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托着下巴瞅着南九展開的畫卷,裝模作樣點評一番:“畫得蠻好的。
”
“好在何處?
”遲歸問。
“咳咳……蠻像我的。
”魚非池……并不精于這些事物,也就說不來這筆法用得有多妙,線條勾得有多好,留白又有多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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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你要覺得這都好,我給你畫一百副!
”遲歸不滿道。
“阿遲啊,不要總是否定别人,要對别人的好意抱以善意嘛。
”魚非池語重心長地教導着遲歸,又問道:“誰畫的?
”
南九搖頭:“下奴不知,遲歸認識。
”
“不認識。
”遲歸果斷搖頭。
“你明明認識……”南九覺得遲歸不該騙他的小姐。
“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遲歸氣得一跺腳,轉身就跑。
魚非池看得莫名其妙:“不認識就不認識嘛,這麼氣是做什麼。
”
南九也附和:“下奴覺得,遲歸下山後怪怪的。
”
“一定是你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魚非池挽上南九的胳膊,邊走邊說,“他還是個孩子,這會兒正值青春期,叛逆得很,要不你們平日裡練武時,别讓他太累了?
”
南九點頭,雖然聽不太懂魚非池的話,但反正魚非池說什麼,他都會說好,也不會告訴魚非池近日來遲歸懶得該打這種事。
蜀帝說了,晚間有花燈遊船的熱鬧事。
魚非池她說:“沒興趣,不及睡覺來得舒服。
”
石鳳岐抛了個眼神給他的盟友卿年小妹,卿年便喜滋滋地走到魚非池身邊,熱情地介紹:“嫂子,偃都這花燈遊船的事一年就一次呢,每到這時候沿街都是美食,鴨皿粉絲湯糖炒闆栗雞汁湯包黑芝麻燒餅蜜汁藕糖芋苗……诶嫂子你慢點你等等我,我帶你去你才找得着呀!
”
卿白衣望一眼石鳳岐,心悅誠服拱手:“佩服!
”
“過獎!
”石鳳岐同拱手。
總是有無數的故事發生在這樣的好時節,或者說,好故事需要這樣的好時節作景,來襯出故事的美麗哀婉,佳人與公子也需要這樣一個流光溢彩的好景,方才一吐心中真情。
你看,此間盛夏,荷花次弟開,荷香撲鼻來。
你看,此間有風,清風莞爾,習習徐徐,蕩開渡口漣漪層層圈圈。
你看,此間良人,眉目如畫,她雅然而立,于盛世流光中,一笑可抵萬萬金。
出得王宮來此遇盛夏,乘清風,尋良人的有許多,不止魚非池這幾人,那遊船晃晃悠悠往那渡口一靠呀,握漿的船夫他數一數,比出兩隻手,不多不少,剛好十個。
這十人裡頭可了不得,無為七子有三位,帝王一位,帝王妹妹一位,未來的帝王又一位,絕世高手再一位,另兩位一位極會賺錢一位特會花錢,最後還剩下一位,身肩兩國太平使命。
十人把了酒縱情高歌,不管往日裡頭是相熟或不相熟,借着酒勁來一場大雜燴,就連南九都被魚非池拉着坐下一同縱酒,看水上流動着光,盛了滿船星輝。
他們起哄讓溫暖跳一曲,溫暖推脫不掉隻得應下,卿白衣興奮得叫來遊船上最好的優伶,彈了琵琶起了琴瑟,溫暖她腰肢一如既往柔軟如一彎柳,拂手間的妖娆色勝過沿河而過的萬千紅燈,便是女子見了都生不起嫉妒,隻餘下癡醉。
南九拉拉魚非池衣袖,指着正默默飲酒未有多話的音彌生:“小姐,那畫像就是他畫來送給下奴的。
”
魚非池挽上南九臂膀,輕輕“嗯”一聲,小家夥他哪裡知道,那畫像不是平白無故送你的,是要借你手送予我,那音彌生也是心思萬千的人,行事間竟不露半分痕迹。
“小姐不去答謝一聲嗎?
”南九他又說。
“把我畫得太醜了,不謝。
”魚非池聽着動人的曲子看着曼妙的舞姿不挪眼不起身。
南九心中默默念,明明白日裡你還說畫得蠻好的。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小姐待石公子都是這愛搭不理的态度,對旁人懶得擡眉也是常理之中,便低頭看看她挽着自己臂膀的手,再默默地在心裡笑一笑,小姐還是待自己好。
那方的卿年端了酒杯,再扯一扯石鳳岐衣袍,石鳳岐眉目一擡便明了,與她紛紛端酒起身,一左一右坐下,把音彌生夾在中間,石鳳岐說:“聽說世子尚未婚配?
”
“正是,石公子消息靈通。
”世子他好生客氣。
“不知可有中意的女子,我們好說也是師門同窗一場,我便為你牽線作個媒如何?
”石鳳岐沖着卿年抛眼神,卿年她清清嗓子以示自己存在。
音彌生微微一笑,看癡了卿年的眼,卻見他笑着的方向有點不對勁,順着他目光看去,正正當當落在魚非池身上,魚非池卻是挂在南九身上,南九……好嘛,南九的眼神永遠是放在他家小姐身上。
除此之外,遲歸也緊挨着魚非池坐着,時不時就惡狠狠瞪一番石鳳岐,不準他盯着魚非池看。
石鳳岐心中一聲重錘,便知道音彌生這人沒安什麼好心,連連擡手哈哈笑着拉回音彌生眼神:“我有一小妹,正值芳齡,聰明伶俐,漂亮過人,不知世子可願認識一番?
”
卿年臉色不太好,連手中酒杯都握得緊些,這是怎麼算的,她相中的男子看中了她嫂子?
音彌生收了目光,也收了微笑,端起案上酒杯,與石鳳岐一碰:“石公子幾年前在南燕時,若願意與在下這番把酒相談一番,在下也不必背上整個南燕了。
”
石鳳岐苦笑,早知道你要對魚非池動歪心思,幾年前我就把你弄死了,能容你活到今日?
但他此時隻能說:“現在把酒相談也不晚,我跟南燕的國君有點交情,不論你看上誰家的女子,我保證這婚事都能結成,便是誰家的長公主啊什麼的,也沒問題。
”
音彌生不接他的話,喝了口酒:“我清心寡欲多年,對男女之事别無多想,石公子有心了。
”
“你又不是和尚……”石鳳岐悶一聲,“你就直說吧,你覺得卿年怎麼樣?
”
“蜀國長公主……聰明伶俐,漂亮過人,在下配不上。
”這番撿來的話,噎得石鳳岐接不上話。
卿年再怎麼好兇襟也是個女子,聽得他這麼不識風情的話,也氣得撂下酒杯跑出了船舫,跑到了外邊的甲闆上。
石鳳岐眼看着正主兒被氣走,搭着音彌生的肩苦口婆心:“世子殿下,咱能不能講點道理,非池是我的,你這樣吊着我家妹子卿年一顆心,又眼饞着我看中的女子,很不厚道的。
”
音彌生溫雅一聲,反問:“她何時是你的了?
”
石鳳岐當即被堵得啞口無言,心中想着要趕緊找個機會,把魚非池灌醉了,然後來個酒後亂什麼,免得被音彌生天天盯着心裡瘆得緊。
“卿年哪裡不好?
”石鳳岐不死心地問,“我叫她改!
”
“許家小姐哪裡不好?
我叫她改。
”音彌生再出一記狠招,給石鳳岐來了會心一擊。
“你在說什麼?
”石鳳岐故作不懂。
音彌生打開身後的小窗,指了指對面的遊船:“嗯?
”
石鳳岐順着看過去,許家小姐可憐巴巴坐船頭,眼兒癡癡望這方。
于是石鳳岐果斷迅速關上窗:“開個條件吧。
”
“不許再把蜀國長公主介紹給在下,在下不想誤了她一番情意,她是個好女子。
”音彌生舉杯。
石鳳岐不得不擡杯與他相碰:“成交。
”
就這麼把他妹子賣了。
那方溫暖舞罷,擡袖遮面久不放下,定在那處也不出聲,卿白衣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幸得有魚非池是個知心人,走上前去拉着溫暖便說:“舞得好,舞得好!
”
下方衆人鼓掌:“好好好!
”
便見魚非池帶着溫暖出了遊船上了船頭,美人一臉淚,倒映着萬家燈火。
魚非池她心裡犯愁,溫暖這是一舞憶起當年,想起了當年在商夷王宮時為商帝起舞的情景,悲從中來忍不住淚,可是她也沒法兒勸,隻得陪她站在這裡吹吹風。
“要不……你就在後蜀好好過日子算了,蜀帝也挺好的。
”魚非池幹巴巴一句。
“我不甘心。
”溫暖她說,“我不甘心這一生,就這樣白費。
”
魚非池還能說什麼呢,悄悄歎口氣,繼續擰着眉頭犯愁。
這邊未哭完,那邊又聽到啜泣聲,卿年小妹她擦着淚,哭得一抽一抽地聳着肩,魚非池好心問:“你這是怎麼了?
”
卿年小妹又氣又怨地看着魚非池,但想一想,不過是音彌生喜歡魚非池不喜歡自己而已,魚非池又沒做什麼,還是她嫂子,怨她有什麼用呢?
不想還好,想明白了就更想哭,哭得止都止不住,一邊哭一邊說:“你不準喜歡别人,我石大哥人可好了。
”
她抽抽答答答哭完又補一聲:“喜歡别人也行,不準喜歡音公子!
”
魚非池望天,覺得很惆怅,十分的惆怅,突然很想來根煙,焚盡這寂寞而惆怅的夜。
就說這種好光景容易出事吧,這一堆爛攤子可要怎麼收拾?
所謂兵荒馬亂,大概就是在形容這一船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