雖然他們相信商帝是個講驕傲要顔面的人,但是誰又能說得準,這樣的人會不會偶爾做出些讓人匪夷所思之事呢?
把希望寄托于敵人身上,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所以,魚非池與石鳳岐依舊全神戒備,告訴了蘇于婳,如果發現了初止用羽仙水的苗頭,先自保,再求勝。
其實蘇于婳與瞿如的大軍已經得了金陵城,當初石鳳岐在金陵城中的老宅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他們派了最好的斥候走了秘道潛入了金陵城中,從金陵城内打開了城門,殺了初止一個措手不及。
也許正是因為失了金陵城的原因,才把初止逼得要用羽仙水,這是衆人的推測。
不論怎麼樣,瞿如所率大軍在金陵城那裡轉了個彎,不再繼續攻入金陵更深的腹地,而是從那裡,直往南下,取道金陵,殺向了商帝現駐紮的大軍。
中間将過五城,瞿如還有四城待過,初止守得艱辛,步步被逼退,卻毫無反手之力。
一來是兵力戰力上的不足,讓他難以扭轉劣勢,二來,是初止本就不敵蘇于婳,蘇于婳可是靠着實打實的硬本事奪下的無為老三,是真真切切地壓了初止一頭的。
這些消息源源不斷地傳來了魚非池與石鳳岐這裡,軍中的氣氛越見凝重,誰都知道,真正的大戰馬上就要開始了,韬轲那方也肯定要行動了,所有的人都在嚴陣以待,緊張而有序地,等着最後的決戰。
至于商帝對羽仙水的态度,石魚二人保留着意見,不相信,也不懷疑,自己這方的努力并不會少。
面對着那等滅絕人性之物,魚非池不敢掉以輕心,等事到臨頭了再想辦法。
他們翻遍了所有與羽仙水有關的書卷,想找到破解之法以備不時之需,但盡是無果,這讓魚非池很是頭痛。
她有一種感覺,羽仙水一定會再次現世,會在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下于何人手中現世,她卻無法把握。
四月初九,下了一場雨。
石鳳岐大軍所駐之地緊靠着戈壁沙漠,大雨在這種地方并不多見,酣暢淋漓,痛快肆意,魚非池偶爾想起,她以前最喜歡這樣的下雨天。
一場雨,下得痛痛快快,雨箭筆直地紮入地面,像是要穿透大地一般的充滿力量,絕不拖泥帶水,絕不含糊不清,一如她處事的風格,幹脆果斷,幹淨利落。
後來在蒙蒙細雨綿綿陰謀裡來回得太多次,竟然忘了自己曾經最愛的是什麼。
這場雨下在了衆人心頭,夏天要到了,并無歡喜之意。
四月十一,雨停,放晴。
魚非池這日得了些空閑,出城。
石鳳岐他們的大軍在蒼陵舊地最北端,緊挨着商夷,還有貼着現在是大隋國土的那條狹長的生命走廊,這個地方說是草原有點誇大其詞,因為走上不用多遠,便可見戈壁,再走上幾日,就是沙漠了。
一道連綿不絕的沙漠壯麗地橫亘在遠方,在金色的陽光下沙粒泛着淡淡的金色流光,風揚起沙塵貼着沙漠大地而過,像是撩起了女子的面紗,曼妙無比。
沙漠腳下有一塊綠洲,聚集着一方集市,深眉高鼻的人們個個都有着豔麗之色,這裡的胡人能歌善舞,衣着大膽鮮豔,手上纏着的鈴铛晃一晃,便是清脆無比的好樂章。
與魚非池和朝妍同行的人還有米娅,她看着胡人小鎮上熱鬧非凡,歎息一聲:“如果當初明珠公主不肯投靠你們,你們強行攻打蒼陵,或許這裡也已經成為了一片死地。
”
魚非池笑聲道:“我答應過明珠,蒼陵人永遠保有他們的自由與習俗,如今看來,我應諾了。
”
“魚姑娘,在來的路上我發現,你好像不用我帶路也知道怎麼走,你是如何知道的?
”米娅好奇的問道。
“我有一個朋友送過我一本書,書上寫着很多奇妙的地方,這裡也記載在冊,這處地方名叫月牙灣,是吧?
”魚非池說。
“你那位朋友很厲害,這地方外人一般不知道的。
”米娅說,“你來這裡有事嗎?
”
“沒什麼太大的事,來看看葉藏安排武安郡的糧草運過來時,該走哪條路合适。
”魚非池說,“現如今大戰在即,這些事情也要準備妥當,萬萬不可有何閃失,所以我把朝妍也帶了過來。
”
米娅點點頭,她是知道葉藏與朝妍二人負責糧草調配之事的,并不疑心有其他。
她剛剛準備說什麼,便聽到朝妍在遠處的聲音:“唉呀你讨不讨厭,我都說了小師妹不會喜歡這個顔色的!
”
遲歸握着塊紅色的紗巾,鼓着小臉:“這顔色明明好看!
”
“好看又怎麼樣,她不喜歡!
”朝妍跟他犟上了,揚了揚手裡藍色的紗巾:“這個,她肯定喜歡這個,不信你問她嘛!
”
朝妍這走到哪兒買到哪兒的習慣是改不了了,好在葉藏散盡家财之後還是有筆巨款在手裡,可以由着她揮霍。
魚非池眼見他們兩個望向自己,有些頭疼,便看着南九:“南九,你挑個給我。
”
“這個。
”南九已好得七七八八,傷口都愈合,他挑了塊青色的紗巾,細細疊好遞到魚非池跟前,樣式簡單大方,沒有繡什麼圖紋,遮在臉上可以擋一擋這裡的風沙打臉。
魚非池接過,拍了下南九的肩膀:“果然你懂我。
”
“為什麼是青色啊?
”朝妍不解的問道。
魚非池看了看南九,那是他們兩個的小秘密,就不用跟别人講了,所以隻是神秘地笑了笑,與南九米娅步入鎮中,不再聽朝妍跟遲歸争論不休。
遲歸放下手裡的那塊紅色紗巾,臉上露出極是平靜的笑意,輕輕地拍了兩下手,對朝妍說:“朝妍師姐可是忘了,石鳳岐在無為七子中排行老五,代表色正是青色?
”
朝妍恍然大悟,趕緊放下手裡的藍色紗巾:“果然小師妹有心!
”
遲歸不說話,朝妍也是心大,全然未想到這樣小小的事情會在遲歸心上又紮上一刀,不過就算是朝妍想到了,她大概也會說一句,遲歸這是有毛病。
遲歸跟在後面看着魚非池面上的青色紗巾,又看了看南九,最後還看了看米娅,神色迷茫又天真,還有強烈而悲然的難過。
也是挺冤枉的,南九挑中青色,不過是因為當年魚非池第一次與他相見,救下他的時候,正好着了一身青色的衣裙,南九從此隻喜歡這一種顔色,身上的衣物永遠都是單調的青色,不再有其他。
僅僅是這樣的一個小故事,根本沒有遲歸想的那般複雜,更與石鳳岐沒有半分關系。
魚非池又不是個戀愛腦,一旦愛上誰便是什麼也不顧了,她理智清醒着呢。
所以說,想太多,思維發散太廣的人,大多都是庸人自擾,自己不放過自己,自己給自己找難受。
本來魚非池這一行是沒準備帶上遲歸一起的,石鳳岐軍中有事脫不開身,南九在一側保護她安全綽綽有餘,帶上朝妍是來散心,米娅對這塊地方熟悉,遲歸實沒有跟來的必要。
但遲歸怎麼也不肯,魚非池想着把他留在軍中怕是他也會時時跟石鳳岐作對,而且不是小處作對,極有可能動亂軍心之類,幹脆也就讓他跟着了。
跟來便跟來,遲歸還非得給他自己找不痛快,也是不太能理解因愛生執生癫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三女兩男在鎮上放下馬,換了駱駝穿過小鎮,又去了鎮外。
鎮外便是黃沙漫天,那一灣月牙形狀的湖水湛藍,像是一塊鑲嵌在沙漠裡的寶石,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阿遲,你與米娅去那邊看看,我不記錯,那邊應該有一條荒廢了的小道,看看是否還能走人。
”魚非池說。
“那小師姐你呢?
”遲歸不滿魚非池把他分開。
“我與南九還有朝妍去看另一條路,咱們回頭到鎮上客棧裡再對一下,看看運糧大軍他們到時候走哪條适合。
”
“這種事派軍中斥候來辦便是,小師姐你幹嘛這麼辛苦跑一趟?
”遲歸問她。
“在軍中待得久了,也想出來走走,散散心,反正此行很安全,沒有外人知道,放心吧,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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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非池說完便趕了駱駝沿月牙灣一側走去,遲歸不得已隻能與米娅走上了另一側。
走了半晌,魚非池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露在面紗之外的眼睛裡也充滿了警惕與認真,朝妍見她不對勁,便問:“小師妹,怎麼了?
”
“沒事。
”魚非池笑道。
但越走越無路,這裡隐約看得出有一條商人行商時走的道路,可是後來大家都走海路了,不再經沙漠吃這種苦頭,這路也就荒蕪了下來,已經算不得是路,魚非池還是在往前。
直到走到一個類似魔鬼城一般的地方,四處都是零零散散的陡峭的小山包,造型千姿百态,各不相同,一眼望過去望不到盡頭,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山包像是拔地而起,直直地矗立在地面上。
“這是什麼地方?
”朝妍看着這古怪的地形有些害怕,嗚嗚的風從各個小山包後面吹過來,像是鬼聲幽咽。
“月牙灣的人把這裡稱作魔鬼窟,我把他叫作雅丹地貌。
”魚非池揭下面紗,看着這裡的地形,她清楚這是一種風蝕地貌,戈壁沙漠上常年累月的風吹把這些小山包侵蝕成千種形态,萬種模樣。
這樣神奇又神秘的地方,總是容易流傳出無數的傳說。
音彌生那《須彌志》裡就提過這裡,說這裡如有鬼斧神工,乃天地傑作。
“别分開了,容易迷路。
”魚非池打開了一張小紙片兒,照着紙片兒上指引的方向,往目的地走去。
三人走了一段路,越走越荒涼,關于這個魔鬼窟音彌生在書上寫許多有趣的小故事,大多與鬼怪有關,說這裡時有鬼魅出沒,噬人骨,吞人肉,飲人皿,多有荒誕小說的味道,走到這裡倒也越能感受到那些故事裡的恐怖之處,的确是很駭人。
這裡靜得連飛過的鳥都沒有,地上爬來爬去的隻有毒蠍與螞蟻,寂靜得隻有風聲,以及他們幾個人行走在沙礫上的回聲。
朝妍小臉發白,小心地瞟了瞟寂靜荒蕪的四周,有些害怕地挨緊魚非池,撅着嘴嘟囔着:“早知道你要來這種地方,我就多叫些人了嘛,恐怖死了。
”
“别怕,南九一個頂百個,不會有危險的。
”魚非池笑着安慰她。
“那也不能全指望南九呀,南九也隻是個人,這要是冒出來個鬼啊怪的,南九能有什麼辦法?
”
“鬼怪在人心,信則有,不信則無。
”
兩人說着說着,魚非池突然停了步子,看着前方一塊極高的土包,停了下來:“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