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曲江東軍士卒在陣前與冀州軍纏鬥,看似打得熱鬧,實則一直留着力。
這些來自冀北的将士原本很緊張,全力以赴,不僅擋住了江東軍的攻擊,不時還能反擊,逼得江東軍後退,心情都有些亢奮,覺得江東軍也不過如此。
冀南人居然會敗給這樣的對手,而且敗得那麼慘,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戰鼓聲一響,形勢突變。
剛剛還疲于應付的江東軍士卒齊聲怒吼,刀盾手用肩膀抵着盾,橫肩猛撞,數面盾牌為一組,就像一面牆似的突然向前移動,動作整齊劃一,發力勁脆,與他們對陣的冀州士卒猝不及防,被撞得連連後退,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江東軍士卒又化橫陣為縱列,穿過冀州軍的縫隙,殺入陣中。
刀盾手在前面開道,用盾牌接下冀州軍的攻擊,長矛手持矛趁隙突刺,矛頭一閃便是皿珠一串,片刻之間,沖在最前面的冀州軍士卒慘叫連連,紛紛倒地。
雖說場面上勢均力敵,實際上雙方實力相距較遠。
這些來自冀北的将士很不适合這中原的氣候,穿着厚厚的戰袍、沉重的甲胄,渾身上下早就沒一根幹絲,戰袍被汗水浸透,更加沉重,戰鬥這麼久,腿也有些發軟,就像一堵搖搖晃晃的危牆。
江東軍不發力,他們還能支撐一下,江東軍一發力,他們瞬間崩潰。
轉眼之間,江東軍連破兩陣,兩曲士卒像螃蟹的兩隻巨鉗,勢如破竹的向前突進,形成了對高蟠的夾擊。
高蟠剛剛還有些得意,覺得董襲不過如此,高覽當初如果聽他們的建議,主動向七虎澗發起進攻,說不定現在就是會師新鄭了。
見江東軍突然殺到跟前,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擊鼓,求援!
”高蟠一邊大聲喝令,一邊拔出戰刀,準備率領親衛迎戰。
江東軍突擊太快,已經到了跟前十餘步,能用得上的隻有他的親衛營了。
但他的親衛隻有百人,未必能攔住住這些江東士卒太久。
他的預感非常準确。
求援的命令剛剛出口中,他就看到對方陣中有幾名弓弩手舉起弓弩,正一臉獰笑地看着他,就像猛獸看着獵物,吓得他一激零,一邊縮脖子,躲在親衛身後,一邊尖聲求援。
“護衛――”
“嗖嗖嗖!
”羽箭破風聲不絕于耳,高蟠的耳邊不時傳來親衛中箭的慘叫聲,吓得心跳如鼓,所有的雄心壯志都不見了,隻剩下一個念頭:如何才能保住命。
“求援,求援!
”高蟠連聲大叫。
傳令兵一聲接一聲的大喝,将高蟠的命令傳出去,掌旗兵搖動大旗,鼓手将戰鼓敲得如雨點一般,緊張的情緒由高蟠的陣地向四處傳播,不僅高覽看到了,正在向董襲陣地的張延也看到了,不禁心中一緊,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董襲是誰?
捕獐山一戰,他翻越兩座山頭,襲擊正在建立強弩陣地的韓荀陣地,殺傷甚多,袁紹殺了負責阻擊他的校尉,高覽這才有機會上陣。
聽荀衍說,此人在颍川時還正面迎戰過匈奴人去卑,殺得去卑丢盔棄甲。
面對這樣一個猛将,自己難道不應該持重一些,據陣而守,等他來攻嗎,怎麼還頭腦發熱,主動進攻了?
但箭已離弦,覆水難收,将士們正在進攻,急切之間無法轉換為防守,否則陣勢必亂,隻會為對手所趁。
張延後悔莫及,緊張的思索之後,他下令最前面的士卒繼續進攻,後面的士卒則放慢腳步,拉開距離,準備應變。
張延的反應很快,但董襲一直盯着他,怎麼可能讓他輕易逃脫。
攻防轉換,對士卒之間的配合要求非常高,人數越多,配合的要求越高,出現破綻的機會越大。
即使是訓練有素的江東軍也不敢在臨陣之間随意轉換,除非事先就和所有的将士通氣,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否則肯定會出現脫節。
這些冀州軍就更不用說了。
董襲下令強攻高蟠陣地的時候就在準備突襲張延,見張延的中軍發出變陣的命令,他立刻下令出擊。
校尉傅嬰率領一千士卒繞過已經突到陣前的冀州軍,從他們身後穿過了過去,正好穿過張延部前後軍之間的空隙,直撲将旗下的張延。
冀州軍正在變陣,鼓聲混成一片,旌旗紛亂,将領們正在與中軍溝通,看着江東軍插了進來,卻不知道是該上前堵截,還是繼續放慢腳步,準備就地防守。
看着飛速逼近,如入無人之境的江東軍,張延也懵了。
他覺得不可思議,自己這是怎麼了,故意露出破綻,給董襲臨陣突襲自己的機會?
原本是密集的戰陣,對方根本不可能這樣橫穿過來,結果因為自己的命令,前後脫節,活生生地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也把自己送到了危險之地。
這董襲人如其名,天生就是突襲的高手,不僅能夜襲,大白天的也能使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戰術,就像一柄招法詭異的妖刀,防不勝防。
張延來不及思索,立刻喝令親衛騎上前接戰。
他是冀北人,有親衛騎五百餘。
這種危急之際非親衛騎不能解。
一聲令下,百餘親衛騎士踢馬向前沖,同時放平了手中的長矛。
戰馬加速,騎士們魚貫而出,正面迎向沖來的江東步卒。
“彭虎,給我上!
”看到冀北騎士突擊,傅嬰睜大了眼睛,厲聲長嘯,手中長刀前指。
曲軍侯彭虎應聲大呼,挺着長矛沖出戰陣,迎向騎士,兩百長矛手緊随其後。
騎士從陣中發起沖鋒,加速距離有限,戰馬的速度也不算很快,長矛手加速逼近,在與戰馬相距十步時猛然停住,蹲在地上,将手中的長矛斜斜向前,矛尾則踩在腳下。
這是非常危險的動作,不僅需要莫大的勇氣,更需要精密的配合。
稍有疏忽,不用對方的騎士沖撞,他們自己就會亂成一團。
但這些江東軍士卒有備而來,對這樣的戰術動作做過無數次的演練,此刻臨陣施展,雖然多少還是有一些混亂,不如平時演得完美,卻還是及時完成了陣型轉換。
他們的陣型剛剛布好,騎士們就撞了上來。
騎士手中的長矛刺中了江東軍步卒,江東軍步卒手中的長矛也刺中了騎士胯下的戰馬。
“噗!
”步卒被擊飛,數名長矛手被撞倒,長矛陣一片混亂。
“噗!
”長矛刺穿戰馬的兇口,又刺破馬鞍,刺入騎士的小腹。
戰馬悲嘶着倒地,騎士的沖鋒陣型被生生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