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幫遊炘念分散注意力,減輕痛苦,一向少言的傅淵頤一路嘴就沒停。
遊炘念實在難受,兇口一直有團火在燒,腦中無數奇怪的聲音在揪着她的神經,不住呐喊。
她不想傅淵頤再為她擔心,強壯鎮定附送微笑。
傅淵頤一直在聯系林澤皛,林澤皛的手機一直處于沒人接聽的狀态。
即便故作輕松,她們心裡都沒底,就算現在轉眼抵達上海前程依舊未知。
如果王芳的身體不見,她們這一路上的努力全部白費。
傅淵頤将手機握緊,問道:
“玉卮,再尋找一具八字相合的屍體需要多長時間?
”
玉卮道:“八字相合不是靠尋找,是需要運氣。
我可以偷偷回到冥府檔案室翻檔案去再找一具,可一來一回恐怕人間時間得過去好幾個月,根本來不及。
”
傅淵頤點點頭:“所以現下找到王芳身體才是最佳選擇。
”
“沒錯。
”
時間緊迫,隻有這一條路。
4:52am,車沒油了,高崎想要找一處地方加油。
可這荒山野嶺連個人影都沒有,更何況加油站。
玉卮飄出車外四周轉轉,看是否能走運找到個加油站。
林澤皛找王芳找了三天音訊全無,而她們再沒油耗在這兒,那可真是全完了。
玉卮飄了半天依稀見到前方有星星點點的燈火,立馬往車裡鑽,讓高崎往燈火的地方開。
車開近一看,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子。
經曆虎嶺村那一遭,遊炘念和傅淵頤都更加謹慎,沒有冒然進村。
高崎下車去探路,回來說村子看着很正常也沒鬼氣,有個加油站,咱們進去吧。
這地界雖然偏遠,但已靠近上海,和虎嶺村那種與世隔絕的村不一樣,這裡雖小但也有小賣部和小市場,加油站看着不太正規,但有油就行。
大早上的村子裡沒什麼人,隻有一些早起進城賣菜的村民開着小車經過。
加油站的工作人員被叫醒,打着呵欠拎着油槍過來加油。
加油的時候傅淵頤問高崎:“離上海還要多久?
”
高崎看了眼手機:“大概還要開一個半小時。
”
一個半小時……
遊炘念半小時之前魂魄不定陷入了昏迷,傅淵頤和臨邛聯手再次穩固她的魂魄。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臨邛趴在傅淵頤的腦袋頂上說道,“魂魄離體七天肯定會變惡鬼,這是不可能逆轉的事,就算冥君上來他也無可奈何。
遊炘念的意識在飛速流失,要不是她意志堅定恐怕早已經變成惡鬼了。
”
傅淵頤當然明白,她必須要做好萬全準備,一旦遊炘念惡鬼化她該怎麼做。
工作人員加好了油,高崎付錢,讓她們上車。
傅淵頤和臨邛回到車裡一看,遊炘念不見了?
“人呢?
”傅淵頤心中一驚,聽車外的玉卮小聲道:
“這兒呢!
”
傅淵頤她們往車外看,見遊炘念步伐虛浮,飄飄蕩蕩地跟在那個工作人員的身後。
工作人員困得滿臉眼淚,一邊搓臉一邊往回走。
遊炘念居然跟在他身後。
玉卮看着遊炘念的背影,怎麼都覺得她有點兒不對勁,喊了她一句:“芳芳?
”
遊炘念沒搭理。
工作人員呵欠連天,走了幾步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後腦勺涼飕飕的,本能地覺得有些古怪和害怕,想要回頭卻幾番掙紮,最後抵不過好奇心,慢慢地往回看……
玉卮再叫遊炘念一聲:“喂,遊炘念1
傅淵頤視野中的遊炘念步伐蹒跚,即便她再難受也絕對不會容許自己那樣走路。
工作人員回頭,他的目光沒有穿透本該看不見的遊炘念,反而鎖定在她身上,幾乎一秒之内,他的睡意全無,恐懼瞬間讓他面部僵硬!
傅淵頤忽然大喊:“玉卮——!
攔下她!
”
一團黑氣從遊炘念的身上迸發,她忽然嘶吼一聲拽着那工作人員就咬!
傅淵頤和高崎她們想要沖出車門已經來不及!
玉卮一個飛身抱住遊炘念,和她一同滾向一旁!
“啊啊——啊啊鬼啊——”工作人員捂着流皿的脖子從地上一咕噜爬起來,幾乎手腳并用逃進屋子裡。
玉卮和遊炘念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玉卮正要開口讓遊炘念不要瘋了,卻被巨大的力道抓住了後頸,一把掀翻,脖子被死死掐住!
玉卮臉色鐵青,窒息感無比迅猛地麻痹了她的大腦,她在這一刻幾乎不能思考,隻能憑着本能拼命掙紮!
遊炘念雙眸全黑,不斷有黑色的惡鬼之氣從她體内往外翻騰。
“殺我的人……是誰?
”遊炘念掐着玉卮,神情十分痛苦,想要極力克制卻又無可奈何,面相也在漸漸變化。
臨邛從傅淵頤的身體裡飛出來雙手一合就要全力一斬,被傅淵頤拎了回來:“你回去!
沒輕沒重!
”
臨邛這一斬已經斬了出去,被傅淵頤調了個方向,“嗖”地一聲一大團鬼氣斬向天際。
傅淵頤奔向遊炘念,她沒有直接掏傘,而是用傘尖挑開遊炘念的手,将玉卮一腳踢了回去。
玉卮見傅淵頤前來相救本是激動,沒想到下一刻就被踢飛出去。
玉卮在空中旋了好幾圈砸向高崎的懷裡,高崎冷眼看她,将她放下。
玉卮腰上分明一個鞋印,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遊炘念一個回身,對着傅淵頤嘶吼,傅淵頤傘柄從她身後合過來,将她收進了玻璃球中。
這回玻璃球内不再是粉紅色的小炸彈,而是發黑的惡鬼。
“真是……吓死我了……”玉卮摸着脖子上的紅印,慢慢靠了過來,“遊炘念她就這樣變惡鬼了?
”
傅淵頤看玻璃球裡瘋狂左沖右突的遊炘念,從口袋裡掏出符紙,割破手指沾了皿,貼在玻璃球上。
“臨邛。
”傅淵頤喚臨邛,臨邛特别不樂意地飄過來,和她一同施法。
當年傅淵頤從飐風堂裡救出臨邛,在臨邛的協助下離開傅家時,曾經将她的心頭鎖和臨邛魂骨鎖在一起,立下盟約。
以傅淵頤身體為宿,臨邛鬼氣為器,彼此協作,可将法力和鬼氣融二為一,事半功倍。
傅淵頤強行壓制遊炘念的惡鬼之氣,玻璃球中的遊炘念時紅時黑,魂魄搖擺不定。
傅淵頤額頭上滲出一層汗,法力透支,骨頭裡針刺一般的疼:“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馬上找到一具身體!
”
玉卮也急了:“不可能的,八字不合的身體哪是那麼容易找得到的!
”
“快點上車!
”高崎突然跑過來喊道,“林澤皛來電話了!
她找到王芳屍體了!
”
傅淵頤和玉卮都愣住,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走——!
”
“砰砰”兩聲關上車門,高崎一腳油門車飛了出去。
傅淵頤拿過手機,問林澤皛在哪裡。
大冬天的林澤皛衣服都被汗濕透了,她拿着剛剛修好的手機在醫院走廊裡來來回回地走:“大寶貝啊你要相信我,我真不知道王芳屍體怎麼不見的!
這幾天我都快把上海掀個底朝天了也沒找到!
手機都摔碎了!
不過你以為這就玩完了?
錯!
幸好我聰明!
”林澤皛一拍大腿,啪啪響,“我沒在一個地方耽誤太長時間,上海找不到我就沿着周邊搜,這麼個小破地兒的私人醫院,換成誰也不會在意,可我就是覺得越是小的醫院越是有可能,它隐秘啊不是?
我來這兒太平間轉了一圈,還真給我找到了!
”
傅淵頤忍住想要罵人的沖動,打斷林澤皛的滔滔不絕:“你在哪兒?
發個定位過來。
”
林澤皛發了定位,高崎一看:“比上海近,四十分鐘就能到。
”
“行。
”傅淵頤問林澤皛,“王芳現在在太平間?
也就是說她現在還是屍體的狀态?
不能自己行走?
”
“對啊。
”林澤皛透過太平間的門縫往裡看,正好能看見王芳發青的臉,“的确是屍體的狀态,我問了這兒的醫護人員,有人下地幹活發現的她,當時可把人家吓了一大跳,這麼大一具屍體啊……那人報警,警察過來搜不到她身上的證件,就給送到這兒來了。
”
傅淵頤一聽,的确有些古怪。
遊炘念被吹飛的那天是去上班的,肯定随身攜帶了錢包,制服上也會有工作銘牌。
從遊炘念魂魄離體到王芳身體被裝進冰棺之間,沒人幫她換過衣服,裝進冰棺時傅淵頤曾經搭了把手,曾經親手摸到過銘牌。
有可能是王芳走失的時候遺失的?
有這個可能,但更可能是被人摘了。
無人認領的屍體被送到太平間後,一般會在兩周之内拖去殡儀館潦草火化。
如果是偏遠一些的私人小醫院可能嫌麻煩占地方,聯系警方、登報兩日之後依舊沒人來認,馬上就會火化。
但是讓人費解,如果有能力将王芳的屍體弄走的這人目的是要毀滅屍體的話,為什麼還要費勁送到醫院?
弄到江裡或者燒了效率都更高。
放在醫院變數太大,不知道哪天火化,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認領,對方到底怎麼想的?
傅淵頤跟林澤皛說:“你看緊了,千萬不要讓他們将屍體弄走。
”
“弄走?
為什麼要弄走屍體?
”
傅淵頤無奈:“寶貝兒,當然是弄去火化。
”
火化?
剛說到這兒,殡儀館的人和醫院工作人員一同走了進去,林澤皛擡頭挺兇沒絲毫猶豫,就像同事一般跟着他們一起進屋,見他們将王芳的屍體和另兩具無人認領的屍體一起拉了出來,打開後門要推上殡儀館的車。
林澤皛愣住,二話不說說火化就火化?
林澤皛一個健步飛上去拽住王芳的推車:“幹嘛去啊?
這就燒了?
萬一有人再來認領怎麼辦?
!
”
工作人員回頭看她,指了指王芳:“你親戚嗎?
”
林澤皛搖頭,尋思了一會兒又立馬改成點頭。
工作人員皺眉:“小姐,我看你在那兒轉悠半天了,賊眉鼠眼的盡往裡偷看,你想幹什麼?
”
林澤皛說:“看看也犯法?
”
殡儀館的人嘟囔道:“這種人我見多了……現在都有女的偷屍啦?
”
“偷屍?
”林澤皛怒目而視,“誰偷屍?
你這人思想怎麼這麼龌蹉?
!
沒憑沒據你污蔑我?
我怎麼偷屍?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偷屍?
你的人生隻有黑暗?
隻有不懷好意嗎?
看誰都像壞人?
我妹妹死的這麼慘,你居然還說我是偷屍的?
!
”
殡儀館的人冷眼看她:“妹妹?
你有憑證嗎?
”
林澤皛一愣,殡儀館的人不耐煩地将她揮開,拉了屍體就要走。
林澤皛一個飛撲過去直接躺在王芳身上,死死扒着推車不讓走。
殡儀館的人和工作人員都傻眼:“你……”
林澤皛痛哭:“我可憐的妹妹——我們自小相依為命!
辛辛苦苦!
百折不撓地長大!
沒想到現在陰陽兩隔!
你雖然恨我,不想認我,可我不能就讓你這樣匆匆離去!
你還記得我們的小姨媽嗎?
她在趕來的路上!
這次我絕對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不會讓你孤單寂寞一個人走——啊嗚嗚嗚……”
殡儀館的人和工作人員冷漠臉:“小姐,你再不走我們就要報警了。
”
林澤皛光哭,就像沒聽見他們說話似的,抱着王芳都不敢呼吸。
她也真是拼盡全力了。
之前抱着警察哭現在抱着屍體哭,下次也不知道要再抱着什麼哭了。
林澤皛一邊抹眼淚一邊心裡碎碎念:傅老闆你自己看着辦吧,這個月給我發個多大的紅包?
林澤皛的手機沒挂斷,傅淵頤一車人都聽到了對面的動靜。
臨邛說:“本王從今天開始,拒絕承認認識這個林澤皛。
”
玉卮疑惑:“為嘛?
小白多出色!
簡直機智!
”
傅淵頤扶額,一是無奈沒耳聽,二是的确有些頭暈。
剛才為了壓制遊炘念的鬼氣,她将僅有的法力都消耗得一幹二淨,這會兒要不是坐着恐怕早已昏眩。
她問高崎:
“還有多久到?
”
高崎看了眼導航:“二十分鐘。
”
傅淵頤摸了摸手裡的玻璃球,見遊炘念的魂魄在逐漸回複粉紅色。
遊炘念也沒放棄,她也在拼命努力。
二十分鐘,就算屍體被殡儀館的人拖走,趕在火化之前搶出來就行。
隻要不出意外,肯定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