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德反思過上輩子的人生,尤其是為什麼最後走上工科這條不歸路,他深刻地反思了。
小時候,老師問同學們長大了想幹啥?
小夥伴們有說當兵的,有說做老師的,有說做科學家的,有說做光榮的石油工人的,有說做大保健的……
輪到老張的時候,老張眼睛正放着光看《小哥白尼》,然後挺起兇膛驕傲并且自信地大聲道:“我要造福全人類!
”
雖然造福全村都沒做到,但當時還是小小張的張德,内心是充實的。
後來吧,有一天畫圖紙畫累了,老張做了個夢,鬼壓床的夢。
當時夢裡老張是恐懼的,他想要大聲呼救,他覺得自己的事業沒有完成,還沒有造福全人類。
于是在夢裡他自救,伸手一握,喲呵,這鬼有兇是個女的。
然後吧,噩夢就變成了春夢,基本上算是造福了自己。
從此以後,老張就徹底明白了,謀求個人幸福的工科狗基本隻能靠做夢……
但是可惜的是,從那時起,張德再也沒被鬼壓床過。
而那個女鬼,其實老張挺想念她的。
一大清早,看着春¥↑,風滿面的張公謹叔叔去上班,張德站門口顯得有些蕭索,然後失神地問了一聲張大象:“兄長,你什麼時候成親?
”
張大象同學羞澀地别過頭:“大郎問這個做什麼?
”
“兄長十六了還沒有意中人麼?
”
“正所謂父母之命……唉,其實我認識一個小娘,然而她家不甚富貴。
為兄有心生米煮成熟飯,但又怕父親打斷我的腿……”
“……”
絕交,特麼平時就看你跟薛仁貴往平康坊蹿,居然還有小白花讓你拱。
忒特麼不公平了,你是大象不是家豬啊。
本來是想找找平衡的,結果心理上遭受了暴擊,不得已之下,老張隻好出去散散心,順便視察一下各坊代銷鋪面白糖的行情。
實話講,靠長安城的秃驢,其實也足夠花差花差的。
還有牛鼻子道長,還有祆教那些神棍,還有那些貌美如花的師太……
可惜程處弼這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強買強賣算什麼本事,敗壞了凱旋白糖小白花一樣的名聲。
騎着黑風骝過金城坊,突然來了個西域帥哥,看見老張就喊:“哥哥去哪兒?
”
“原來是安大郎,安将軍不是說擺宴請客嗎?
怎地你還有空出來厮混?
”
來者名叫安菩,他爹是西域安國六狐設安系裡,因為反了突厥,李董封了他爹一個五品定遠将軍。
在胡人圈子裡,絕對算得上高大上。
不少粟特人還專門過來找門路,看看能不能跟着安系裡混個小官當當。
安菩年紀比張大象小一歲,今年十五。
不過這貨有眼力,知道長安城最牛逼的十六歲以下有活力社會團體是“忠義社”,而社長會首姓張,來自幾千裡外的帝國東方,是個十二歲的男爵。
然後十五歲的少年喊十二歲的熊孩子哥哥……
“人太多,湊不上。
”
他漢話帶着涼州口音,還有胡腔,不過比起菜雞互啄的胡人圈子來說,他簡直就是祆教聖女一樣,太特麼高貴了。
“不如一起走走?
”
老張其實就是随口一說,結果這厮嘿嘿一笑,居然拍拍手,然後出來一匹棗紅馬。
一看就是上好的大宛馬,油光锃亮放一千多年後起碼一千萬一匹。
“好馬!
”
“可不敢在哥哥面前稱好。
”安菩羨慕地看了一眼黑風骝,然後利落地上了馬,緩緩地跟着張德走,還特意落下半個身位,簡直會做人到了極點。
你特麼告訴我這是胡人?
這簡直是五門七望裡面培育出來的人精。
“大郎那邊凱旋白糖發賣的如何了?
”
張德一提這個,安菩笑的眉飛色舞:“好賣,太好賣了!
哥哥支來的一千斤,家父五百文一斤賣給了堅昆人,都沒有還價。
那幾個堅昆人,準備後日就運去金山,在西突厥那裡散貨。
”
五百文!
卧槽……老子開價三百文是頂着良心被狗吃的靈魂忏悔啊。
特麼你們這幫牲口居然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就特麼一倒騰,白撿兩百貫?
歎了口氣,張德不由得沖安菩豎起了大拇指:“厲害。
”
“都是哥哥賞臉。
”
安菩和他爹不一樣,他不喜歡西域。
打小在安國就聽說東邊有個大國如何如何,那裡的人和他們風俗不同,巍峨壯麗。
然後他的童年又是在突厥人剝削鎮壓下度過的,光六狐州每年上貢的财貨子女,就壓的他爹喘不過氣來。
然而突厥就是個龐然大物,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
在幾歲的安菩看來,這世上沒有比突厥更加強大的敵人。
直到有一天,從河西走廊到涼州到金山,所有的商人都在說,漢人對突厥人動手了。
突厥人的可汗被生擒,關在了帝都。
安系裡激動不已,扛起反旗割了突厥人的腦袋就奔東方朝貢去了。
這一次朝貢,就帶上了兒子安菩。
然後安菩就發誓,他甯做大唐野犬,也不做西域活人,他不會回去的。
為什麼要離開呢?
這裡安定祥和,沒有突厥人過來敲詐勒索,沒有沙盜,沒有馬匪,沒有撈過界的波斯人。
安系裡被封定遠将軍後,務本坊社學給了一個名額他,安菩因此就入學,和程處弼做了同窗。
然後因為會做人,被程處弼引薦給了張德,随後央求了自己的老爹安系裡,砸了一大筆錢,才在金城坊弄了套宅子。
本來是想去普甯坊的,可惜那裡住着的人不賣。
“談不上。
”
張德擺擺手,然後笑道,“城西安國商人,倒是都願意聽你的。
這樣吧,我做主,夏至之前,許你五萬斤。
”
“什麼?
”
安菩一愣。
“給你五萬斤凱旋白糖,不要?
”
“不……不是,哥哥,為何……為何待我如此寬厚?
”
張德哈哈一笑:“你?
我是敬定遠将軍這個英雄。
小小安國,一州之地,居然也敢撩突厥虎須,好膽色。
”
“謝哥哥誇贊。
”
“大唐越強,我等日子才越好過。
這個道理,很多胡人不懂。
那麼不懂的,就不要想沾便宜了。
”
策馬定住,張德看着安菩,意味深長道,“這話,幫我帶給那些沒腦子的。
能做好嗎?
”
“定不負哥哥重托!
”
安菩抱拳躬身,馬背上鄭重說道。
“你家大人抓的突厥奴隸,我要了。
去和長安令打個招呼,做好名冊,然後送到釣魚台。
”
“是,哥哥。
”
張德見他果然會做事,将腰間一隻錦袋解下,抛給了安菩。
“這是……”安菩打開錦袋,拿出一顆冰糖,端倪了許久問道,“這是甚麼寶石?
”
“寶石?
糖!
扔嘴裡嘗嘗看。
”
安菩聞言,将冰糖扔進嘴裡,然後眼睛一亮,“哥哥,這真是妙物也!
”
“這東西可不多,别随便派發。
自己留着吧,端午的時候,西市你找個熟人鋪子,給你五百斤。
”
“哥哥,此物怕不是要一貫一斤?
”
“你要不怕少賺,你賣一貫我不攔着。
”
“呃……”
“到時候再說吧,還不知道宮裡什麼個意思呢。
”
“呃……”
安菩忽然覺得自己智商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