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宣紙上的鎮尺拿開,鄭獨眯眼瞧去,心中卻是一震!
在古代社會,文人墨客向來是既講究風骨,也顧惜面子。
文人雅客相聚一堂,少不了吟詩作對,比賦較畫,倘若有人當衆出醜,說不得就是顔面掃地。
因此,絕大數文人就算不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也要涉獵廣泛,以備不時之需。
鄭獨雖然為人孤僻,鮮少參加這等聚會。
但身為詩科夫子,自然通曉六藝,見多識廣,所以在看到宣紙上的字後,便瞧出了一些門道。
宣紙上的字是地地道道的小楷,小字運筆圓潤、娟秀,大字雄壯、厚重。
筆鋒處理渾然天成,靈巧生動,猶如飛鴻戲海,舞鶴遊天。
這般奇絕書法,倒是生平僅見。
随即,鄭獨想起,這宣紙上的字是隔壁那個纨绔子弟所寫,微微有些訝異!
他那般年紀……,就算浸淫書法一輩子,也……寫不出來罷!
鄭獨這人雖然性格高傲,但眼光還是相當毒辣。
事實上,莫非對于小楷的研究,從前世便已開始。
隻是那時純屬興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更多的還是欣賞鐘繇、王羲之、王獻之等名家作品。
等穿越後,流亡西荒八年,整日對着蒼涼沙漠,無聊至極。
因此,一有空閑時間,他便揣摩小楷的寫法,不想八年一過,倒是略有小成。
鄭獨捧着手中的宣紙,一筆一字的看過去,毫不懈怠。
看完一遍,竟然心生一種無力之感,這般精巧的字,委實讓人自愧不如。
讀完一遍,複讀第二遍,鄭獨這才注意到宣紙上書寫确實是藥方,“天麻二錢,川貝母……”。
除此之外,第二頁更有類似“飲食宜清淡,不宜……”之類的注意事項。
真是……面面俱到!
此時,鄭獨逐漸冷靜下來,神色複雜的朝着一頁書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五味雜陳。
若這字真是他寫的,那此人倒也不算不學無術,隻是他是哪個府的少爺?
擁有這般才華,卻未曾聽人說起,着實令人奇怪。
鄭獨心中帶着這些疑惑,回到床上輾轉反側。
随後又是起來,認真的看了幾遍,越看越喜歡,便将它揣在懷裡,回到床上。
還是明天去問個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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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承九年末,在一片噼裡啪啦的煙花炮竹聲中,莫非和丫丫終于迎來了繼往開來的美好日子。
兩人早早的起了床,換上新衣服,然後貼對聯,挂燈籠,貼福字……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電視,看不成春晚;沒有手機,發不了紅包。
兩人能做的事實在不多,不過可能是被節日的喜氣所感染,丫丫這一整天都顯得十分開心。
于是,在當晚的煙花“嘭嘭!
”聲中,莫非遙望天際,興奮之餘,揮筆而下:《元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剛在宣紙上寫完字,門外響起了“砰!
砰!
砰!
”敲門聲,莫非和丫丫相視一眼,然後前去開門。
鄭獨原本打算早上過來的,但昨晚一時興奮過度,徹夜未眠,直至淩晨才睡着。
再加上那酒的後勁極大,醒來後,見屋内漆黑一片,還以為是半夜,再次睡下。
朦朦胧胧中聽到了煙花爆竹聲,這才猛然意識,已是大年三十晚上,随後草草的洗漱一番,就跑了過來。
此時,除夕的氣氛已推至高潮,莫非正準備開年夜飯,沒想到鄭獨就前來拜訪。
雖然他很奇怪對方這種突兀的拜訪,但轉念一想,許是這個世界的除夕有串門這一類的習俗,也不多做他想。
在門口和鄭獨禮節性的客套了幾句,無非就是一些拜年的固定話語,兩人原本沒什麼交集,這兩天相處也并不愉快,所以說完後彼此無言,場面就陷入了尴尬。
不過寒冬臘月,這麼站着終歸不是辦法,莫非便請了鄭獨進屋。
搬來滄海書院不久,莫非沒來得及太認真整理屋子,像玉石古玩、陶瓷屏風這一類的,他也買不起,屋内一個都沒。
對于鄭獨來說,這樣的屋子談不上奢華,更算不上雅緻,其實就是相當的簡陋。
不是權貴子弟嗎?
這布置……
鄭獨心裡存疑,片刻後,暗自斟酌起來。
雖然在滄海書院,像除夕這樣的年節,無家可歸的可以常住書院,但基本上都會去拜訪師友、走訪親戚。
鄭獨獨來獨往慣了,最不耐煩這套,所以往年除夕的蒼竹院,隻有他的醉書院裡有人。
今日過來一頁書院,其實目的很簡單,一個是想搞清楚昨日的吃食是什麼?
另一個嘛……就是确定那字是誰寫的。
如今看到着少年的屋子如此簡陋,心裡更添幾分疑惑:如果真是權貴子弟,那為何屋内空蕩蕩的乏善可陳?
又為何除夕之夜還不歸家?
難道……是某個府上的私生子?
也不對……,入滄海書院,也許隻要憑借才華就可以,但是住蒼竹院,可不是普通學子敢奢想的。
鄭獨以往也算是閱人頗多,這少年也就十六、七的模樣,看起來乳臭未幹。
但僅僅見了三面,并無交流,卻他留下一種看透世事、雲淡風輕的感覺,倒着實令人奇怪。
這般想着,三人就已落座。
“你的病怎麼樣了?
”
“老毛病!
不礙事,基本躺個一兩天的就好了。
”鄭獨雖然不善與人交際,但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私生子這個話題他覺得不好多問。
略微想了想,提手作揖客氣道:“多謝公子的藥方,奧,還有這位姑娘的吃食。
”
話是這樣說着,心裡還是有一些别扭,畢竟之前……以惡意胡亂的揣測他人,實非君子之道。
“唔……,你吃的是相公做的,我做的你一口沒吃。
”
“你……你不是啞……巴?
”
鄭獨披散的頭發下,眼睛瞪得鬥大,張口結舌的看着丫丫。
一旁的莫非無奈的瞪了一眼丫丫,失笑道:“去把火爐端過來吧!
”然後,又偏過頭:“……額,你别介意,她對誰都是這個樣子。
”
“哦!
是……是嗎?
無礙……,無礙!
”說着他愣了愣,尴尬的擺擺手。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
丫丫從旁邊的小屋端火爐過來,添了些碳火,燒的正旺,然後将一盆豔紅的湯鍋放上。
莫非也不閑着,起身去端擇洗好的蔬菜,布置碗筷杯盞。
隻留下鄭獨一個人,尴尬的坐在杌子上,看着他兩忙來忙去。
待得片刻,鍋裡的紅湯逐漸熱了起來,濃濃的辣香味道彌漫着整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