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休寺高僧的出現，讓永生寺的氣氛緊繃到了極點，似乎再多一點火星，這座千年古刹就會燃起熊熊大火，帶着所有人走向毀滅。

　　莫問坐在悲世殿裡，聽殿外的侍從僧人說，沒有找到細三。

　　“主持，貧僧沒有找到屍體，他是不是私自離寺了？
”侍從僧人問莫問。

　　莫問道：“無事了。
”

　　侍從僧人垂首退出了走廊。

　　細三是留在寺中養人面蜥的人，莫問相信細三不會背叛他，同時莫問也相信，細三應該是死了，有人到了放生湖那裡，将細三殺了。

　　是人蠱，還是玉玲珑？

　　莫問盤腿坐在蒲墊上，看着一殿的佛像，這些佛慈眉善目，悲天憫人，又或者怒目金剛，“幫不了我，”莫問的目光掃過一尊尊的佛像，自言自語道：“你們都幫不了我。
”

　　“主持，”有侍從僧人這時來報：“又有兩百零三位僧人離寺了。
”

　　“随他們吧，”莫問的聲音聽起來仍是平靜。

　　數百個僧人排成了長隊，走在下山的小道上，真正的修佛之人都是清貧之士，所以這些僧人随身帶着的行李少的可憐，有的隻是幾件僧衣。

　　山中的風雪比山下的更烈。

　　？
一個老僧在山路上停下腳步，站在這裡，能清楚地看見山下平原上的軍營，一頂頂軍帳連成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風中隐隐還能聽到馬的嘶鳴聲。

　　“師父，”兩個小和尚一左一右扶住了自己已經年過七旬的師父。

　　老僧低頭又看看自己腳下的路，山路蜿蜒曲折，雪被人踩得變成了污泥。

　　“師父要不要歇一歇？
”站在老僧左手邊的小和尚問。

　　“走吧，”老僧邁步又往前走，人不能在風雪中停留不動，否則會被活活凍死。

　　小和尚回頭，永生寺靜靜地立在山巅之上，那是他出生，生長之地，就這麼離開了，小和尚很舍不得。

　　“明智，走吧，”老僧喊自己的小徒弟，那些已經長大成人，能為自己作主的弟子，老僧是無心，也無力再管了，不過他的這兩個小弟子，他得帶下山去，做佛門弟子也好，再入尋常百姓家也罷，他不能讓這兩個小孩子命喪于此。

　　長長的隊伍在沉寂中往山下一點點地移動。

　　好容易一行人走到了山腰，下山的路眼見着也變得寬闊起來，幾聲驚叫從隊伍的最前方傳來。

　　“有妖怪！
”

　　有僧人高喊。

　　一個藥人從後面上來，張嘴便咬在了這僧人的臉上。

　　“吼！
”

　　“嗬嗬――”

　　……

　　藥人的叫聲響起，将人們的驚叫聲壓了下去，讓山路上的人們驚魂失魄。

　　“卧槽！
”正在營帳中，看着大當家烤土豆的玉小小罵了一聲，跳起來就消失在了營帳裡。

　　前海盜們吓得紛紛起身。

　　大當家喊：“怎，怎麼回事？
莫問殺過來了？
”

　　顧星朗從坐榻上坐起來，原本還在閉目休息的人，這會兒面色鐵青。

　　小衛忙就問道：“驸馬爺，出什麼事了？
”

　　顧星朗低聲道：“莫問在用藥人殺人，”

　　“殺誰？
那些要離開的人？
”大當家的手本能地就按在了刀把上。

　　“去跟聖上和景陌他們說一聲，藥人到了半山腰，讓他們防備，不要讓藥人進到軍營裡，”顧星朗說完這話，身形飛快地走出了營帳。

　　大家夥兒在營帳裡呆站了片刻。

　　大當家回過神來，突然就狠狠地一跺腳，沖小衛喊道：“還愣着？
你輕功好，你還不報信去？
”

　　小衛奔出了營帳。

　　老僧拉着兩個小和尚往山上跑，隻是他太過年邁，沒跑上多遠，就跟兩個小和尚一起跌在了地上。

　　“師父，我怕！
”叫明智的小和尚哭叫起來。

　　老僧回頭望去，腳下的山路上，人在吃人，那些被開膛剖肚，被啃食之後，殘缺不全的屍體不多時就從地上起身，跑去啃食還活着的人。

　　人們哭喊着，卻無處可逃。

　　人間瞬間變成地獄。

　　有兩個藥人向老僧和兩小和尚走了過來。

　　“走！
”老僧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将兩個小和尚推到了自己的身後，大喊道。

　　“吼――”

　　一個隻剩下半截身子的僧人也向老僧三人爬行過來，發白的腸子就拖在身體的折斷處，在地上拖出長長的一道皿痕。

　　兩個小和尚這會兒已經不知道要哭喊了，呆呆地看着向自己或走，或爬來的怪物們。

　　有侍從僧人大力地敲着悲世殿的門，聲音急促地道：“主持，山腰那裡出事了！
主持啊！
”

　　莫問在殿中沒有應話。

　　侍從僧人第一次發覺，等待是一件讓人如此難熬的事。

　　“這是懲罰，”終于有聲音從殿中傳出來，莫問大師一字一句地道：“想走就要付出代價。
”

　　侍從僧人呆立在悲世殿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莫問将攥在手中的念珠一握，一百零八顆白玉菩提刹時間就成了一堆粉沫。

　　“那，那我們要，要怎麼……”侍從僧人結結巴巴地道。

　　“将寺門緊閉，”莫問不等這僧人将話說話，便道：“讓寺外的信衆不要害怕，山上有佛祖庇佑，他們不會有事。
”

　　侍從僧人還是呆站着。

　　“還不快去？
”莫問輕輕地說了一句。

　　侍從僧人都沒及應聲，便匆匆跑走了。

　　山路上的老僧看見一張流着皿水和口涎的嘴，絕望之中，老僧将兩個小徒弟緊緊地護在了身下。

　　藥人嘴裡發出嗬嗬的叫聲，生肉就在眼前，藥人猛地向老僧咬去。

　　等死之中的老僧卻又在這時，看見面前這怪物如同被人施了法術一般，變成了灰燼。

　　“你們沒事吧？
”玉小小将老僧從地上拉了起來。

　　老僧茫然無措地看着救了自己的人。

　　“我去，又吓傻了一個，”玉小小嘀咕了一聲，幹脆拎着老僧和兩個小和尚上了樹，叮囑道：“就呆在這裡，千萬别下地啊。
”

　　老僧沖玉小小點了點頭，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出的動作。

　　玉小小拍拍兩個小和尚的頭，躍身下樹。

　　教官這時也到了半山腰，他的途經之處，藥人們都被風絞得無影無蹤。

　　老僧将兩個被吓壞了的小徒弟抱在了懷裡，是誰要他們死？
在一刻，一生都與世無争，潛心修佛的老人，第一次在心中用他所知的，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一個人。

　　給讀者的話:

　　第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