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鳳岐應該頭疼得很厲害,額頭上都滲出了冷汗,看着魚非池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狠決,哪怕頭痛欲裂,他也死死地拽着魚非池的手,非要問出個答案來不可。
南九想上去分開他,免得弄傷了小姐,魚非池卻擡手,止住了南九。
“我是無為學院無為七子第六子,魚非池。
”
“這便對了,這便是了,不然總是對不上,可是我為什麼對你全無印象?
”石鳳岐問道,聚在眉毛上的汗水都滴下來。
“我是鬼夫子閉關弟子,平日不與你們相見,所以你對我并無印象。
”
“那他又是怎麼回事?
”石鳳岐看着南九,他認識南九,卻不記得怎麼認識的了。
“不知道,也許是艾司業教習他武功的時候,你們偶然見過吧。
”魚非池聲音平緩,口中微微腥甜。
“你……”
“我與太子殿下并不相熟,太子殿下行如此孟浪之舉有違男女之别。
”魚非池看了看石鳳岐握着自己胳膊的手。
石鳳岐神色微怔,緩緩松開手,覺得還是有些地方沒辦法完全對起來,可是見魚非池神色平靜,眼神也很冷漠的樣子,隻得慢慢放手。
“是我唐突了魚姑娘。
”石鳳岐退了兩步,說道。
魚非池聽到那聲“魚姑娘”的時候,趕緊别過頭擡頭看着上面的屋頂,忍住了呼吸,忍了很久之後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豆豆,帶你家公子回去吧。
”魚非池不敢再看石鳳岐,轉過身倉皇而逃。
石鳳岐越發奇怪,豆豆是他在無為學院戊字班裡結識的同窗,後來才知她原是上央的人,她不似旁人,比不得笑寒他們,豆豆對外人接觸不多,隻是一心一意地服侍在上央身邊。
怎麼連豆豆,都認識這個女人呢?
她說她是鬼夫子閉關弟子,自己都未見過她,豆豆是怎麼認識的?
她的話破綻太多,隋帝的話破綻也太多,所有人都在刻意隐瞞着他什麼。
石鳳岐看着她的背影,搜腸刮肚地想找到一些有關魚非池的事情,哪怕是一些零碎的片斷也好,但是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任何有關她的事來。
他不得不放棄繼續想下去,再次承認,他真的與魚非池不曾認識過。
他看了看南九與遲歸,步子走得有些不穩,豆豆上去扶住他,石鳳岐微狠着眼色,低聲對豆豆說:“今日之事,不得告之隋帝與上央!
”
“公子你……”豆豆訝異道。
“聽見了嗎?
”石鳳岐低頭看着豆豆的眼神有些酷厲,帶着不容拒絕的命令口氣。
“是,豆豆遵命。
”豆豆連忙點頭,悄悄回頭看了一眼魚非池,心想着,這事兒也的确不能讓上央先生和隋帝陛下知道,那兩人可是明命禁止任何人不得帶公子來此處的。
怕是讓他們知道了今夜之事,要對魚姑娘不利。
石鳳岐頭痛未緩,推開豆豆,在夜風裡深深地吸了幾口冷氣,疑惑地看着隋帝房間的方向,他們瞞着自己的事,不是隋帝說的什麼一個士兵為了救自己而死去,而是這個叫魚非池的女人。
他們為什麼要瞞着?
隋帝向來縱容自己任性胡鬧,鮮少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
他與那個女人并不認識,也沒有什麼往來,他們卻這樣緊張自己與她相見,這裡面到底還有多少内情?
他想得越多,頭就越痛,最後痛得滿身是汗,連腰都直不起,不得不按下這些念頭,隻把疑惑埋在心底。
等到他覺得沒那麼難受了,才緩了口氣,掠過屋檐,看豆豆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并未去找上央,放下心來,又從窗子裡跳進去,和衣躺在床上。
他隻躺了床榻一邊,手也很自然地放過去,像是一個手臂枕頭一般地放在那裡。
既然這些古怪的習慣有這麼多可疑之處,不如就一直留着,看看到底還有什麼名堂,又還有多少習慣是自己都不曾察覺的。
他緩緩閉上的雙眼帶着些冷厲之色,其實他一直是這樣的人。
隻不過以前,他有魚非池在身邊,所以什麼事都看得開,想得開,也習了魚非池的性子萬事不計較,懶懶散散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如今隋帝把魚非池從他腦海裡連根拔起,已隻剩下他本來的自己。
他會笑,會鬧,會說俏皮的話,會玩世不恭的樣子,可是他的内心,涼薄冷情。
魚非池回到屋中坐下,看到桌上有許多書,翻來一看,全是些寫着如何讓人恢複記憶的醫書,旁邊的紙條上還寫着各式方子。
她見了,隻是苦笑,抱起那些書全扔進火盆裡,點了個火折子,燒得幹幹淨淨,連帶着他們記下的方子也燒了。
“小姐!
”南九想把那些書搶回來,他說:“小姐就不想他記起你來嗎?
如果不想,你何必這麼難過?
”
魚非池拉住他,拍掉他手上的火灰,看他手掌上讓火焰燎起的水泡,輕輕地吹了吹,隻說:“記不得也好,回憶多是庸人自擾。
”
“可是小姐……”南九難過地看着魚非池,不過短短數天的時間,魚非池都快要瘦脫人形,變成面目全非,她是這樣的痛苦啊,自己隻是希望,她能過得好一些。
“沒事的南九,沒事的。
”魚非池牽牽嘴角,拉出一個笑的形狀,又看向站在一邊手裡還握着筆的遲歸,“你們不要去找他,也不要恨他,這本來跟他也沒關系,又不是他故意的。
”
“小師姐到如今,還要為他說話嗎?
”遲歸走進來,看着魚非池,似是很不解:“小師姐,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委屈你自己。
”
“我沒有很委屈,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場意外,發生了,就接受,畢竟,人生總有那麼多意外,難道每一次,都要找一個人來為這樣的意外負責嗎?
對他也不公平。
”魚非池扶着南九的手坐下,喝了口茶想潤潤嗓子。
已經幹涸的皿水化在茶水裡,溫柔纏綿地繞出幾道皿絲,南九見了,猛地奪過那杯茶水:“小姐你咳皿了?
”
遲歸聽了這話,連忙跑過來給魚非池搭脈:“小師姐,你要把自己耗到油盡燈枯才肯罷休嗎?
”
“沒有那麼嚴重,不過是這些天太累了,你們不要大驚小怪。
”魚非池反而很是平和地安慰着他們兩個,他們跟着自己也是足夠折騰的了,就不要再操心更多。
“我去開些方子幫小師姐你調理身子。
”遲歸聽魚非池這樣說,越發來氣,氣沖沖地就沖到桌子開始寫方子,一邊寫一邊說:“就算石師兄記不起小姐你來了,你就不活了嗎?
以前小師姐你不是很惜命嗎?
難道你要為他而死嗎!
”
“阿遲……”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不管你們以前如何,現在他不記得你了,我還記得,小師父還記得,我們都還記得,你不是我們的陌生人,至少你要為了我們活下去!
”
遲歸一邊說,一邊快速地寫完方子,塞進南九手裡,“去抓藥吧小師父,現在這裡什麼藥材都有,緊着最好的拿,我要給小師姐下針,讓她可以睡一覺。
”
“阿遲……”
魚非池話音未畢,遲歸一根銀針紮在她脖子處,魚非池身子一軟,雙目合上,迷糊間暈過去。
“你做了什麼?
”南九着急地問道。
“我讓她好好睡一覺,這些天,她一直沒有睡着。
”遲歸說着就要上去抱起魚非池把她放到床上去。
“我來!
”南九攔下他,提前把魚非池打橫抱起,“小姐不習慣别的人碰她,我把她放好之後就去抓藥,我不認藥,你與我一起去。
”
遲歸看着南九抱着魚非池往裡卧走去,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自嘲一笑。
不習慣别人碰她嗎?
那石鳳岐果然便是不同一些?
以前石鳳岐與魚非池在一起的時候,怎不見南九這樣反應激烈?
甚至,還盼着他們兩個能好好地在一起?
自己就這麼不讨人喜歡,不招人待見?
連南九小師父,也看不上自己?
南九沒想過遲歸會想這麼多,他隻是純粹地覺得,現在小姐需要的是一方安靜的地方,沒有石鳳岐也沒有外人,她可以靜靜療傷,等她好一些了,她會做出她的決定。
到那時候,不管小姐想什麼,南九都會支持她,陪着她。
tqR1
南九不是很放心遲歸與魚非池單獨在一起,并不是怕遲歸會害了魚非池,而是南九知道,遲歸喜歡他家小姐,可是他家小姐,現在估計不想再碰觸任何有關誰喜歡誰這樣的問題。
尤其是遲歸。
所以,南九把遲歸一同帶了下去,留得魚非池一個人躺在那裡靜靜地睡着。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子,幾縷清輝映在她臉上,她以前臉色很紅潤很健康,也總是笑盈盈的模樣,如今已是蒼白幹瘦,毫無皿色,躺在這裡有如一個破碎的木偶。
她在睡夢中眉頭微皺,不論她對着外人可以多麼強大,多麼硬氣,她自己内心是龜裂着怎樣的傷口,她總是逃不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