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卮終于吃上惦記依舊的豬排飯,連做夢都是油汁滿溢,笑出聲音。
遊炘念卻沒睡好,淺淺的夢裡一會兒是曹玢拉着她的手,說很寂寞;一會兒是黃小橋來敬酒,說你不喝就是不給面子,這朋友是做不成了,對對,喝喝喝;一會兒一隻厚厚的手掌撐在電線杆上,吐得稀裡嘩啦;一會兒場面一轉氣氛全變,竟在盧漫家中。
盧漫穿着長長的睡衣,露着修長美麗的腿,将她親手做的飯從廚房裡端出來。
沒化妝依然很好看的臉上透着得意的笑意——也隻有你來,我才願意下廚。
番茄醬的氣息,盧漫睡衣上的香味,她眼裡的光……
窗外的天白了又黑,黑又轉白,她們一刻都沒分開。
即将醒來的那一刻盧漫還在她耳邊說話,睜開眼,依舊是破舊的出租屋。
夢境和現實是不是被颠倒了?
遊炘念捂着臉,眼淚從指縫間往下淌。
天依舊沒亮,但今天沒刮風,遊炘念一口氣跑了兩公裡,這對王芳的身體而言是個大進步。
發絲裡有燥熱的汗,口中呼出濃濃的白霧,笨重的身體每前進一步都很痛苦,但她必須堅持。
地面上有些碎冰,踩在上面吱吱作響,遊炘念跑到一個小公園門口時停下了腳步,太陽正好升了起來,将她臉龐和沉睡的城市一同灑上溫暖。
她一直都很喜歡跑步,盡情地出汗盡情地揮發精力總是能讓她通體舒暢。
盡管禁锢在王芳這具身體裡,她依舊能體會運動帶來的樂趣。
雖然很餓。
為了快點讓這具皮囊瘦到正常人的尺寸,遊炘念一直在堅持跑步。
王芳對食物之執着讓遊炘念頭疼,不禁懷疑她胖到180斤到底是為了曹玢惡毒的玩笑還是她自己的執念。
跑步回家,吃蛋清的時候一邊肚子在叫,一邊她直犯惡心。
吃了這些日子的蛋清,聽到“雞”或“蛋”字都能憑空聞到一股雞屎味。
喝完黑咖啡又嚼了些沙拉,急急忙忙地沖了澡往公司跑。
今天是她入職預訂部的第一天,她到單位的時候henry正端着一杯咖啡和同事聊天。
“王芳,你來了,太好了。
”henry上前來,笑得特别開,也不管臉上有多少皺紋,“有你在我們預訂部可算是解決頭等難題。
來來來,我跟你們介紹一下,王芳,以前是樓層的,通曉五國語言,英語法語西語日語中文……”henry掰着手指算,“哎?
你會說廣東話嗎?
”
遊炘念說:“會。
”她小時候在香港住過三年。
“太好了太好了。
”henry拍拍她的肩膀,特别感慨地對預訂部其他同事說,“咱們酒店有這種人才居然一直被埋沒,你們說這是什麼道理?
嗯?
”
昨天接待遊炘念的嬌小姑娘笑道:“就等着henry你去挖掘不是。
”
ry看着對方意味深長,遊炘念在心裡感歎:henry師兄哪兒都好,就一點,老是喜歡勾搭部門裡的小姑娘,看樣子這位也是被勾搭上了。
不過我倒是不用操心——遊炘念看了一眼對面鏡子裡的“自己”,有時候還得感謝王芳,少了很多麻煩。
遊炘念在預訂部做得遊刃有餘,這個崗位無需和其他同事太多協作,而部門氣氛輕松,偶爾部門會聚餐,遊炘念怕晚上再吃容易長肉,可總是拒絕不利于人際關系。
她和同事們一起聚餐時非常坦誠,說自己在減肥,吃得少:“不過aa制嘛,我錢不會少交。
”
預訂部同事都是年輕小姑娘,外語好,一大半都是留學歸來。
她們受過良好教育,家境不錯,又在國外複雜環境摸爬滾打過,少了矯情勁兒多了一份眼力。
“哎喲,不差你那點錢,收着吧你,多難看。
”
“就是就是。
”
“哎?
說起來你真瘦了,王芳,看着我的眼睛,我絕對沒說謊哄你!
”
“吃飯的時候誰再說體重吊起來打!
”
遊炘念打心底裡喜歡這幫姑娘。
自從王芳被調去預訂部後,黃小橋成天魂不守舍,簡直堪比失戀。
“不至于吧,難道你還想那個胖子不成?
”三姐妹受不了她的這頹廢樣,紛紛吐槽道。
“有病麼?
我這是想她?
操!
”黃小橋沒好氣,“你們就沒想過麼?
她那種貨色為什麼突然調到了預訂部?
說丫會法語……法語!
你信麼!
”
“哎,估計是丫自學的。
”
“是啊,半個朋友沒有,部門裡的人又不愛搭理她,下班能幹嘛,可不就學習呗。
”
“好像那天我看見她和預訂部的人一起吃飯來着,有說有笑氣氛還挺好。
”
“不會吧,預訂部那些人都是海歸,能找到話題麼?
”
黃小橋越聽越煩,手一揮不耐道:“别說她了,想起那張臉影響我食欲。
快點吃,吃完我回去睡覺了。
”
黃小橋不想承認對王芳非常嫉妒,她在樓層這邊幹了快十年都沒機會轉崗,憑什麼大好機會落在王芳這種供人消遣的白癡手裡?
她回家路上一直在琢磨這件事,想起曹玢信誓旦旦要讓王芳剃光頭,結果呢!
人影都找不見!
最近曹玢有點忙。
當然,她不是在忙工作。
自從上回在金地門口被王芳和莫名其妙的路人撅回來之後,她心裡一直堵着一口氣怎麼都咽不下去,她在老家的老娘一直向她要錢,一直催她回去,她在電話裡把老娘罵了一頓後把她的号碼拖進黑名單。
她一直住在m酒店公寓,錢是她那位m酒店日餐經理老爹給付的,零用錢也一直找她老爹要。
不過近一段時間她老爹和他老婆在過什麼結婚三十周年紀念日,帶着兒子從歐洲玩回來後還不接她電話。
眼看賬戶裡的錢就要花完,本來想向她那群狐朋狗友借錢,可借錢這事兒一旦開了口,這些人鐵定看不起她,以後還怎麼領這幫沒見過市面的村姑玩?
曹玢郁悶地在m酒店的酒吧裡喝酒,認識了酒吧裡的服務員rachel。
rachel長得非常漂亮,身材也好,每次她到酒吧都會看見rachel在和老外聊天。
rachel見到曹玢來了便會結束和别人的對話,拿着酒單來曹玢這兒,問她想喝點什麼。
曹玢能看懂她眼神裡欲說還休的事兒。
rachel熱情又溫柔,曹玢沒日沒夜待在酒吧這兒,很快把王芳的事忘到了腦後。
遊炘念這邊工作順利,眼看到了月中,該發工資了。
“太好了!
”玉卮一路跟着她,一個勁自言自語,一廂情願地想着今晚吃點什麼慶祝發錢。
正是午餐時間,遊炘念站在酒店花園裡和人事助理聊着天。
“哎呀,那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人事助理非常感激她,“你說說看,這事兒我真不好意思說……幸好你願意幫忙。
”
“沒關系,一點小事而已。
”遊炘念笑道,“本來咱們員工預定集團客房就是有員工價,這事兒說到哪兒都不理虧。
”
人事助理點點頭,小聲道:“是不理虧,但規定每位員工就隻能預定一間員工價的房不是麼。
我婆婆公公和我老公堂哥堂嫂一起過來,我家又小,實在不好住……”
“能理解。
”
“多訂了一間這事兒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你不會不好做吧?
”
遊炘念狡黠道:“能怎麼發現啊?
我也是酒店員工不是麼,用我的名義再訂一間就行。
”
人事助理本來想的就是這麼着,可她和預訂部的人都不算太熟,難得王芳肯幫她忙。
她知道對于王芳而言沒有損失,隻是舉手之勞,可誰也沒欠着誰的,人家願意幫忙就是仗義。
“行,我也不唠叨了,以後你有困難盡管跟說我。
”人事助理說道。
玉卮總算是把人事助理給盼走了,敲鑼打鼓要吃大餐。
遊炘念翻白眼:“哪有閑錢吃大餐。
”
“啊?
”玉卮大驚,“你不是剛發了工資嗎!
”
“花了。
”
“花了?
!
不是剛發嗎!
”
“買了個包就花沒了。
”遊炘念悠然地從花園往餐廳裡走。
“包?
!
你買包!
”玉卮眼球都要噴出來,“包治百病還是怎樣啊!
一個月工資居然買個包花沒了!
芳!
芳!
你!
以!
為!
你!
還!
是!
大!
小!
姐!
嗎!
”
遊炘念:“閉嘴,再啰嗦連下個月都讓你吃土。
”
玉卮飄在她身後哭天搶地:“天哪噜!
怎麼會攀上這麼一個敗家娘們!
天天上班坐出租!
中午有免費食堂不吃偏要喝咖啡!
馬上就要被趕出出租屋了,到手的工資居然買了包!
買了個包啊!
你這麼任性你要睡天橋嗎!
芳芳你敢把你買的包拿出來看看嗎!
而且你現在是要去哪裡!
難道又要去喝五十塊錢一杯的咖啡嗎!
”
遊炘念已經走到西餐廳門口,對玉卮搖晃着腦袋,笑得極其輕蔑,走了進去。
“今天還是來杯黑咖啡?
”服務員同事見到她來,熱情地走到她身邊。
“是的,麻煩你啦。
”遊炘念笑得像朵花。
“好嘞,馬上來。
”
遊炘念坐下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rachel,輸入“ok了嗎?
”發送出去。
兩分鐘後rachel回複:“ok,看好戲吧。
”
遊炘念将手機放在桌上,慢悠悠地喝咖啡,看着手機上的時間。
“哎,芳芳。
”玉卮心情似乎平靜不少,變成頗為謹慎,第一次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看角落裡那人,是不是在看我?
”
遊炘念擡頭望去,角落裡有個戴墨鏡的女人,溫暖的室内穿着一件毛領呢子大衣,大衣的衣扣扣到下巴根,真不知是有多怕冷。
毛領将她巴掌大的臉襯托得更小巧精緻,墨鏡遮去了她的雙眼,不知道她的目光看向何處,但臉龐對着的方向的确很像在看玉卮,嘴角似笑非笑,頗為古怪。
“别鬧了。
”遊炘念說,“這世上誰能看得見你。
”
玉卮說:“有啊。
”
“嗯?
”
“鬼能看見我。
”
一聽到這個陰森森的“鬼”字,身為鬼本人的遊炘念頭皮還是忍不住發麻。
服務員走到那個墨鏡女子面前,遞上甜品:“請慢用。
”
“謝謝。
”她說。
“鬼個屁!
”遊炘念忍不住罵道,“别亂吓人好麼!
”
玉卮還是覺得格外别扭。
“你飄到她面前就知道她看不看得到你了。
”遊炘念說。
“我不過去。
”玉卮說,“看着她非常不舒服……說起來,你讓我幫你盯着的,這會兒應該到了。
”
遊炘念看看時間:“正好,好戲開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