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嘯讓士兵打開堡門,将在外面等候的一拔人馬迎進。
走在最前的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将領,牽一匹雄壯的青骢大馬,大笑着向李嘯迎面走來。
此人身穿一套華貴的細鍛山紋甲,頭戴精鐵八瓣紅纓明盔,腰系墨玉青花锃帶,下穿青犀皮裹甲直縫戰靴,披一件暗紋織花紅綢披風。
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清他那白晳英俊的臉上,額骨豐隆,耳廓鮮明,濃黑入鬓的雙眉下,一雙亮如秋水般的丹鳳眼,配上他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真是好一個雄俊勇武,姿容俊美的青年公子!
見得如此美少年,李嘯心下不由得暗歎:“此人應該就是吳三桂了,明人野史中所說,白晳通侯最少年,古人誠不餘欺也。
”
吳三桂的著名曆史,後人皆知,李嘯當然也對他那段不光彩的曆史頗為了解。
隻是,自從自已來到這個明末世界,這些人的命運,也會與原來有所不同吧。
如果硬要把現在與自已同齡,剛剛當上遊擊将軍的青年吳三桂,超越現狀地當成已引清兵入關的平西王來看待,那未免犯了形而上學的可笑錯誤。
“總旗,這6,位便是遼東軍前鋒遊擊,吳三桂大人。
”
李嘯正欲對其行見上之禮,吳三桂連忙快走一步,笑意盈盈地将其扶起:“免禮,免禮,我等深夜叨擾,還望李總旗多多見諒。
”
李嘯大笑拱手回道:“遊擊将軍此話,說得李某甚是惶愧,将軍前來蔽堡,使我處蓬荜生輝啊,我等歡喜無盡,何來叨擾之說。
”
吳三桂臉上的笑容更顯親切,他親熱地拍拍李嘯肩膀,然後轉頭對後面之人說道:“之菡,來,見過李總旗。
”
一聲銀鈴般的輕笑拂過李嘯的耳朵,緊接着,一張俏麗英氣的美麗臉龐出現在李嘯面前。
“我叫吳之菡,長白是我二哥,唉,你就是那個救了鄭隆芳和姚文昌的李嘯吧。
”這個大膽行至李嘯面前的女子,調皮地向李嘯拱了拱手。
這是個身材高挑,凹凸有緻,蠻腰纖然,腰間系着一把纖長騎刀,身着一身細鱗甲緊身騎裝的女子。
她未戴頭盔,裹着紅豔的一領紮頭巾,卻更顯英姿飒爽,别有風情。
她那瓜子型俏麗的臉蛋上,脂粉未著,卻更顯膚白如玉,兩彎柳眉之下,是一雙飽含驕矜之态的明麗雙眸,與吳三桂相似的高挺鼻梁下,是那豐潤瑩澤的嘴唇,誘人雙唇之下,是潔白如玉的下巴。
李嘯注意到,這個女孩臉上,是一臉細密的香汗,在火把映照下,閃着讓人心旆動搖的淡淡金黃。
李嘯能明顯感覺到自已那顆年輕而健壯的心髒在激烈地跳動。
為什麼自已會有這樣的感覺?
見到年輕的總旗官對自已怔然而視,吳之菡掩嘴輕笑,露出亮潔如玉的兩排細牙。
“之菡,怎麼總是直呼各位大人名諱呢?
不可如此。
”吳三桂在一旁輕聲責怪道。
“哼,人家李總旗都沒說什麼,就你管得多。
”吳之菡斜了吳三桂一眼,輕聲嗔道。
“吳将軍,不必苟責令妹,她畢竟年輕呢,各位一路辛苦,請随我一起入帳再聊。
”李嘯臉上是毫不介意的微笑,伸手作了個請勢。
一行人随李嘯來到中軍帳前,吳三桂作了個手勢,讓跟随自已的那些騎兵留在帳外守侯,隻讓妹妹吳之菡和他自已跟随着李嘯進入帳中坐下。
幾人閑聊,李嘯方得知為何吳三桂會深夜至此。
原來這段時間,全部明軍都在登州圍城,隻等水師從北面作好合圍之勢後,方一舉對登州進行攻擊。
隻是這樣日複一日的枯燥圍城,讓跟随吳三桂前來登州的吳之菡頓感百無聊賴,遂央求吳三桂帶其去龍山打獵。
吳三桂多次以軍務在身,豈可擅離拒絕,怎奈吳之菡反複央求,無奈之際,隻得答應。
故今日帶着妹子和一些親随騎兵前往龍山行獵,因追逐獵物,不覺錯過了日頭,一行人乘夜色而歸,因皆不熟路徑,沒有找到北向回歸軍營之路,卻誤打誤撞地轉頭向東,來到了李嘯的高龍堡。
見此處城牆上四處張挂燈籠,吳三桂方想到前幾日副總兵劉澤清已派安東衛總旗官來此守衛,故連忙行到堡前,以求借宿一晚。
“哈哈,各位到此,确是緣份啊,李某得識吳将軍與令妹,何其幸甚!
兩位稍坐,待李嘯現去安排酒食,與諸位邊吃邊聊。
”李嘯笑着起身,便欲向帳外喚人。
吳三桂起身擺手制止李嘯道:“李總旗,此刻衆軍皆已歇息,我等就不必打擾他們了,不如将我等所獲之獵物,就地烤食,佐酒而聊,亦是極好。
”
李嘯尚未回答,一旁的吳之菡已是拍手歡笑:“二哥此議極好,我這就去把那頭我射到的最大的肥鹿帶過來帳中烤食,讓你們好好嘗嘗我的手藝!
唉,李嘯,你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取酒和調料來呀。
”
李嘯與吳三桂相視大笑,在吳三桂的搖頭中,李嘯笑着出帳取酒,吳之菡亦随着他出帳,跑到自已的馬前,取下那頭碩大的肥鹿,便歡笑着倒提鹿腿一路小跑複入帳中。
此時吳三桂亦已出帳,讓那些在帳外守衛凍得直跺腳的親随騎兵們,将其他所獲之獵物在帳外烤食。
他的安排讓親随騎兵們個個一臉喜色,立刻開始架火燒柴烤食不提。
李嘯命人同樣送了些水酒與調料給那些親随騎兵後,便提着一大壺酒、三個大酒杯與一大包各色油鹽醬料複入帳中,微笑着交給了喜孜孜迎上來的吳之菡。
已脫去騎裝,解下長刀的吳之菡一身緊身便服,身姿更顯矯健妖娆,一臉汗水的她用一根硬直木棍穿過已剝皮刨去髒腑下水的鹿身,放在那已熊熊燃起的火堆上的木架上,一邊細心地翻轉烤制,一邊用随身的鋒利小刀給鹿身割開一道道深縫,細心而均勻地給鹿身抹上調料,很快,原本暗紅色的鹿肉在火焰的舔舐下,滋滋地冒起油煙,慢慢地變成了誘人的金黃,那烤熟鹿肉的誘人香味頓時在整個帳中四處彌漫,聞之垂涎。
離火堆稍遠處,吳三桂亦脫了盔甲,與一旁的李嘯一樣,身穿便服,與李嘯盤腿圍坐在火堆旁聊天。
兩人都感覺這種方式的閑聊,讓彼此距離拉近了許多,談話也變得越發自然而随意。
“李嘯,對于現在局勢,你有什麼看法。
”吳三桂以一種不經意的語氣問李嘯道。
“吳公子,朝廷不是說了大局已定,叛賊旋滅在即麼?
”李嘯臉色平靜地回答。
不知不覺中,他對吳三桂的稱呼已變成吳公子,這卻讓兩人都感覺到彼此的關系更熱絡了一些。
“咳,你我之間,何必說此官面之話,今日你我定要暢所欲言,不必如此拘謹。
”吳三桂臉露不滿之色責怪道。
“那吳公子認為局勢會如何發展呢?
”李嘯目光直盯着吳三桂的雙眼,又把皮球踢回給了他。
吳三桂低頭沉吟了一下,然後緩緩地擡頭說道:“我看,孔賊等未必會如此順當地束手就擒,若作困獸之鬥,朝廷未必可竟得全功。
“
“吳公子之見,與某之意深合,然我更憂慮那孔有德非但不得徹底剿滅,更有可能竄逃入海,最終投入鞑子懷抱,此才是深為可憂之處啊。
”李嘯眼神中顯出一絲黯然,長長地歎了口氣。
吳三桂臉上亦蒙上一層灰色,李嘯這段話讓他深有感觸,隻是他在心裡卻不能接受李嘯如此悲觀的論調,畢竟李嘯說這段話,是憑着他作為穿越者的優勢,才能說得出來的局勢最終判斷,而這是眼下的青年吳三桂所絕對不會理解的。
畢竟在吳三桂看來,朝廷的4萬大軍已經牢牢地将登州鐵壁合圍,北面出海口亦有大明水師封鎖,孔賊雖會作困獸之鬥,還會讓大明朝再受流皿戰亂之痛,但最終還是會全部消滅的。
隻是包括他吳三桂在内,上自崇祯皇帝,下至普通士卒,都恐怕不會想到,即将發生的現實會比想象更荒謬。
吳三桂摸了摸鼻子上那道淡淡的不起眼的疤痕,他這個微小的動作,沒有逃過李嘯敏銳的目光,知道他不想再就這個話題就下去了。
史載,他這道疤痕,是他年少時,沖陣救父時被後金兵所砍所緻,幸得他年輕恢複得快,疤痕也不太明顯。
後來,吳三桂言語不合或不耐煩之際,便會自扪其鼻,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他死去,這也幾乎成了他的朋友與部下判斷他心情的晴雨表。
吳三桂叉開話題,笑着說道:“我等微末之人,說之再多亦是無益。
隻盼天命眷顧,皇上洪福,讓叛賊早滅,山東早定吧。
”
李嘯臉上亦是露出苦笑神情,搖了搖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李嘯看得出來,在表面談笑風生的吳三桂心中,其中卻有無盡的苦澀與難過。
去年大淩河一戰,他的父親吳襄兵敗逃回,崇祯皇帝大怒,正欲斬之,幸得大太監高起潛極力勸谏,方打消聖怒,隻是投入獄中了事。
而自已為了報高起潛之恩,同時也是為了博得更好的個人前程,拜了時任剿賊監軍的高起潛為義父。
并積極跟随他前來山東,參加這次的鎮壓叛軍的征戰,以期通過自已的英勇表現,打動上面的皇帝與官員,最終得以讓父親早日出獄。
這些事情,吳三桂永遠不會對李嘯說出來,隻是他不知道,讀過曆史的李嘯其實早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
當然,吳三桂不談,李嘯也絕不會說一個字。
随着談話的深入,吳三桂對這個同樣英俊雄健的年輕總旗官越發欣賞,他發現李嘯這人雖言語不多,但看問題每每有獨到深入之處,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可能比自已更透徹而明白。
吳之菡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哇,終于熟了,二哥,李嘯,都來吃吧。
”
溫暖的火堆旁,三人席地而坐,一起就着水酒,大吃烤得滋滋冒油外焦内嫩的肥美鹿肉,彼此談笑,言語晏晏。
随着彼此的交談漸近,盡管吳之菡對李嘯依然言語不恭,但李嘯發現她在望向自已的眼神中,其中的傲氣似漸漸消失,而取而代之是一種親近而欣賞的神色。
是夜,三人盡歡而散。
随後,李嘯給他們專門安排了房間入睡。
“二哥,你覺得李嘯這人如何?
”告别李嘯後,在一起走近休息的房間前,吳之菡摟着吳三桂的胳膊撒嬌地問道。
“此人英武豪邁,見識非凡,絕非池中之物。
”一臉深思狀的吳三桂緩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