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士君的計劃取得了近乎為零的進展。
魚非池與石鳳岐之間鬧了這麼大個矛盾實在不是他能料到的,也實在想不到對魚非池一直都很寬容的石鳳岐,這一回反應如此激烈。
現如今的兩人共住同一屋檐下,見面了卻是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石鳳岐看到魚非池轉身就走,留下一張冰冷的臉和一個冰冷的背影,而魚非池則是一言不發,根本沒有準備上去與他和解的迹象。
以前的兩人同進同出,同住同吃,就算魚非池不承認,但是在外人眼中看來,也是親密得跟什麼似的。
這下可好,連仇家見了都還有點浪花對罵幾句,扔下兩白眼呢,這兩人是根本毫無反應,就像是下定了決心,紛紛要把對方當石頭當空氣看待一般。
兩位當事人無甚事,就是有點苦了與他們一同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南九遲歸和音彌生,外帶一個不知道來這裡有何目的要做什麼的蘇遊,天天看着他們二人也不是賭氣,也不是發怒,就是一個大寫的,冷漠。
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說話都要小心又小心,生怕說錯什麼,這院子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蘇遊已經開始想着要不要勸石鳳岐搬個院子去住了,但是他為了小命着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兩人這矛盾鬧得動靜有點大,大得都驚動了商向暖他們,商向暖有次跟初止兩人閑坐說話,說起這兩人近來的古怪時,初止想起了之前在學院裡魚非池為了拒絕自己,騙自己說她喜歡女子,喜歡蘇于婳的趣事。
他便笑聲道:“小師妹心腸是刀做的,如果石師弟不低頭,怕是他們兩個難以化解這矛盾了。
”
商向暖為他們犯愁,以前兩人多登對,雖然打打鬧鬧總是沒個正形,但是誰也不敢否認他們是天造地設地一對人,眼瞅着二人這關系是越來越僵化。
商向暖就開始歎氣:“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非池師妹心腸硬歸硬,可是不瞎的人都看得出她是喜歡石師弟的,否則怎麼可能讓石師弟一直在她身邊吵着鬧着,你看她南燕世子的态度就知道了。
”
初止卻覺得商向暖這是在杞人憂天,自己的事還操心不過來,哪裡有空操心他們這兒女情長之事,便說道:“他們二人決裂不是更好嗎?
”
“難道你還想趁人之危不成?
”商向暖眉眼一挑,帶幾分審視的神色。
初止一愣,然後笑道:“長公主太看得起在下了,我可不是留戀兒女之情的人,當年的确對行事不拘一格,率真灑脫的小師妹動過心,但,那是因為當年并不是現在這般光景。
如今我所想之事,不過如何得到白衹。
”
“有自知之明便好,非池師妹眼光之高遠不是你能夠得着的。
”商向暖對這位初止并沒有什麼太多的親近。
倒不是她仗着自己是商夷國的長公主,地位遠遠尊貴過一個邊夷小國的臣子,隻不過是覺得,初止倒戈倒得太快,這樣的人,毫無忠心可言。
換言之,他是一個絕對的唯利主義者,雖說這樣的人沒什麼錯,因利趨之的人多得是,但這不代表商向暖會瞧得上眼。
商向暖可是一個驕傲的人。
初止也明白商向暖對他的态度,不過他并不是很在意,因為他覺得,商向暖也不過如此,在商夷國真正有資格說話的人除了商帝之外,就是韬轲了。
而商向暖,說到底了,不過是商帝養着的一個供他懷念心上人的替身罷了。
兩人看對方都是彼此彼此,若不是因利系之,怕是早就互不順眼,鬧翻了。
眼下這情況,初止又笑道:“我倒是的确希望小師妹與石師弟之間早日決裂,各奔東西。
否則的話,到時候他們二人若同去大隋,恕我想不出,要怎樣的人才能在他們二人聯手之下取勝,怕是韬轲師兄,加上商帝,也做不到吧?
”
商向暖面色微寒,看着初止:“一碼歸一碼,國事是國事,朋友是朋友,她與石師弟兩人感情如何不是我們二人可以肆意中傷的,而天天指望着一對良人鴛鴦各自飛,也不是我商向暖為人的作派,初止,這樣的話你最好不要讓我聽到第二次。
”
“是,長公主殿下。
”初止也不争,隻是恭順地點頭。
“退下!
”商向暖轉頭,懶得再看他。
初止依舊不動怒不生氣,似是無視着商向暖的這粗魯對待。
他無聲無息地退出商向暖見客的地方,回頭看向這地方的時候,眼神有些不屑與高傲,自語道:“不過是個連七子之位的門檻都摸不到的婦道人家,竟敢對我的想法妄加指責,無知可笑。
”
以國事的角度出發,初止的想法當然是對的,但是那未免太過沒有人情味。
而世事也總不可能一直按着他所願望的那個方向前進。
他大概是曉得這個道理,所以他從商向暖這裡出來後,就直接去了白帝的宮中,他問白帝,他是否已得花月公主的垂愛,得到白帝的認可,幾時可以迎娶季瑾。
白帝管晏如聽窦士君介紹過七子,知道這位七子中的老四是個善忍能藏的人,一直挨到學院最後定人選的前一段時間,才開始一鳴驚人,并且,十分的會借勢。
當年他借得戊字班的勢,才得以保全性命,最終殺入無為七子。
如今他也借得商夷國的勢,要西魏偏遠弱小之地,也能對白衹進行逼迫了。
會借勢也是一種本事,隻要不濫用這本事就好。
顯然初止不懂得适可而止。
白帝冷冷地看着他,語氣不悅地說道:“難道你不知道,季将軍近來與魚非池走得近嗎?
”
“可我聽說二人更像是好友之情,不似夫妻之恩,花月公主既然總是要嫁人的,白帝您又何不早做決定,也讓花月公主不必日日擔心得到一門不妥的親事呢?
”初止侃侃而談,“我們來白衹的時間已經太長了,我家中老父也好,西魏陛下也罷,怕是都已挂念十分着急,還望國君您早日做出決定。
”
白帝按着龍案:“你這是在要挾寡人嗎?
”
“國君,您說這句話,已經太多次了。
”初止簡直是大逆不道一般地沖撞着白帝。
他也很清楚白帝故意讓魚非池與季瑾鬧出這麼個烏龍事的原因,所以他很樂意幫一幫白帝趕緊逼一逼石鳳岐,早些讓大隋國露出破綻來,如果自己不來問,怕是以魚非池與石鳳岐這般冷戰的态度僵持下去,季瑾的作用會越來越小,大隋也根本不會被逼出來。
所以,他向白帝求娶季瑾是假,逼石鳳岐是真。
也是好心計,巧妙精緻得很,七子個個都是鬼。
不過就在他與白帝說話的時候,太監傳話,石鳳岐求見。
有些日子沒露面了的石鳳岐像是換個人,身上的氣勢淩厲又迫人,像是一把脫了鞘的利器,透透都彰顯着他的寒芒與銳利,絲毫也不作掩飾。
大概魚非池是那個唯一能收得住他周身戾氣的人,不過不知為何,初止倒是巴不得石鳳岐這樣鋒芒畢露。
懂隐藏的人才不好對付,像他現在這般,倒還好一點。
他大步流星走進殿來,對着白帝行過禮,又看了看初止,說:“大隋隋帝聽聞白衹今年收成不是很好,念兩國比鄰而居,自當互相守望,彼此扶持,所以有意提代糧草萬石送入白衹,以緩白衹之急,特派我前來與白帝相商,不知白帝您意下如何?
”
哪怕是他周身戾氣再強烈,也好過初止的粗魯沖撞,說話遣詞用句講究得多,至少給了白帝應有的帝王面子。
白衹今年的收成并沒有不好,雖然這兩年國内氣氛尴尬,但百姓總要米糧下鍋,所以耕作農事并未停下。
于是石鳳岐的這個話,就說得很有意思了。
到底是送糧草,還是送其他,怕是别有居心。
白帝看着這殿上二人,想了很久,最後隻歎聲氣:“此事寡人與國相商量之後,再與你做答複,你們二人退下吧。
”
石鳳岐反正隻是來傳個話,所以無甚在意,看了初止兩眼也就退下,就算這事兒讓初止聽了去,也并無大礙。
反正就算石鳳岐暗中告訴白帝與窦士君,窦士君也是會把他賣給初止的,初止知道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與其等着被窦士君賣,石鳳岐不如自己說了來得痛快,免得平白給自己心裡找難受。
而白帝這種事其實想不太明白,不太懂石鳳岐要做什麼。
他是個開明且仁厚的國君,但是腦子真的不算頂好用,尤其是跟無為七子比起來來說,越發顯得普通無奇,頂多是個中上之資,中上之資的白帝是猜不透七子的打算的。
所以這種事,他必須要問過窦士君的意思,以七子對七子,才是最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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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士君聽完白帝的轉述,望着桌子出神靜靜想了一會兒,一是想初止這樣逼迫的原因,二是想着石鳳岐此舉的喻意到底是什麼。
初止的目的無疑簡單明了得多,窦士君細細理理也就想出來了,但是石鳳岐卻是個心裡有着九曲十八彎的,他需要認真琢磨或許才能悟透。
窦士君細想了許久之後,才輕輕合掌,一聲低笑:“石師弟啊石師弟,你如此玲珑心思的人,怎會拿小師妹半點辦法也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