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源帶領軍士走到半路,見路上橫七豎八堆着近千具倭軍的屍體,皿水把路面染紅,一點沒覺得意外。
二萬四千軍士沉默着走過這一段路,縱然有人目露異色,也不會宣之于口。
再往前走,倭人漸多,朝同一個方向去。
又走一段,槍聲像鞭炮一樣砰砰砰密集響起,軍士們還沒覺得怎樣,井源卻知這是迅雷铳,下令加快腳步前進。
他們緊趕慢趕,終于趕到海邊那所漂亮的大房子前。
眼前皿腥的一幕深深震撼着每個人。
“提督總算來了。
”宋誠上前見禮,道:“這些俘虜就有勞提督了。
”
出征前議好的,宋誠和顧興祖帶領三百新軍為先鋒,井源帶領從江淅調來的軍士為後援,這些軍士出征前得知不用上戰場厮殺,隻需負責看守俘虜,雖然不知道那位名滿京城的宋大人何來如此的自信,但不用殺敵活下來的機率便大增,出征該有的勞功卻不會少,因而人人滿懷期待。
果然,船靠岸後,他們被留在沙灘上,宋誠和顧興祖帶領三百人走了。
當他們接到出發的命令随後趕來,發現确實隻需接受俘虜,把俘虜看管好就成。
二萬多人宛如從天而降,駭得信子雙膝無力支持嬌俏的身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渾圓的臀部坐進沙地裡。
她還是太年輕,對明人不夠了解,要不然早該相信井上所說,明軍的船隊遮天蔽日,來的豈止三百人?
見到這支铠甲鮮明的明軍,倭人哪敢有絲毫異動?
大局已定,接下來是井源的事,宋誠再不理會,施施然走進這所漂亮的院子,站在廊下看了一會兒,道:“你小小年紀心态如此老氣,院子裡怎地連花也不種幾盆?
”
心服口服,甘願為奴的信子垂下高傲漂亮的頭顱,靜靜跪坐在宋誠身側,恭敬地道:“大人想種什麼花?
”
她從懂事起便知道自己長大後要擔負起大内氏,花花草草不應該是她擺弄的東西,她從小到大生活在這裡,也沒見這個大院子裡曾經種過花草。
不過,如果眼前的男子喜歡,她種上一些也未為不可。
是的,她必須努力讨這個英俊男子的喜歡,努力讓自己活下去。
至于大内氏的實力,還是别再想了吧。
能活下去,就不錯了。
宋誠道:“你會種嗎?
”
“不會。
但是奴婢可以學。
”信子眉頭輕蹙,很快舒展開,千萬不能讓眼前的男子發現自己不高興,要不然會很糟糕的。
宋誠看都沒看她,轉身進屋,在主位上坐下。
信子笨手笨腳地端一杯茶過來,從沒做過粗活的她,嬌嫩的手指頭燙得通紅。
宋誠示意她一邊兒去,别在這裡礙眼。
她隻好乖乖在屋角跪坐,像以前她的貼身婢女服侍她一樣,擺出服侍宋誠的姿态。
井源從外面進來,道:“倭人不少,足足有兩萬五千多人。
加上三千三百倭軍,一共兩萬八千多人。
宋大人,這些人要怎麼處置?
”
召集的命令是大内氏的家主發出的,倭人不敢不聽從,全城的倭人全都在這裡了,這些人總不能一直看管起來。
信子霍地擡頭,緊張地看着宋誠,眼露哀求之色,道:“求大人饒他們一命。
”
以前她視子民如蝼蟻,直到此時才覺得他們可親,他們是大内氏傳承的基石,供養自己的父祖幾十年,還有死傷近半的手下,這些人是大内氏的武裝力量,要是保不下來,大内氏就煙消雲消,再不複存在了。
宋誠冷冷一個眼神丢過去,道:“掌嘴。
主人說話,有奴婢說話的餘地嗎?
”
信子深深伏了下去,再不敢言語。
井源已知這個少女就是倭人的頭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這個女子,不該留着。
”
明人怎麼這麼可怕?
信子大駭,雙肩顫抖不已。
“沒事。
”宋誠笑了笑,道:“婦人孩子送回威海,男子連同倭軍,送去島根挖礦吧。
”
此時的倭國上至天皇,下至百姓,還不知道位于本州島的島根縣地下埋有占世界三分之一的銀礦,含量如此豐富的銀礦,要找到并不難,銀礦埋在地下,讓倭人挖,總能挖出來的。
井源微感吃驚:“全部婦人孩子送去威海?
”
宋誠笑道:“讓老國公當人販子他肯定不幹,提督放心,我修書一封,讓他接收後交給滿倉,由滿倉安排。
”
随即把滿倉叫進來吩咐。
新軍甫上戰場,收獲如此之大,滿倉興奮不已,想着這麼多人頭,三百人分,也能得很多軍功,沒想到卻要他随船回去,幹人販子的勾當。
“大人,标下願上沙場殺敵,不願做這個。
”滿倉兩條濃眉緊緊擰在一起,道:“古原為人機靈,比标下合适,不如讓古原去。
”
死道友莫死貧道,哪怕古原知道自己說過這話,會和自己打一架,這時也顧不得了。
井源連連搖頭,怎麼看都覺得宋誠像在像玩兒,忍不住道:“宋大人,事關國體,怕是……”斟酌了一下措詞,道:“怕是禦史會彈劾你。
”
民怨一起,皇帝想護你也護不了。
“禦史為何彈劾我?
我大明貧苦百姓活不下去時,常賣兒賣女為富家婢仆,難道我大明的良民賣得,倭人就賣不得?
哪個禦史敢彈劾本官,本官倒要問問他,他家裡沒有丫環使女嗎?
”宋誠一副大義凜然,為同胞伸張正義的樣子。
道理是這個道理,話是這話,可井源怎麼覺得哪裡不對?
他本不是伶牙俐齒之人,想着宋誠既然有把握應付都察院的禦史們,他就不管這些閑事了,于是分派兵力,派五百人押送被繳了武器的倭人去島根。
婦人孩子被押到海邊,趕上了船,三十艘補充了食物清水的船随即離開碼頭,向遠在大明的威海駛去。
沙灘邊染皿的細沙在海水的沖涮下,深紅色澤淡了不少,倭人們去島根之前,挖了一個大坑,把死去的同胞埋了,偌大的長崎隻剩兩萬多明軍駐紮。
夜深了,濤聲陣陣,大内氏所在的大院主房燈還亮着,漂亮的女主人信子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蔥白般的纖手輕輕為端坐在榻上的俊朗男子脫去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