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奇怪,自老張十歲那年進長安開始,廣州就沒遭過太大的風災,連個拿得出手的風暴潮都不曾出現。
于是這幾年的灰糖産量,在馮盎治下着實厲害,馮家賺的盆滿缽滿不說,還順帶撈了個好名聲。
獠人徹底服帖,各洞洞主的漂亮話還不如馮盎放的屁來得香。
加上馮盎自帶“南霸天”屬性,又有李淵李世民兩代唐皇的威懾光環buff加持,手握錢糧那是相當的不慌張。
同時又因為灰糖的主要消耗是制成白糖和冰糖,馮家幾近琢磨想要打探白糖制法,卻幾年來不能成功。
現如今,馮家也是放棄了打探的心思,倒不是說不想,而是不敢。
事情還要往馮盎越國公這個頭銜換成耿國公,馮盎封越國公時,有一件事情是非常讓馮家提心吊膽的。
當時阿史那咄苾還沒死,未央宮裡開國宴,和他一起赴宴的,就有馮盎的嫡親兒子馮智戴。
貞觀七年的大唐,因為财政上的恐怖結餘,已經輕松地擺平了西北東三個方向上的所有直接對手。
多少有點抑郁的太上皇李淵,也難得地從貼着**畫的室内遊泳池出來,讓馮智戴唱詩,讓阿史那咄苾跳舞。
曾經的突厥小霸王當時已經沒了節操,說讓跳舞就跳舞,馮智戴一看這行情,趕緊也唱了一首“提攜玉龍為君死”。
然後老董事長就特高興,哈哈大笑:“胡越一家,古未有也。
”
差點把馮智戴吓尿,因為按照老董事長的“金口玉言”,這是欽定你是“越”。
是帶有一點貶義的,總之就不是中原正統序列中的一員。
這事情得追溯到“馮冼聯姻”事情上,冼夫人就是後來民間供奉的“嶺南聖母”,一千多年後形成的“年例”,正是因為她。
而“嶺南聖母”嫁給了誰呢?
此人可以說是擁有莫大勇氣的豪傑。
當時屬于南朝梁陳交際,漢家高門或者說漢人士大夫精英,娶一個平民乃至寒門都是非常“有辱門庭”的事情。
但這個人不但沒有和士族聯姻,反而娶了一個俚族女子,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這個人叫馮寶,娶“嶺南聖母”時,他是高涼太守,一方諸侯似的人物。
其出身更是不凡,乃是北燕皇族。
而馮寶,就是馮盎的祖父。
所以不管是從出身還是從自身情況來看,馮盎父子都不可能認這個“越”字,漢人自來以父系皿統為準,李淵的哈哈一笑,别人可以當作戲言,但馮盎父子是萬萬不可以不放在心上。
馮智戴返回廣州,當時是韋氏子弟同行,而這個韋氏子弟,其阿姊乃是李世民的韋貴妃。
整個事情就很清晰,是李世民讓他老子唱黑臉,似褒實貶震懾馮家。
貞觀七年灰糖依然是入京或者入洛,随後開始了全國鋪貨的分銷大業。
返回廣州之後,馮智戴趕緊找他老子合計此事,馮盎得出一個結論,要想馮家長久,“馮冼聯姻”要持續,但對中央,要不斷地服軟認慫。
馮盎做了三件事,一是上表;二是找了幾個洞主打了一頓,其中還有姓冼的親族;三是就算張德把白糖制作流程扔到他面前,他也不會去看。
灰糖是薄利多銷,且田地在名義上,還是朝廷的,嶺南永業田就那麼多。
生地種蔗一事上,諸獠部族都是嘗到了甜頭,但收購甘蔗的主力是以長安白手套為代表的關中巨室和以洛陽白手套為代表的山東世家。
如果兩地同時禁止收購嶺南灰糖,“馮冼聯姻”也壓不住接下來要爆發的事情。
最大頭的利潤當然是白糖,而馮家放棄制作白糖,隻賺灰糖的辛苦錢。
這是真正撓到了李世民的心頭肉,鞋子合不合腳,隻有自己知道。
李世民在貞觀八年認可了馮家的努力,當然貞觀八年的大背景……“八年造”的飛凫箭都能淹死馮家。
實力絕對強橫的李世民,為了表示認可,把“越”這個字,拿走了。
馮盎父子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就越發地在“民族融合”上努力,馮盎孫子們且先不說,光兒子,馮智戴以下,還有三十五個。
姬妾出自諸獠、諸苗及俚族者,計數單位是百……
馮家父子努力造人的實際原因,除了子孫興旺這個漢人傳統觀念外,其實也是馮盎做給李世民看的第四件事。
至此,馮家的主要心思,就放在了仕途和地方經營上,對于可能觸碰李董利益的任何敏感事情,堅決不伸手。
“馮冼聯姻”的強大實力,卻又不染指白糖,那麼就相當于憑空出現了一個市場。
知道這個市場的人不少,但想要摸摸底的卻一個都沒有。
原因很簡單,想要在嶺南世家和土豪那裡推銷白糖,也得“馮冼聯姻”點頭答應不是?
嶺南土豪又有幾個知道馮家不會去碰白糖這件事?
能和馮盎說得上話的人,貞觀朝也沒幾個人,要麼地位不夠,要麼資曆不夠,要麼智商不夠……
恰逢太子在淮南鬧出來的“音訓推廣案”,杜正倫中了李承乾被動技能——“又被爸爸讨厭了”,于是被李承乾的爸爸扔了一雙小鞋穿穿。
要死要死沒死成的杜克明作為天王級的大牛,為了幫他一把,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别人或許沒辦法和馮盎套近乎制作白糖,但其中絕對不包括那條江南土狗。
因為這兩年馮盎有個心願,這個心願卻意外的在别人身上實現了。
那就是前隋宿國公麥鐵杖封神。
馮盎的心願是想要給自己的祖母封神,但這事兒自己操作不了,隻能靠馮家冼氏慢慢地經營,幾百年後,那肯定是沒問題。
眼下麼……沒有兩京巨室放文章,沒有外朝内廷的重臣巨宦建議,難成氣候。
杜如晦不介意給馮盎做一回跨河橋,但天王級的援手,那也不是誰都能享受的。
杜正倫有這個資格,那是因為杜正倫是才之秀者,馮盎再怎麼“南霸天”,洗掉一個“越”字就拼了老命,伏低做小的滋味可不好。
于是杜天王給做了“祥瑞”好多年的江南土狗寫了一封信,随後杜正倫就揣着這封介紹信,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此時此刻的交州南部西南部,被一口氣分了三塊,被李道興勾引來的最大一塊,初定州名為歡州,而歡州北面那塊,叫愛州……
歡州刺史杜正倫手頭的任命書告知他的治所在一個叫九德的小城,而小城旁邊就是一片河洲,入海口能進“八年造”大船,隻是河口有座島,島名很奇特。
當地土人親切地稱呼它為……“鬼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