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七十七章 朕與你們同在
扶蘇勒住戰馬,走到了道路邊上,馬低頭肯長勢極好的青草,“誰的部下?”
這一次不等鄭和說話,一個武将便走了出來:“陛下,是末将的部下,三兄弟都從軍,而且還是在一個軍隊裡邊的情況很少見,所以末将當初就非常注意。
”
“你叫什麼名字?”
“末将姜維。
”扶蘇點頭道:“這老婦人家人還有多少人?”
“就她一個人,還有十多個缺胳膊少腿的武夫,已經上不了戰場了,現在都在她家中,就管她叫做娘。
”
“都是些無家可歸的人?”扶蘇心裡一陣難受,很多老卒下了戰場,連一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最後死的更是丢臉。
這就是這個社會的現狀,沒有什麼所謂的補貼。
“都沒有。
”姜維道:“鹹陽城外的老卒村,都是無家可歸的老卒居住在那裡。
”
“靠什麼過活?”
姜維不敢說話了,低着頭。
“這些事情,以前從來沒有人和朕說過。
”扶蘇看了一眼鄭和,鄭和整個人入墜冰窖:“到了成都,自己領受五十軍棍!錦衣衛全體上下,扣除俸祿三月!”
“臣謝主隆恩!”鄭和翻身下馬,叩首拜道。
姜維咽了咽口水,道:“都是靠着以前的主将送去糧食,要是主将戰死了,新上任的主将沒有人理會,也就隻能去城中乞讨了。
”
扶蘇忽然想到了那一日暴雨,他和胭脂乘坐馬車,看到屋檐底下有一個乞丐。
“朕知道了,快馬給吏部,撥給一些物資過去。
”扶蘇扯了一下缰繩,忍不住高聲唱了起來:“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裡人,家中有阿誰?”
這是正史上漢代的樂府詩,這個年代人自然是第一次聽過,而且還是皇帝親口唱出來的。
成片成片的武夫都向着這邊看了過來,悲憤是一種力量,老婦人的話,像是重錘打擊在扶蘇的心中,詩歌本就是有感而發。
扶蘇如今已然,覺得唯有此詩,能表達自己此刻心中的悲憤。
“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從狗窦入,雉從梁上飛。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飯,采葵持作羹。
”
心腸再堅硬的壯漢,聽到這裡也忍不住紅了眼。
皇帝還沒有停下,歌聲在軍中回蕩:“羹飯一時熟,不知贻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
憋在心中悲憤,隻有徹底散發出來,才會真正轉化為力量。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不知道是誰觸景生情,在馬背上起頭唱了起來,皇帝的新詞他們不懂,但是其中的情感卻不是假得,很自然,人們想到了耳熟能詳的歌謠。
“今我來思,雨雪靡靡——”
李元霸流着淚,想到了死在千山城的兄長,死在了陳金山的大哥,死在了江陽城的三哥,死在了滇池的侄子和父親。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
不遑啟居,玁狁之故……”
歌聲并不能完全把悲痛帶走,但是卻能鼓舞軍心士氣。
“……”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
彼路斯何?君子之車。
戎車既駕,四牡業業。
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正在所有人都心痛的時候,皇帝身邊禁軍的歌聲驟然一變:
“豈曰無衣!”
所有的人身軀都是陡然一震,先前所有的悲傷都瞬間消失,幾十萬靡靡的大軍驟然散發出沖天氣勢來
武夫們舉起手中的戰矛,仰天嘶吼:
“與子同袍!”
有的人眼角還在帶着淚水,同樣振奮精神,這些都是百戰不死的老兵,半身蹉跎歲月都在戰場上,生裡來死裡去,對于活着的情誼,他們比任何人都看得重。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這是最铿锵有力的戰歌,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敢死之士高聲怒吼着奮勇上前,死不旋踵。
皇帝也在高聲大唱,軍歌唯有铿锵雄壯,方才有肅殺之氣,進一步才能振奮人心,鼓舞士氣。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于興師,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于興師,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
所有的人都覺得熱皿上湧,直沖天靈蓋,扶蘇站在高處,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身披黃金甲的皇帝陛下。
“朕的兒郎們!”扶蘇摘下頭盔,“朕指天立誓,定要一統天下,建立一個屬于我們大秦自己的天下,朕不願意看到天下有凍餒之人,不願意看到戰死的袍澤沒有人能記住他們的名字。
”
“朕需要你們記住,不管什麼時候,朕與你們同在,我大秦的勇士無所畏懼,我大秦的天下,就在你們腳下!”
“萬勝!”
數十萬人齊聲怒吼,聲浪沖天而起,響遏行雲。
“萬勝!”
“萬勝!”
“萬勝!”
扶蘇傲然挺立着兇口,在無數雙眸光的注視下,他激動的熱淚盈眶,眼前的這不是曆史,不是史詩,更不是流傳于後世的小說傳記,而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人。
每一個人都有皿有肉,每一個人都在為這個偉大的帝國流淌鮮皿,消耗生命。
這些人,才是最可親可敬的人。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
當後世人翻動泛黃的書卷,緬懷這一段曆史的時候,很少會有人記住這幾十萬人的個數,但是後世人一定會記得,這一支軍隊叫做秦。
正如同一個人看到大海的時候,他眼中沒有一滴滴的構成大海的水滴,但是卻有整個大海的輪廓,他能感受到整個大海與天地齊寬的浩瀚。
扶蘇發自内心的希望自己這些子民可以背後是記住,也發的痛恨那些以春秋筆法記錄史書的官員。
好在司馬遷不是這樣的人,遠處有一個一邊擦着淚,一邊舔、毛筆鼻尖,然後在一個小本子上快速記錄着些什麼的太史令,這個人就是後世名氣非常大的司馬遷,在他的身後,則又十數人,這一次前來,都是為了記錄下來這一場曠古絕今的戰鬥。
扶蘇擦掉臉上的淚痕,看了一眼鄭和:“蜀中氣候炎熱,那一群史官照顧好了,務必以實記錄,奸惡就是奸惡,大善就是大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