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截肢……甯可死在這裡也不要截肢,都走,不要管我!
”叫罵聲突然在病房響起,把李浩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必須截肢,再不截肢你命就要保不住了!
”醫生很着急勸道。
“死了就死了,與其截肢後過那種豬狗不如的日子。
還不如現在病死來得痛快。
”傷員很堅定回答。
醫生沉默了,長歎一口氣回答:“我尊重你的決定。
”
“我會讓護士每天定時給你清洗傷口,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至于最後能不能挺過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看到這兒,李浩眉頭皺得更深了。
扭頭看向肖遠,想要一個解釋。
“團長,又是一個運氣不好的士兵,可惜了,鐵骨铮铮的漢子,沒有死在戰場,但卻敗給了幾片價比黃金的磺胺消炎片。
”
“說清楚點?
”李浩皺着眉頭問道。
肖遠不再隐瞞:“團長,這個士兵進來肯定隻是腿受傷,因為藥品不足,特别是價比黃金的磺胺片幾乎沒有,他們隻能通過清洗傷口,使用中草藥消毒,避免傷口發炎。
”
“這個辦法的作用太差,再加上天氣熱,更加不利于傷口恢複,每天都有大量傷員因為傷口發炎而不得不截肢,或者直接丢掉性命,這個士兵的運氣很不好,傷口沒有控制好,發炎了。
”
“這還算是好的,我來醫院這十多天,至少有二十個傷員因為沒有止痛藥,忍受不了傷口發炎帶來的疼痛,或者是不想被截肢,趁醫生不注意直接自殺!
”
在李浩眼裡,一直認為隻有八路軍缺藥,沒想到重慶這邊也會缺藥,而且看起來比八路軍那邊更加嚴重。
認真一想他就明白了。
八路軍雖然缺藥,但還可以通過戰場繳獲,地下黨購買,甚至用中藥代替等手段緩解一下藥品壓力。
更重要的是是,八路軍很少和鬼子硬碰硬,打陣地戰,戰場上的傷亡明顯要小一些。
重慶這邊就不一樣了。
他們打得都是陣地上,傷亡大,繳獲少。
一仗下來,少的有幾千傷員,多的幾萬傷員都有可能。
因為連續轉移,國内自己生産藥品的機器設備幾乎丢了,傷員需要的大量藥品,特别是西藥,全部來源于外購。
日本人顯然清楚這一點,直接加大對各種藥品的封鎖。
這樣一來,重慶能買到的藥品就變得屈指可數。
藥品有限,而上層為了中飽私囊,發戰争财,又層層克扣,不少藥品被截流到黑市,高價賣出,最後分到醫院的藥品就更少了。
李浩沒有記錯的話,最困難時期,甚至有主力部隊一個師隻有五個人可用的磺胺消炎片和止痛藥。
藥品不足,軍醫隻能先就着更有價值的高級軍官使用。
他們用完了才能輪到底層軍官。
到了普通士兵身上,藥品已經沒了。
逼不得已,醫院隻能用最原始的辦法,大量使用中藥代替西藥。
天氣熱,中藥效果慢,特别是在治療外傷的時候。
這就導緻好多戰士沒有死在戰場上,最後卻因為沒有消炎藥,傷口發炎,倒下了,敗在幾粒小藥丸上。
直到這時,李浩終于明白軍中一直流傳的一句話。
戰場上甯肯戰死,也不想當傷員。
因為一旦受傷,自己的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不僅心理上要承受巨大煎熬,身體也要承受病痛給自己帶來的巨大痛苦,搞不好還會因為傷口發炎而被截肢,甚至直接丢掉性命。
“啊……”
又一聲慘叫從病房傳出來。
“太疼了,我不想活了……反正要截肢,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說完,一個士兵就拖着受傷的右腿,狠狠撞在旁邊磚牆上。
聲音戛然而止,撞牆的士兵瞬間沒了動靜,癱軟在地上。
“有人自殺,快搶救!
”最近的一個醫生沖過來叫道。
幾個人一起擡上病床,醫生迅速檢查瞳孔,脈搏,心跳……
幾分鐘後,一臉無奈搖搖頭:“沒救了,讓人擡出去吧!
”
“又死了一個戰士,太憋屈了!
”肖遠握着拳頭,咬牙切齒罵道,臉上全是憤怒表情。
李浩也很憋屈,怒火蹭蹭往上湧。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生病,發不了火,肯定會當場破口大罵。
實在是太憋屈了,簡直不把普通士兵的命當命看。
腦子裡下意識冒出幾個字:“命如草芥。
”
“走,回去!
”李浩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
越看心裡的火氣肯定越盛,不利于自己傷口恢複。
回到病房,面對已經送過來的午飯,李浩如同嚼蠟,一點胃口也沒有。
特别是想到自己剛剛看到的畫面後,内心甚至産生了負罪感。
都是戰場上和小鬼子拼命的将士,憑什麼受傷以後待遇會差這麼多。
當然,李浩也很理解重慶的做法,藥品有限,隻能先就着軍官用。
普通士兵好培養,死了就死了。
合格的軍官不一樣,特别是中高級軍官。
不僅要經過系統學習,還要有豐富的作戰經驗。
如果因為沒有藥品而死在病房内,沒有好幾年時間,絕對培養不出一個同樣有能力的軍官。
所以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要從外部下手。
多搞藥品。
隻要藥品數量足夠多,把價錢降下來,供大于求,最後才會用到普通士兵身上。
看到李浩臉色不斷變化,也不吃飯,肖遠知道他還沒從剛才看到的畫面中回過味來。
猶豫了一下提醒道:“團長,不要多想了。
”
“不僅僅這裡,國内每一支部隊的情況都差不多,我們八路軍也不例外。
”
“我們守備團還算好的,因為繳獲多,西藥還能供應得上。
”
“其他八路軍就沒有這個條件了。
”
“珍貴的藥品都要省着用在危重病人身上,大部分傷員都用草藥代替西藥。
”
“手術的時候因為沒有止痛藥和麻藥,基本上都是強撐着直接開刀。
”
“消炎藥也非常稀缺,盡管我們很注意傷員衛生,仍然有不少傷員因為傷口發炎而被迫截肢,或者直接犧牲。
”
李浩是個穿越者,經過這麼多年努力,保命的資本已經有了。
如今看到傷員因為沒有藥品,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不然對不起老天給自己的這個穿越機會,對不起自己一腦子的知識,對不起自己中國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