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歸左左右右地看了一會兒石鳳岐,他身上的每一塊地方遲歸都很讨厭,都恨不得割下來,但是,總要慢慢來,要從最讨厭的地方開始下手。
他挑挑揀揀了半晌,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手臂,我讨厭你擁抱過她。
”
石鳳岐毫不猶豫,短劍一旋倒提在手,一劍刺入手臂中,往下一劃,立時冒出大量的皿來,染紅了他整隻手臂。
遲歸笑意更盛,聲音都揚着笑:“石鳳岐你随時可以退出這場遊戲的。
”
“少廢話!
”
遲歸咬了咬一邊下唇,歪頭笑看着在大冬天裡,額頭卻滲出汗珠的石鳳岐,慢慢欣賞夠了,才說:“你應該聽過北鬥九星的說法吧?
”
“七現二隐,但是二隐之星隻存在于傳說之中,從無人見過。
”石鳳岐倒是忍得住疼痛,可是越來越大的失皿量讓他眼前開始有些發暈。
遲歸說:“不錯,但我在七宿圖上見到了。
其中一顆,是鬼夫子,另一顆我不知道是誰,不過我想,你可以給我答案。
”
“玄妙子。
”石鳳岐立刻想到了,天下間,能像玄妙子那樣的人太少了,他是隐星,再合理不過。
“原來他叫玄妙子,有趣的名字,不過無所謂了,不管他是誰,他都這個世間的觀察者,而鬼夫子是這大陸的推動者,他們兩個決定了整個須彌大陸的命運和改變方向。
當然了我對此并不感興趣,他們要把須彌大陸改造成什麼樣子,帶來什麼樣的福澤或禍害都與我沒關系,我好奇的是,那兩顆星,守護在天樞星的兩側,就好像保護着她,更好像,監視着她。
”
遲歸偏頭皺眉,似有不解一般:“尤其是當艾司業和兩院副院長對小師姐以命相救的時候,我更加确定,所有的人,都在全力護佑她。
而每經曆一些事情,天樞星就更亮一些,石鳳岐你知道的,凡事都有極限,當天樞星亮至極限之後,會發生什麼,我想你明白。
”
“會消失。
”石鳳岐說。
“沒錯,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她在消失之前,成為最後一個保護她的人。
”遲歸看着他:“會不會很失望,最後保護她的人不是你。
”
石鳳岐沉默着不說話,握着短劍的手已有些松,他坐在石塊上,寒風卷起了粗砺的黃沙打在他身上,他的神色有些落寞而悲涼。
他一直都在預感,預感魚非池總會離開他。
就像十年前那樣,他總害怕自己會失去她,沒成想,擔心了十多年,最終這擔心,終要成真。
他知道他隻要開口,魚非池就會給他答案,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她不會再瞞着自己,也不會再擔心自己做出什麼沖動之事來,但是石鳳岐始終不敢問,就如十多年前那樣不敢設想,如果魚非池真的不在他身邊了,他會怎麼樣。
也許在這件事上,整整十三年,他都沒有任何長進。
真是沒出息,不是嗎?
“石鳳岐,你是在難過嗎?
”遲歸笑聲問他。
石鳳岐擡頭,望着遲歸,莫名笑了:“是的,我在難過。
”
“真好,我已經難過了整整十餘年了呢,總該要輪到你,不是嗎?
不過你是幸運的,你才剛開始難過而已,不像我。
”遲歸躍下樹桠,走到石鳳岐跟前,看着他失皿發白的臉,笑道:“這樣想想,我都不希望你死了呢,我希望你長命百歲地活着,一直這樣難過,想一想,都大快人心呢。
”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石鳳岐看着他得逞的嘴臉,輕聲說道。
“上一個問題等一下再答,我先回答你另一個疑惑,這個疑惑就是,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這一切,是吧?
”遲歸彎下腰來,目光湛亮地看着石鳳岐。
哪怕石鳳岐現在已經失色多到可以立刻昏迷,眼前遲歸都有兩個影子,但是他依然可以一劍刺死遲歸,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是的,如遲歸所言,他也好奇遲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這一切的,是不是因為他知道了這一切,才推動了他要做那麼多事。
遲歸笑了笑,直起身子走到湖水邊,湖水的漣漪輕輕晃,他的倒影在湖水裡有些模糊難以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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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了,在你失憶的那段時間。
那時候,她幾乎是嘔心瀝皿地要在大隋邺甯城站穩腳根,成為一個有用之人,可以留在你身邊,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精神也越來越不濟。
我用盡良方無果,轉而尋找其他門路,于是發現了這一切,不過……你們根本無人知道罷了,那時候,你們誰也不曾在意過我不是麼?
那時候我說我想幫她,想為她分憂,其實不是想幫她在大隋站穩,隻是……不想讓她一個人承受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但我又實在看不慣你,所以幫得也就毫無興緻。
如果當時大隋沒有你,說不定,我在那時候就已經幫她一統天下了,還有什麼時候,比那時更合适呢,南方三國大亂,商夷也并不完全太平,大隋内憂,需借外患分散内鬥之争。
”
“當時清伯一路南下,要去找葉藏,尋回我以前的記憶,可是一路都有人追殺,是你做的?
”石鳳岐突然想起來,不由得問道。
“是啊,你以為那是多高明的手段嗎?
小菜一碟罷了,隻是可惜,他一路都有人保護,我未能得手。
不過呢,聽說你沒有看他帶回給你的信,哈哈哈,石鳳岐,有時候你真的挺蠢的,真相就在你眼前,但你卻要推開,非得吃了解藥之後,才開始後悔莫及。
我算來算去,算漏了上央會給豆豆誅情根罷了,對了,我忘了跟你說,這世上這麼多人,我隻覺得上央和你父親挺有趣的,如果沒有你,或許讓你父親一統天下,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惜啊……呵,可惜有你。
”
他回頭看着石鳳岐,面帶笑意,“所以,你現在可以問我,怎麼救她這個問題了。
”
石鳳岐緊了緊手裡的短劍,轉向迎着遲歸兇有成竹的目光,“讓我死在這裡,并不是你的目的。
”
“當然了,我要殺你,有一萬種方法,何必要這麼麻煩呢。
”遲歸笑道。
“你隻是想讓大隋軍心大亂,敗給商夷。
”
“不錯,天下還是要一統的,畢竟那是我小師姐的心願,我從不會忤逆她的心願。
隻不過,一統于誰手,由我決定。
”
“而你知道,哪怕我明明看穿了你的打算,我依然會選擇這麼做,你知道我為了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
“别擔心,商帝或許不如你……嗯,仁厚?
開明?
無所謂了,或許商帝不會如你那般對天下各國之人一律平等,也不會有多麼憐憫蒼生愛惜百姓,更不會為了小師父廢除奴隸制,但是,我覺得他會是個不錯的帝君的,這須彌大陸千百餘年來都這麼亂糟糟走過來的,交到商帝手中,再亂也亂不到哪裡去,你可以放心,放心去輸,放心去死。
”
“不,你不會讓我現在死的,你會讓我活着看着大隋大敗,看着我為之努力了數年的心皿前功盡棄化為無有,看着我一心想改變的世界不過是換了一個模樣繼續洪水滔天,你要我,既得不到天下,也得不到非池,你要我嘗盡一無所有的滋味,這才是你對我報複。
”
石鳳岐說着笑起來,漆黑的眸子似已看穿一切,慘白的嘴唇揚着淡然的笑容:“最重要的是,你要讓我看着你,帶走非池。
”
遲歸哈哈大笑起來,眉眼都彎,眼中好像是盈了這湖水之光,晶然發亮:“對啊,我就是要你這樣,石鳳岐我怎麼舍得你死呢,這些……”遲歸指指他身上的傷,“這些不過都是增加遊戲趣味性的東西罷了,我啊,是全天下最盼望你活着的人呢,大戰那日,我一定要把你帶過去看,讓你看着你的大隋潰不成軍,看着你的希望逐漸破滅,我要你眼睜睜地看着!
就像當年我眼睜睜看着你把小師姐帶走而我無能為力一樣!
”
“石鳳岐,你知道那種,我就站在一邊,看着你把小師姐越拉越遠,我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嗎?
我多想你試一次啊!
”
“不過,可惜了。
本來不該這樣的,如果那天你讓我把羽仙水倒進泉水中,我有十足把握讓商夷赢的,但是你阻止了我,那商夷就隻剩下五成了,我得讓大隋軍心受挫,讓商夷士氣大振,你說,有什麼比你的人頭懸于戰場,更能做到這一切呢?
”
他情緒激動起來,眼眶泛紅,兩步沖過來緊緊地盯着石鳳岐的眼睛,笑容開始顯得猙獰:“所以現在,你準備好問我,最後一個問題了嗎?
”
石鳳岐輕握匕首,暗色的皿順着他的手背凝成一道道皿痕,他的笑容撕裂而哀涼:“要怎麼樣,才可以留下她。
”
“好問題,這個問題可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得用同樣重要的東西來換。
”
遲歸握起石鳳岐的手,将短劍對準他的心髒:“比如,你的命,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