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抿一抿嘴,沒有說話,她不願意說出傷害大隋,傷害石鳳岐的話來。
但是蘇于婳已經先聲奪人:“你在商夷用的這一招,在大隋是沒有用的,大隋不興商事,隻興農林,他們是穩打穩紮的,所以,你如果想用同樣的方法對付大隋,是不可能起到作用的。
”
聽了蘇于婳的話,石鳳岐想也不想就說:“蘇師姐你這就是在胡說八道了,非池不可能對大隋做這樣的事。
”
蘇于婳看了石鳳岐一眼,又看了看沉默的魚非池,笑了一聲:“是嗎?
太子妃殿下?
”
魚非池還是不說話,隻是嘴唇越抿越緊,快要抿成一道細線。
這樣的沉默讓石鳳岐心裡一個突兀,她不會真要如蘇于婳所料的那樣,對大隋也幹個啥事,好拖住大隋的步子吧?
“非池?
”石鳳岐喚了她一聲。
魚非池輕出了口氣,沒有看石鳳岐,隻看着蘇于婳:“你給我一晚的時間,等我想明白之後,我會告訴你我的打算。
”
“小師妹,你知道有些事,不可避免的。
”蘇于婳說。
“我知道,你們不用每個人來提醒我一次,我不傻。
”魚非池輕輕皺了眉,“我隻要一晚上的時間,我想,蘇師姐也需要仔細理一理商夷的這些事,才能給隋帝一個好的說法吧?
”
“的确,畢竟這些事,可以說是小師妹你的功勞,師姐我也不想争你的功。
”蘇于婳笑了一聲,然後點頭退下。
石鳳岐看着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的魚非池,走過去坐在她旁邊,溫聲道:“我們不都已經決定好了嗎?
現在隻差最後一步了,為什麼這麼艱難的樣子?
”
魚非池看着他,清亮的眸子裡有些迷茫,她的眼中好像很少出現這樣的神色。
“你怎麼了?
”石鳳岐見她不對勁,有些緊張。
“我隻是在想,蘇師姐好像是對的,我是不是應該……就讓商夷這樣下去,給大隋一個天賜良機,可以南下?
”魚非池疑惑地說着,“我知道這是個好機會,也知道對你有利,但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我竟然……很鄙視我自己。
”
“你想看到我跟韬轲師兄,在戰場上殺得你死我活,皿肉模糊嗎?
”石鳳岐問她。
“不想。
”魚非池搖頭,那是她想也不願意去想的畫面。
“我也不想。
”石鳳岐說,“得到天下有很多種其他的方法,非池,我們一起找,好不好?
”
“真的有嗎?
”
“不去試,怎麼知道?
”石鳳岐吻過她額頭,“隻要你肯與我一起找,就一定能找到。
”
魚非池站在一個分叉路口,往左走,是閉上眼睛不顧一切,像其他的七子一樣開始瘋狂的殺戮征伐,為了得到這個天下,而不擇手段喪盡人性。
往右走,是睜開眼睛拼盡全力,盡她最大的能力,最大的勇氣了,去把持住天下五國之間搖搖欲墜的平衡,去守護住已經快要分崩離析的七子情意。
她是太子妃,她該往左走。
她是魚非池,她想往右走。
她不知道,她該做誰比較好。
她的靈魂終于不自由,明白了身份這重枷鎖就算是不讓人日日提起,也是套在她心上的。
于是,她有了短暫的迷茫。
夜間石鳳岐睡得很安好,魚非池向遲歸讨了一碗安神藥,他會一覺睡到天亮才醒過來。
魚非池輕手輕腳穿上了衣服,看了石鳳岐很久,吻過他很薄但也很好看的嘴唇之後,拉開了門。
“小姐。
”南九等在外面。
“走吧,南九。
”魚非池小聲說。
“小姐要去哪裡?
”南九問她。
“去……我自己的路上。
”魚非池說了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但是南九不再多問,隻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她的神色很嚴肅,手也握得緊緊的,像是下着什麼極大的決心一般,就連步子也踩得穩重堅定。
南九看着,有些擔心,小姐這是要去做什麼,怎麼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
走了一會兒,她突然停下來,望望左右:“這個……南九啊,你記得怎麼去商帝的寝宮不?
”
南九疑惑道:“小姐要去找商帝?
”
“啊,是的,但是我迷路了。
”魚非池表情很淡定,内心有點崩潰,她這是準備去幹大事啊,咋地這不按正常劇情發展?
怎麼自己居然半路迷路了?
真是跟書上說的那種悲壯感,一點關系也沒有!
魚非池的内心,甚是挫敗。
她為自己,深感痛心。
“嗯哼……”不遠處輕輕傳來笑聲。
南九猛回頭:“誰!
”
“是我,南九别動手。
”石鳳岐從後面的柱子繞出來,看着魚非池一臉茫然不知往哪個方向走的蠢樣。
魚非池的臉瞬時漲得通紅,清了清嗓子:“你怎麼在這兒?
”
“起來看太陽。
”石鳳岐瞎說。
“這是晚上,石公子。
”南九皺眉頭。
“我帶你家小姐去找商帝,你回去歇着吧。
”石鳳岐笑得忍不住,為什麼她總是可以把很有氛圍的事搞砸,搞砸就算了,還能砸到得這麼……蠢?
魚非池再清一清嗓子:“我……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
“真的?
”石鳳岐也不動,就看着魚非池轉頭往後走。
“好了我去。
”魚非池聽了他的話二話不說就轉頭走到他跟前,連聲咒罵:“怎麼走啊,這破王宮修這麼大有什麼意思嘛,浪費資源懂不懂啊?
”
“蠢死了。
”石鳳岐牽起她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不是喝了安神藥嗎?
”魚非池一臉郁悶。
“自打你上次把我睡了跑路之後,我每個晚上都睡得很輕。
”石鳳岐笑聲道,“所以那安神湯對我來說根本沒什麼用。
”
魚非池望一望天上的月亮,心想着這人未免太記仇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居然到現在還記得!
“那可是我的第一次,我當然耿耿于懷了。
”就像是看穿了魚非池的想法,石鳳岐悠悠出聲。
“說得我不是第一次一樣,你也沒虧好不好?
”魚非池頂嘴。
“是你來睡的我,不是我去睡的你,這裡面當然是有區别的。
”石鳳岐他繼續悠悠。
這事兒的确讓他耿耿于懷了好久,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覺得自己是不是隻是做了一場春夢,搞得他精神恍惚,這會兒再想起來,仍是有些後怕。
魚非池自知理虧,不跟他争執。
兩人說話間,走到了商帝寝宮前。
石鳳岐掏了塊銀錠子放進守夜的太監手裡:“麻煩公公進去通傳一聲,大隋太子與太子妃求見商帝陛下。
”
太監掂了掂手裡的銀子,無聲無息地收進袖子裡,輕輕推開寝宮大門。
未過多久,太監便出來通傳,讓他們二人進去。
魚非池暗自腹诽,這商帝倒是個勤勉的,大半夜的也樂意爬起來見他們。
商帝看樣子是真的歇下了,見他們的時候,都隻穿着睡袍,旁邊的宮女兒跪在地上給他遞着茶水,他神色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求見的兩人:“何事找孤?
”
石鳳岐剛欲說話,魚非池微微上前一步,搶了話頭:“來與商帝陛下,聊一聊近來商夷國中發生的事。
”
“孤知道那是你所為。
”商帝喝了一口香茶,濃眉之下的眼睛很是能看透人心,掃過魚非池的身子,都帶着濃濃的威壓。
不過,魚非池好說也是跟隋帝過過招的人,倒也沒幾分怕的。
所以她腰身站得筆直,對商帝道:“那麼商帝陛下,可知我的目的是什麼?
”
“說說看。
”商帝一副不甚上心的樣子,都未拿正眼看魚非池。
魚非池知道這是他故意流露出來的傲慢神态,免得被自己牽着自己走,這些個當了帝君的人,心裡的窟窿眼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魚非池看了一眼石鳳岐,說出了今日白天與蘇于婳讨論過的那一席話。
商帝聽了,微微眯上眼睛,看着魚非池:“你想拖垮整個商夷?
”
魚非池無甚畏懼地看着他:“如果我真的想這麼做,今日就不會來找陛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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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商帝冷笑一聲:“難道孤還要感謝你的坦承?
”
“不敢有此想法,不過是想讓陛下,做出另一種選擇。
”魚非池知道話要進入正題了,微微沉了心。
“孤倒想知道,你想讓孤做出怎樣的選擇。
”商帝看着她,帶着戲谑的神色,手指似是不經意一般,輕輕敲了三下椅子扶手。
石鳳岐鳳眸半斂,好家夥,這是準備一言不合直接拿人了不成?
早知道就該把南九帶着了。
魚非池輕輕吸了一口氣,看着商帝,沉聲說出:“請商帝陛下,自後蜀退兵。
”
商帝大概是想過許多種魚非池會提的條件,但是沒想過這一種,所以他聽到的時候,臉上有些錯愕。
緊接着,是放聲大笑。
他的笑聲中氣十足,很是疏狂,久久地回蕩在他的寝宮之中,旁邊跪着遞茶的宮女兒聽到商帝這樣的笑聲時,卻吓得全身發抖,手中托着的茶盤上擱着的茶杯都在輕輕的顫着,茶杯蓋與茶杯相碰,發出輕微的響聲。
魚非池與石鳳岐就這樣靜靜地站着,聽着商帝的大笑聲不絕于耳,等着他笑個痛快。
半晌之後,才聽到商帝大笑聲止住,怒喝聲傳來——
“魚非池,你好大的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