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兒貴為一族首領,卻因一句話俨然暴露了她小女子的情懷,她的反應瞬間讓劉馳馳笑出聲來。
“我們縱然再冒險,也不緻于不顧及老夫人的安危吧,甜兒你隻管放心,明日我們隻是借機潛入進去而已,至于何時動手,還得看他們情形而定。
”
聽他一解釋,甜兒這才釋然,她笑道:
“我原本以為你們在講經大會上就會動手,衆目睽睽之下,這樣做未免也太過冒險了。
”
李默餘也笑道:
“無緣無故,我們因何要這麼做呢?
”
甜兒點點頭,接着問道:
“你們确定那難羅法師一行人的确是為了佛骨舍利而來?
”
劉馳馳解釋道:
“本來我和默餘對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就心存疑問,等今日到了報恩寺附近确認了此處确實藏有佛骨舍利之後,我們方才基本确定這幫人的目的,無非是又要圖謀那佛寶而已。
”
甜兒好奇道:
““你說那難羅法師好像也确是挺神通的,你尚且還有迦南之戒可以幫你感知舍利的存在,而這難羅法師無憑無據,他是怎麼就能找到這裡的?
”
他想了一想說道:“我告知你答案,你切莫要笑話我。
”
甜兒笑道:
“劉哥哥的本事俱在我等之上,我哪有資格笑話你?
”
劉馳馳的厚臉皮難得一紅,他知道甜兒這話一半是在揶揄于他,一半是在暗指他能穿越時空的青紋伺迦身份。
他不去理會,稍稍正色說道:
“不瞞你說,其實我手心這枚青紋扳指正是從這難羅番僧手上得到的,關于這件事情,十六和默餘都是知道的。
想來這番僧憑借這枚迦南之戒,早已将我華夏大地上佛骨舍利所在的位置了解了一個大概,這才開始逐一動手的。
”
甜兒猶自不信道:
“你這迦南之戒真的是這難羅法師的?
”
劉馳馳點點頭,便将自己在挹翠樓是如何得到這枚青紋扳指的神奇經曆又從頭向甜兒講述了一遍。
甜兒瞪大眼睛聽完,末了隻感歎了一句:
“這迦南戒命裡注定就是你的,緣分使然,而那番僧命裡與這扳指無緣,再強求也強求不來,這大概是基于這扳指,你與那番僧最大的不同了吧。
”
此話說得他一時間也似開了悟一般,回想從最初走到現在,好像一切皆是命運使然,劫數也好,緣份也好,連自己重新活過一次的機會都是老天給的。
想到這裡,他振作精神,暗暗說道:好吧,既然老天給我一次機會,我就定然不能愧對于它,活也要活出一番精彩來。
關于這佛骨舍利,甜兒猶似還有許多問題,她問道:
“我實在弄不明白,這些人要盜這佛骨舍利又有何用,無非是私攬了一隻佛門瑰寶而已,難道還能當個飯吃?
”
默餘沉默了大半天,這時方才正色說道:
“你可知道,表面上這三人要盜取的是我佛骨至寶,但實際上真正的目的,是要盜取我大唐的幾百年的江山社稷才是。
如果佛骨舍利沒有息兵戈安天下之功,他們何必要費這麼大氣力去圖謀這聖物,直接造反豈不更好?
”
看甜兒的眼神終于像是明白了,他接着補充道:
“一旦給他們盜取成功了,那這李唐的江山可就岌岌可危了,等到四海之内戰亂頻起,百姓也會跟着遭殃,陷入一片戰火塗炭之中,到那時你再想想,覆巢之下豈還會再有完卵。
”
甜兒這才徹底明白了他們做這事的意義,她欣然說道:
“此事既是如此重要,你等又是熱皿男兒,那隻管去幹吧,有要我獄族幫忙之時隻管說一聲即可,隻是莫忘了帶上十六。
”
劉馳馳又笑着問道:
“你不是說等十六回來,再不許他離開家門半步的嗎?
”
甜兒被他說得羞紅,想了半天才回他一句: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嗎,熱皿男兒,豈能沒有家國情懷!
”
劉馳馳贊許着點了點頭。
“嗯,我看這殷府之中,就數甜兒最有政治覺悟了。
”
默餘一愣,笑罵道:
“怎麼說着說着,又開始說我聽不懂的話了。
”
......
餘下的話題好像進行下去就很簡單了,這與其說是一次談心,不如說是一次非正式的戰前動員會,每個人都明了了自己的職責。
盡管人不多,就僅是他們三個人而已。
這時的他們,是多麼希望殷十六他們能盡快安然回來,畢竟這次他們要對抗的是一支有備而來的神策軍。
......
陽光有些微微發燙,他翻身而起,張目看看窗外,今日又是一個豔陽的日子。
全府上下的人都在忙碌,為老夫人今日去報恩寺聽講經大會做準備。
泠竹一早便去陪老夫人去了,這本是甜兒每日例行該做的事,可今日不巧,她一早便要外出辦事,臨行之前便把照料老夫人的事托付給了泠竹。
泠竹樂而受之,在她看來這是她再願意不過的事了。
隻有劉馳馳知道甜兒這趟出去所為何事,如這事成了,他們阻止那幫人的事也就成功一大半了。
李默餘自然也不能一起同去。
他那張辨識度極高的臉,曾經被骁騎尉唐枭視若夢魇一般。
他若出現,整個神策軍都會聞風而動,那好好的一出講經大會自然也就被攪黃了。
這種煞人風景的事,尤其是煞了老夫人心情的事,李默餘從來不幹。
他自有他自己的事要做,比如,去給城南濟生堂的韋郎中做一天幫忙的夥計。
用完晨食,全家正準備往報恩寺出發之際,甜兒剛巧回來了。
“這節骨眼上還出外辦事,還知不知道輕重?
”
老夫人隻是稍微講了她兩句,就沒再去追究,畢竟今天是聽高僧講經的好日子,老夫人不想因為一些小事而攪了愉悅的心情。
随着馬車的車輪開始滾動,劉馳馳騎在馬背之上,擡頭看了一眼高遠的藍色天空,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不可預知的一天又開始了。
馬車在時而狹窄時而寬闊的街巷間行走,輪轱辘傾軋在青石闆路上發出清脆而有序的聲響,清晨的露水未幹,空氣裡微帶着點濕,但很舒服。
中間的時候,甜兒掀開馬車軟簾的一角,朝他微笑着點了點頭,他知道甜兒業已把事情辦妥了。
他心情不錯,當時就想伸出手給她比劃一個V字的勝利手勢,伸到一半忽覺得不妥,隻好轉而騰出一隻手指來摳了摳鼻子。
風裡面有些細碎的草木味道,一聞就讓人覺得心醉。
他這尴尬的樣子,讓恰巧探出頭來的泠竹看到,兩人在車廂裡笑作了一團。
......
出南城之郭,馬車駛過護城河,以往寥寥人煙的城南近郊竟然已是人頭攢動,熙攘不息。
看情形,今日的盛會定然規模不小,幾乎惹來了整座城的看客,其中不乏虔誠的善男信女者,提老攜幼,傾城而動。
報恩寺山門口,經幡千旗,迎風獵動,鼓樂聲中,山寺的鐘聲長鳴不止,一派香火鼎盛之像。
看着這萬人湧動的盛世場景,劉馳馳沒有絲毫的興奮,在他眼裡,看到的隻是一幅末世盛景的悲哀。
......
果不其然,山牆四周有森嚴的軍士戍守,三兩步一崗,俱是明盔亮甲全副武裝,足足把整座寺院圍了個密不透風,值守大門處的正是京城來的神策軍。
劉馳馳倒吸一口氣,看這情形,别說混進去了,就算再插上幾對翅膀,恐也要被打折了。
馬車緩緩駛到寺院正門口,有守衛兵士橫戈将車攔下。
一打聽,原來所有人必須下馬下車接受檢查方可入内。
他們的馬車是不給進去的,隻有停靠在寺院院牆外候着。
好在府裡給老夫人另備了軟轎,就是兩截長竹竿,中間再加上一隻藤椅的那種簡易涼轎,守衛看看沒什麼問題倒是可以放行。
不過正門口的檢查還有一項,就是男女老幼一律均得搜身,确認沒有随身攜帶武器兵刃之類的方可進入。
劉馳馳是男的,尚可對付過去,渾身上下搜過一遍,沒有武器兵刃也就放行了。
可輪到老夫人和甜兒她們幾個女眷時,她們可就不幹了,憑什麼讓幾個臭男人在自己身上搜搜摸摸上下其手的,光天化日之下,這裡還有沒有王法。
一時間,這個不讓搜,那個不讓進就吵成了一團,甜兒惱得恨不得要跟那領頭的軍校動起手來,礙于殷家在當地是有頭有臉的大戶才沒有把沖突激化。
老夫人那是多大的威嚴,當即一言不發唬下了臉來,派人進去把寺院内當班的大師傅叫了出來。
那大師傅怎麼也是個監院級别的,一看到殷老夫人立刻滿臉堆上了笑容,在了解完事情的原由之後,當即跟守衛的軍頭打了個招呼,賠着不是将幾人放行了進來。
家丁擡着軟轎,一直走到寺院會場右手的貴賓坐席才将老夫人放下,甜兒和泠竹趕忙上前,将老夫人請到坐席涼棚底下專門的椅子上坐下。
劉馳馳看時辰尚早,上前向老夫人請示了一下,便背手在會場附近閑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