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崇文門。
大門處,許江帶着一幫錦衣衛守着主關卡,對過往的貨車進行盤問檢查,抽取稅銀。
其他的十餘處散稅口,也都安排了三三兩兩的錦衣衛把守着。
京城是有夜禁的,隻有白天才開城門。
李修文便安排南鎮的人在這裡兩班輪崗,四個時辰換一次班。
“官老爺,這怎麼又多了一道稅卡呀?
”
沿途的貨車排着隊經過城門,一名小商販對許江問道。
在他身後,還跟着兩名拉車的漢子,此時已經停了下來,等候檢查。
幾名錦衣衛上前檢查貨物,許江老神在在地答道:“這你可就不懂了吧?
我們大人說了,這稅務呢,有‘國稅’和‘地稅’之分。
前邊收的是國稅,我們這兒呢,收的叫地稅。
明白麼?
”
許江這套國稅和地稅的說法,還是李修文教他說的。
他們這些人都是粗漢子,哪懂得這其中的許多門道?
李修文還告訴他,對待小商販要和氣些,估價算得少些,畢竟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
而碰上那些大的車隊,就往高了去估價,反正他們支付得起。
相當于那幫天天嚷嚷着“不與民争利”的所謂清流官員,李修文所做的,才是真正的不與民争利的事情。
那小商販聞言一愣,問道:“這稅務還分國稅和地稅的?
”
許江笑道:“可不是?
先前啊,朝廷收的隻是國稅,那是因為當今皇上仁慈,才沒有多收地稅。
可如今呢,地方上時有亂民,朝廷除了要派兵出去打仗,還得要鎮壓叛亂,保護咱們老百姓的安全。
你說,為了咱們的小命,該不該支持朝廷呢?
”
那小商販讓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連連點頭,可要讓他多交稅,還是會覺得有些心疼。
但民都是怕官的,官兵設稅卡收錢,要過去自然是得交錢的。
再者說,這些官兵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可說話倒是比前邊關卡的人和氣多了,他也就沒那麼多怨言了。
此時,後方的貨物檢查完畢,管賬的一名小吏拿着算盤敲了會,便禀報道:“大人,清點完了,這一車貨估價約有十兩銀子,按例三十取一,應繳納稅銀三百五十文!
”
“啥?
才三百五十文?
”
那小商販脫口驚呼,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這抽稅的官老爺們,平時都是可勁兒的盤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仁慈了?
許江笑了笑,問道:“怎麼?
嫌少?
要不本官多收些?
”
“可别!
”
那小商販立馬換上了一副笑臉,忙取出錢來交到許江的手上,哈着腰道:“謝過官老爺了,你們可真是活菩薩呀!
”
許江見他這恭敬的态度,心裡得意不已:“嘿,這大人就是大人,他這法子還真管用!
”
等到那小商販過去,前方出現了十輛大車的車隊。
領頭的人是個管事模樣的打扮,他走上前來,谄媚地笑道:“大人,小的是禮部員外郎家的管事,你看我們這車是不是......”
禮部員外郎?
從五品而已,收!
許江打個哈哈道:“原來是禮部員外郎家的?
好好好,大夥兒的動作都快些,可别耽誤了人家的時間。
”
李修文曾叮囑過許江,正五品以上的文臣,皇親國戚,東廠和司禮監的太監等一幹人的車隊不收,其餘小官家的車隊統統都收。
至于什麼清貴的衙門,諸如“翰林院”一類的,也不開特例。
就算你再清貴,從一個小小的韓林要進入内閣,那也得十年八年的吧?
對不住,老子就打算混幾年走人!
那管事臉都憋紅了,心中有氣,卻又無可奈何。
前邊的稅卡是司禮監的人管着,對于他們也是照收不誤。
他方才見許江對前邊那人說話和氣,還以為這裡的會好說話些呢,敢情人家根本就沒将自家老爺給放在眼裡。
不過這些人動作倒是挺快的,不一會就聽那管賬的小吏禀報道:“大人,十車貨物清點完了,估價六百兩,按例三十取一,應交納稅銀二十兩!
”
那管事聞言一陣肉痛,可這裡收的稅款倒是比前邊還少一些,隻好取出銀子付過了關稅,領着車隊過去了。
這會已是冬天,李修文穿着那件楊雨璇親手縫制的貂裘,正在巡視着各處稅口。
這些錦衣衛們平日裡橫行慣了,突然讓他們來收稅,還得對老百姓和和氣氣的,一時還真有些不習慣。
在此之前,李修文可是親口叮囑了他們一番,不得仗勢欺壓老百姓,他們也隻好收斂了些。
開玩笑,鎮撫大人的話敢不聽?
當心給你打殘咯!
走到了主稅口,李修文眼見許江幹得有模有樣,倒是有些欣慰。
許江見到他過來,忙讓一位百戶先看着,自己走上前來行禮道:“大人!
”
“不必多禮!
”
李修文輕輕颌首,将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肩笑道:“你做得很好!
”
許江得他誇獎,眉開眼笑道:“卑職隻是照大人的吩咐行事罷了。
”
設關收稅,其實或多或少都能撈點油水。
不過李修文先前進行了整頓,這些人畏懼于他的威嚴,可能還真不敢下手。
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李修文還是明白的,他一語雙關地說道:“這大冷天兒的,弟兄們都很辛苦,輪完了崗還是可以去喝喝小酒的。
”
許江聞言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笑道:“還是咱大人體貼下屬。
”
李修文淡然一笑,叮囑道:“你這幾天再辛苦些,他們剛上手,你得看着點兒。
”
許江立馬應道:“卑職明白!
”
打發了許江後,李修文立在原地,靜靜地看着這城門内外的一切。
崇文門鈔關,去年定的稅額就已經超出了十萬兩,平均每月的定額是八千五百兩。
這隻是朝廷表面上收到的,實際上這些稅官們,總會克扣一些的。
特别是以宦官貪财的秉性,怕是截留的不會太少。
南鎮隻是增設了一道鈔關,多收一項稅款而已,還比不上前邊的那道鈔關,倒是不需要每年上交十萬兩。
畢竟前邊那道鈔關稅目種類較多,應該是超過了三十取二的。
依着李修文的估計,自己一年上交六萬兩,都算是多的了。
如此算下來,每月才五千兩,這對于崇文門這樣的鈔關來講,并不困難。
他大概算了下,即使是錦衣衛那幫人吃點喝點拿點,最終能到自己手裡的錢,也絕對是非常多的。
能撈就撈吧,造反需要本錢,反正大頭都出在那些京官身上,自己不盤剝老百姓太過,就問心無愧了!
“混帳東西!
你可知道這是誰家的車子?
”
聽到前方城門處傳來的這聲喝斥,李修文回過神來,心道:“這是哪家的人這麼嚣張?
我南鎮撫司第一天上崗,就敢來挑事?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