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帝偏頭看着站在另一側的石鳳岐,負手而立,笑道:“你倒是比孤還狂妄。
”
石鳳岐也負起手,看着眼前的大陸全貌圖,慵懶笑一聲:“美人在側,天下在手,有何狂不得,妄不得?
”
商帝笑了笑,沒再接話,石鳳岐這句美人在懷是把軟刀子,商帝并不準備去接。
不如,我們喚石鳳岐,隋帝吧。
兩位帝君各具風流,一個天生帝材,一個後天成長,皆是不怒而威之人。
兩人雙雙立在須彌全貌圖前,圖上隻有三個國家,他們已經把白衹,西魏,蒼陵,後蜀四國摘去,就像是拂去了一片落葉般的輕松自然姿态,高高淩駕于衆生之上的傲然和高貴。
餘下大隋與商夷交錯而存,商夷橫在正中間,截斷了大隋本土與蒼陵的聯系,而商夷的疆域剛剛得到擴充,後蜀已歸入商夷版圖,南燕……南燕不提了,那地方,早晚得亡,不值一提。
這樣看來,商夷占據地理優勢,商夷與後蜀從來相接,得到後蜀之後他們隻是伸一伸就可以擁抱後蜀的土地入懷,不像大隋,有些尴尬。
商帝看了會地圖,笑了一聲:“若孤當初不答應你,你當如何?
”
隋帝淡淡一笑:“一起死呗,你以為我大隋得不到的東西,我會讓商夷得到?
”
“天下一統,不是你心中所願?
”
“天下是得一統,不過天下得在我手裡一統,旁人豈可觊觎?
”
“為帝未幾年,口氣倒不小,孤可記得,你當初指着孤的鼻子罵孤是個垃圾,輕視情愛,如今你與孤,有何區别?
”
“自是有的,天下是天下,兄弟是兄弟,愛人是愛人,我還是我。
我不是你,我也不會成為你。
”
“你當然不會是孤,你永遠不可能比得上孤。
”
商帝看着隋帝,帶些古怪的笑意,那種平和,淡然,又敵視,戒備的笑意。
隋帝揚眉一笑:“溫暖以前沒有說過你,是個自大狂?
”
商帝微微笑:“她倒是說過我,有些自戀。
”
“她說得對。
”
兩人相視而笑,死活不對盤的兩個人,一個笑聲疏狂,一個笑聲張狂。
二人轉過身,踏出了這禦書房,門一合,光一暗,一道殘存的光線垂死掙紮,堪堪照在那副須彌全貌圖上,照亮了七個紅點,由北自南,由大隋,到蒼陵,漂亮又可愛紅點由朱砂點成,點下這七點之人是隋商二帝,落筆之時,在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是後蜀将亡之時。
那時後蜀剛剛投誠商夷,韬轲收到過石鳳岐一封信,信中除了邀他共伐南燕之外,還有一件,這件事,在史書沒有記載,對此所知者寥寥無幾,所知者皆是守口如瓶。
這件事,便是,商夷割地!
很奇怪對吧?
這麼強大的商夷,哪裡需要割地讓隋?
彼時的石鳳岐并不清楚,卿白衣到底會投誠于誰,他說過他做了兩手打算,顯然,後蜀投誠商夷是最糟糕的那種,那麼,石鳳岐就需要把這種糟糕扭轉為于自己有利的局面。
他曾問過魚非池一句話,是不是不論他做出任何決定,魚非池都會支持他。
魚非池當時與他有一樣的想法,她說是的,不管是什麼事,她都支持。
那時候,暗指的,就是這件事。
韬轲得後蜀,石鳳岐其實可以給他足夠多的難堪,不說把韬轲趕出後蜀,至少能折騰得韬轲手忙腳亂,難以顧及南燕,因為,後蜀緊鄰蒼陵,而石鳳岐在蒼陵,還有一隻強軍未動,等着時機。
如果石鳳岐在當時從蒼陵派軍攻蜀,難講能赢韬轲,但韬轲絕不可能在半個月之内把後蜀收服。
就不要提,石鳳岐與魚非池向來都是挑動内亂的好手,要在後蜀未定之時制造矛盾,讓韬轲處境更加艱難,也是很容易的事,畢竟在後蜀境内,還有很多的蘇氏門人,他們天生就會挑撥離間,要利用起後蜀的仇恨再簡單不過,策動幾場起義,幾次動蕩,易如反掌。
石鳳岐沒有這麼做,他對韬轲收服後蜀之事,甚至給予了極大的幫助,動用了蘇門的人去幫着韬轲監視着不安份的因素,提前幫他們打探風聲,可謂盡心竭力——魚非池很早很早以前,把蘇于婳送回大隋的時候,給過她一封信,寫裡寫着許多事,這件事是其中之一。
若後蜀終歸商夷所有,大隋必盡全力助商夷平定後蜀諸事,共邀商夷攻伐南燕——這,就是玉娘所說的,石鳳岐右手是魔。
石鳳岐,沒有愚昧的仁慈,他雖憐憫心痛自己的兄弟痛失國土,可是他完美的利用着這種失去,轉化為自己的力量,他早有無數的後手在等待,無論當時的後蜀會怎麼樣,他都可以處于一個主動狀态,絕不被動。
蘇于婳當時理解不能,這是瘋了麼,幫着敵國強大?
這是要把天下拱手讓給商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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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蘇于婳在暴怒之後,很快冷靜下來,有一點猜到了魚非池與石鳳岐的想法。
這個想法就是,舍後蜀,舍南燕諸地,換大隋一條暢通無阻的通天大道!
韬轲說他們是瘋子,的确是瘋子,不是瘋子幹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後蜀一國之地,南燕半國之土,他們可以舍棄不要,拱手讓商,隻為換一條大隋接通蒼陵的大道。
商帝與隋帝,他們兩個就這條大道做了諸多談判,暗中的,無聲的,洶湧的,激烈的談判,最後定下了這七城。
為何是七城?
簡單,當年韬轲打大隋的時候,拿走的是七城,隋帝要給大隋百姓一個交代,當是報得當年大仇,一洗舊恨,清掉恥辱——真是個愛記仇的人,這麼久了,還念着當初的國恨難平。
商帝跟他反複切商,七城選了又選,最後才擇出,他用了許多辦法,提前撤走了七城中大部分的人手,百姓。
既然答應了要跟大隋做這筆交易,商帝就會守信諾,非他有多麼兇懷磊落,而是商帝知道,若他反悔,做出背信棄諾之事,隋帝在蒼陵的大軍,将會揮軍而下,直攻後蜀!
到時候,别說得不到南燕那一小半的地方,就連後蜀也要深陷囫囵,須彌又将進行長時間的持久混亂,實不必要。
他們需要一場,幹淨,漂亮,利落的對決,與任何旁人無關,沒有後蜀,沒有南燕,沒有任何人來幹擾他。
隻有大隋,商夷,隻有這兩國進行最後的決戰。
商帝很樂意與隋帝共同做這清道夫,鏟掉一些礙眼的絆腳石,清理出一片平整幹淨的戰場,讓他們這兩頭野獸,進行最後的角逐,看一看,誰,才是真正的須彌大帝!
雄才大略的商帝,有着跟隋帝一樣的瘋狂,在這種事情上,他們的眼界,一樣高,遠遠高出天下衆生。
他們站在蒼穹之下,群山之巅,以一種極為寬廣的心懷,注視着天下,翻手雲,覆手雨,天下聽從他們的号令與指揮!
但商帝有一個條件,這個條件便是,隋帝石鳳岐,或者魚非池,其中一人,必須來商夷王宮之中。
原因極為有趣。
南燕這塊地方,他們兩國都是在撕咬,既然要撕咬,那就公平一些,七子對七子,沒問題,兩個七子對一個七子,那就太有問題了。
這對韬轲不公平,既然他們是共分南燕,那就公平競争,誰有本事奪得多,就是誰的。
商帝他,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遲歸,他不欣賞遲歸,也不覺得遲歸會在南燕戰場幫石鳳岐多少,他對他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事實上,他也是對的,遲歸的确沒在南燕之事上出任何力。
石鳳岐他念着,他也有一個大将在拼命,瞿如既然要為他行這逆天之事,劃破商夷,那他便該去為瞿如坐鎮商夷,以防商夷失信。
而這種事,太過兇險,他不願讓魚非池前來冒險,因為稍有不慎,商帝便有可能反目,反擒了她,并且對瞿如進行圍殺——通天大道,道路兩旁還有城池,誰知道商帝會不會在那兩邊安排了什麼招數,等着對付瞿如,從而制住非池?
所以,石鳳岐親自前來,一保瞿如,二替非池。
這便有了,我們所見的,雙王并立。
真正意義上來說,世間已隻有兩個帝君,隋帝與商帝。
須彌這一段曆史上,并沒有出現什麼小國崛起,蠶食大國的那種又虐又燃的悲壯故事,沒有這樣的傳奇流傳于世,說書人編都編不出來,事實就是小國被打到頭都擡不起。
第一強國與第二強國,在這種七國争霸中理所當然地走到了最後。
這個故事是,爸爸就是強大,爸爸就是仗着強大讓你服,你不服,就打到你服!
這才是曆史長河裡的真相,才是真正常見的狀态,什麼弱小之輩于苦難中奮發圖強,從而崛起威震天下,都是胡說八道,扯來诓人!
你若相信,你要照着本子想去演一段這樣的傳奇,你會被打到連渣都不剩!
強國尚且要經受斷臂之痛,裂膚之苦,飽受創傷與折磨才能立足于世,弱國有何資格敢叫嚣一聲他要逆天?
沒有足夠強橫的實力,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最常見的結局是屍骨無存。
不信?
不信可參見,白衹!
西魏!
蒼陵!
後蜀!
以及即将亡國的南燕,他們是鮮皿淋漓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