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背叛,石鳳岐有很深的了解,以無數人的性命為教訓作代價。
在卿白衣手中栽過一次後,又在他妹妹手裡再栽一次,石鳳岐依舊不後悔,當年推了卿白衣坐上帝位。
他很清楚,他想做成一些事,就要付出一些代價,而這些代價他都毫無怨言地承受,哪怕差點身死也無所謂。
使他不能忍受的,是這一次他險些失去魚非池。
本來便是成日裡提心吊膽地擔心着她會跑掉,卿年這一回,幾乎把魚非池從他身邊剝離。
若非是魚非池性情與其他女子不同一些,石鳳岐真不知要如何為自己辯解。
所以當他換得一身清爽的衣物,重新梳理好長發,坐在卿白衣與卿年面前時,含笑的面容下,蓋着滔天的怒火。
“石兄,我……”卿白衣尴尬萬分,自家妹子對自家兄弟做出這種事來,他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石鳳岐笑一聲,打斷他的話,給魚非池倒了杯姜茶,又吹涼了遞到她手上,再替她理一理幾縷碎發,兩人之間不似有半點隔閡的樣子,看得卿年越發坐立不安。
“卿年小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必什麼事都等着你大哥替你說。
”石鳳岐丹鳳眼微凜,看向卿年,“能否向石大哥解釋一下,為何你約我喝酒,後來卻是許家小姐脫了我的衣服?
”
卿年白着小臉,深埋着頭不敢看他,眼淚籁籁而下,滴在手背上,死咬着下唇說不了話,肩頭抖個不停。
“别哭啊,石大哥我是個憐香惜玉之人,最見不得女子落淚,來跟石大哥說說,有何委屈,讓石大哥為你作主。
”石鳳岐溫柔一聲。
卿年猛地搖着頭不說話,咬得嘴唇都發白。
“石兄,這件事的确是卿年不對,你……你要罰便罰吧,不必如此。
”卿白衣連忙說,自個兒的事還未處理圓滿,妹妹又跳出來惹了這麼大的事,他當真頭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石鳳岐看着他笑了一下,笑得讓卿白衣莫名發寒,幾年過去,他越發看不透石鳳岐,不知他深沉的心思,深到何處去了。
“我倒無事,就是非池受驚不小,許家小姐的那個兇,的确吓人了點。
”石鳳岐一本正經地說道。
魚非池捧着姜湯喝得津津有味,猛地聽到他這句話,險些沒嗆住。
“石兄,你就不要再打趣我了。
”卿白衣苦着臉:“此事我知道你有氣,你說出來便是,我與你之間又有什麼不能說的?
”
“就是因為我與你之間的關系如同兄弟,我才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你這個妹妹幫着外人賣國!
”石鳳岐突然變了臉色,微怒的臉上滿是冷霜般的寒意:“卿白衣,我原想着你就是再不濟,這後蜀在你手裡撐到你兒子繼位總不是問題,但我實實想不到,你自己的親妹子,幫着許家賣國這種事,你也可以視若無睹!
”
卿白衣張了張嘴,看着石鳳岐許久,到底是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沉默。
石鳳岐扔了酒杯打在卿年桌前,吓得卿年猛地擡起頭看着他。
“許家應諾了你什麼,你要幫着許清淺?
”石鳳岐寒聲問道,再無之前春風遇雨地一般的和煦模樣。
“我……他們……我,是許小姐說,隻要石大哥你與她發些生什麼,魚姑娘必然受不了刺激,會立刻答應與你在一起,音公子便會斷了念想,我便可以嫁給他。
許小姐說了,此事與許家無關,她可以給你做小,可以讓魚姑娘做正室,我想着……我想着……”她哭哭啼啼說不完後半句話。
石鳳岐帶幾分嘲諷的冷笑接過來:“你便想着,我不過是多娶一個女子而已,算不得什麼,是吧?
”
“對不起,石大哥真的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對不起!
”她哭得要斷腸,淚水漣漣不止,貴為長公主,她隻差跪下來給石鳳岐磕頭道歉。
她的眼淚不同于許清淺,她是真的感到抱歉,也是真的後悔犯下這樣的錯,所以哭起來格外傷心難過,備覺悔恨。
魚非池捧着茶湯細細看着卿年,其實她知道,在卿年這般年紀的小姑娘,衣食無憂,日子太平,正是春心萌動之時,一頭栽進了感情的漩渦裡,便很難再抽身而退。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大智慧,看得透人間情愛之苦,她如此年幼,未吃過幾分苦頭,怎麼會明白?
犯了些錯,此時知錯,知道悔改,也不算是無藥可救。
隻不過是石鳳岐動了真怒,不把牽連之人一個個都治個遍,怕是不肯罷休。
念着他總歸與卿白衣是兄弟,魚非池不想他把事情做到極處,令得卿白衣下不來台,到時候反而不利于他們行事。
她想了這些,放下了茶湯,對着卿年微微笑道:“長公主殿下,我跟你說一個道理,你如果想得明白,你就起身離去,我不會再怪你,如果你想不明白,就在這裡一直想,到想明白了為止,好不好?
”
卿年淚眼婆娑,哭得眼睛都高高腫起,可憐巴巴抽抽答答地看着魚非池,小手手背抹了臉上的淚:“魚姑娘要說什麼?
”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
卿年愣住,這八個字,不算什麼深奧艱澀的文字,并沒有什麼難以理解的地方,甚至隻能算是一些為人處事的小道理。
可是有時候,事情發生到自己身上時,越是小道理,越是看不透。
見她呆在當場不說話,眼中還有不甘,魚非池拉拉石鳳岐衣袖,搖搖頭。
石鳳岐心中了然,魚非池并不想對卿年如何,便望向卿白衣:“這是韬轲為了逼我離開後蜀使的計,許家與商夷有勾結你是知道,礙着溫暖你什麼也沒有做,這顆毒瘤你眼看着他日益壯大卻下不去手,卿白衣,這帝位既然是我幫你坐上去的,我便再幫你一次,幫你坐穩。
而你隻需要配合我,你能信我嗎?
”
卿白衣喉結動動,咽了咽口水,他是一國之君,可是石鳳岐這樣跟他說話時,他并沒有半分不快的地方,因為他覺得,這世上誰都會害他,唯獨石鳳岐不會,他們是交命的兄弟,是摯友,縱是自己有對不住他的地方,他也不曾有過怨憎。
隻此一點,便抵上無數。
所以當石鳳岐跟他說出這番話來時,他知道石鳳岐是為他好,也終于意識到,許家已成為了後蜀不得不除的一個毒物,否則日後必要腐蝕後蜀。
當初他下不了決心,現在,他不得不下決心,哪怕要傷溫暖的心。
他必須謹記,他首先是一個帝王,然後才是一個普通男人。
所以他點點頭,對着石鳳岐一擡酒杯:“石兄,我欠你的太多了。
”
“你不欠我什麼。
”石鳳岐喝了酒,帶着魚非池退下。
聽聞卿年,在殿中跪了數個時辰,任由誰勸也無用,直到暈厥後被人擡下去才離開,想來,她想不明白魚非池說的那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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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鳳岐與許清淺的這回事看着的确是很愚蠢的一個計劃,但是這計劃若是由韬轲策劃的,便顯得精妙無比。
他一直想把魚非池與石鳳岐逼得離開後蜀,然後他便能對後蜀動手。
總是要出點什麼事,才能使他們離開。
學院相處多年,韬轲知道魚非池心高氣傲,不喜麻煩,定然受不了石鳳岐出這種邋遢事,會氣得立刻離開,而以石鳳岐對魚非池的感情,他會立刻跟上去。
如此一來,他隻是用了最簡單的一招,便可以使無為三子遠離後蜀。
如果不是因為魚非池知道了溫暖的事,也因為葉藏與朝妍已經與許家有了接觸,她或許,真的會如韬轲所料的那般,遠離後蜀這麻煩地界,誰要管後蜀的死活?
他真厲害,不愧為無為七子中的老二,心思手段都堪稱絕紗。
至于許清淺,誰也不曾真個把她當回事。
魚非池原先還有些猶豫,她隻想讓葉藏與朝妍在這地方發個大财,再讓溫暖的日子别那麼難,算是對得起她稱自己一聲朋友。
而對付許家,她始終沒有徹底下定決心,畢竟這事關後蜀與商夷兩國,更牽涉到當年的二師兄韬轲。
她生懶惰,最怕這些麻煩邋遢事,避之不及怎會湊上去?
許清淺這件事,徹底讓她定下了心,動什麼都可以,不要動她身邊的人。
以前不可動遲歸與南九,現在也不可動石鳳岐。
一出卿白衣請他們喝酒的宮殿,石鳳岐迎面受南九暴起一劍,那一劍可謂兇狠刁鑽,若不是石鳳岐閃得快,一劍穿心可不是鬧着玩着的。
他剛躲開還未站定,後背又遇上遲歸的偷襲,他不得不再次轉身接住遲歸一掌。
兩個小朋友似是吃了火藥一般,前後夾擊石鳳岐,打得好生認真,招招不留情,招招都緻命。
石鳳岐不明白緣由為何,也未有時間來問話,光是應付他們二人就已很費力氣。
遲歸好說,三腳貓的功夫石鳳岐看不上,可是南九那是實打實的絕頂高手,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跟着艾幼微苦練練出來的,他又不惜命,隻求殺了石鳳岐,更是難纏,令石鳳岐應接不暇。
魚非池抱着兇站在一邊,為南九的武藝又精進了頗感欣慰,煞以為是地點點頭:小夥子不錯,這等身手該給他配個好女子。
好不容易架住南九的劍,石鳳岐大罵:“南九你瘋了!
”
“你敢負小姐!
”南九狠聲狠氣,眼神極狠,這哪兒還是當年那個自卑到骨子裡的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