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遠走來的兩人盔頭锃亮,身形壯碩體量寬大,似披挂重甲于一身的武士一般。
腰間配刀,還挂着串不小的銅匙一般的東西在叮當作響。
兩人沿九曲石橋一路走來,走至橋頭,原地停留四下張望了一番,竟調頭又沿原路折返了回去。
來來回回如此三兩趟,劉馳馳這才瞧明白,原來敢情這兩人是在此看護巡視的。
看裝備之精,這兩人絕不是普通的守衛。
在這後園子裡還會有什麼值得去派重兵把守的呢,不是殷十六又會是誰?
劉馳馳當下開心起來,真是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終不費工夫,地室說不定就在這附近了。
默餘雙目不見,隻低聲問他:
“看見什麼?
”
“兩名全副裝束的守衛,看來此處真的有些端倪。
”他說着話發覺自己後背一暖,一副溫香暖玉般的身子幾乎又在他措不及防間靠攏了過來。
“看這兩人裝束,似乎就是在嶺南古道上押運我們回來那幫人。
”
簡彤說話間,一股如似蘭芷香味的氣息直撓得他後脖子一陣發癢,縱是這樣,他也隻能忍着,不敢流露半點神色。
這丫頭太過可惱,總是這樣由着性子,屢次三番于不經意間撩撥他的意志。
他對感情剛有些患得患失,再經不起一份新的來考驗了,何況這丫頭自己隻當她是妹子一般,從未存過非分之想,看來還是躲遠點來得牢靠一些。
“那應該就是孟絕海的手下沒錯了。
”他挪了挪身子歎口氣道。
簡彤立刻道:
“對,那長得像座黑塔似的大個子姓孟沒錯,就是那日被你打敗然後自傷了左手那個,說來此人還算不錯,不曾為難虧待過我們,對十六爺和我還算客氣。
一路上幸虧有此人罩護着,我們才得以平安抵達這裡。
”
劉馳馳點頭獲悉。
“那就好,此人看來還不緻是極惡之徒。
”
他心裡對這孟絕海頓生出幾分敬意來,身處亂世之中,還能保有幾分做人道義,實屬不易。
這黑臉漢子雖是魯莽,性子急躁一些,但于事做人總體不錯,不似那些草菅人命窮兇極惡之徒。
“如是這樣,不若派阿蠻上去把這兩人處理了。
”默餘說道。
他看看形勢,靈機一動道:
“不用,我有個法子。
”
......
從夜草漫長的假山後面影影綽綽走來幾個人影,那廂是後院的邊門,有假山擋着所以看不太清楚。
那兩名甲胄齊整的守衛立刻警覺道:
“什麼人?
”
話剛出口,他們也已看清來人臂膀上煞是顯眼的黃色絲帶。
劉馳馳走在前頭,略是舉手示意道:
“我等是受朱大頭領指派到後院地室辦事,勞煩二位兄弟引路。
”
兩名守衛略是張眼打量他一眼道:
“地室?
你們幾位要去地室做何?
”
劉馳馳聽後臉露不悅,略是瞪眼道:
“軍中首領之事,哪是你等級别可以随嘴過問的?
”
那兩人被他一吓,明知多嘴,就此不敢再追問下去,隻好撇下嘴道:
“既是這樣,那你們就隻管跟着我兄弟走就是了。
”
說罷,徑直轉身走在前面。
劉馳馳朝身後人使一眼色,随後跟上去。
夜色彌重,後花園的水面上起了袅袅霧氣,前方愈見不清,劉馳馳他們加快了步子。
順石橋從水面經過是個歇腳的涼亭,涼亭後面一處小山掩藏在濃郁茂密的植被裡面,迷迷糊糊隻看到個大概的輪廓。
那兩人走至背對涼亭處停下,回頭道:
“就這裡了,幾位是要自己進去,還是要我哥倆陪同你們進去?
”
劉馳馳探頭到漆黑的樹叢間疑惑道:
“就這裡?
”
那兩人點頭道:
“對,就是這裡,要不要給各位掌個燈瞧一瞧!
”
劉馳馳狐疑地看他們一眼,不置可否。
......
火把點燃,劉馳馳接過來火把遞了一支給阿蠻,然後回身道:
“兩位,這地室的入口在哪?
”
一人舉火把走至草叢深處道:
“這裡。
”
劉馳馳愈加迷惑,也舉火把跟上前去,卻看見了一個黑咕隆咚不見深處的洞口。
“就是這個?
”他指着洞口問。
那人點頭,指向洞裡道:
“進去就是了,沿路牆壁上有燈可以點亮。
”
劉馳馳試探着走了進去,洞口雖小但進去之後卻已寬敞許多,裡面足有一人多高,建得四四方方,如是個隧洞一般。
這裡面的環境難道能關押人?
劉馳馳聞到空氣中一股刺鼻的鹹濕味道,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默餘他們幾人也陸續進來,劉馳馳順手引亮起兩壁之上的燭火燈台,卻聽阿蠻突然自身後大聲說:
“劉爺,你快看!
”
劉馳馳放下手中火把轉身看去,不覺間驚住了!
眼前的地室裡層層疊疊堆放着數百隻大大小小的蒲包,嚴嚴實實的,直摞到了地室的頂部。
火光下,蒲包上有一層亮亮的結晶狀東西瑩瑩閃着光。
劉馳馳朝前走近,試探着用手在蒲包表面觸摸了一下,然後用指尖拈了些放到舌尖嘗了下,驚道:
“鹽!
是鹽!
”
幾人頓時驚呆,原來這裡就是這幫鹽賊屯放各地鹽資的一個巨大倉庫!
那殷十六哪裡去了?
!
劉馳馳頓時恍然:
“不好!
我們都被朱溫那厮給騙了!
”回頭再看那兩守衛已找尋不見。
驚覺間幾人迅速回身向地室入口處奔去,剛趕至洞口,就見本是漆黑的洞口外瞬時間已變作煞亮。
幾人又同時驚住,這時便聽突然有人在洞口外大聲喊道:
“劉馳馳、李默餘,你們切莫再往外走!
如再邁腿出來一步,我就吩咐弓箭手放箭了!
”
劉馳馳一聽愣住,随即返身一拳捶于洞壁之上,懊惱道:
“唉,我們都上了那師爺柳千機的賊當了!
”
......
地室外的聲音正是黃巢軍軍師柳千機。
無比清晰,充滿着獲勝者的得意與自信。
劉馳馳靠近洞口朝外望去,外面早已遍布燈火,亮得如同白晝一般。
涼亭之上已有一青袍男子泰然而坐,微髯淨儒的面容下,正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柳千機。
他身後站着一群人,其中就有一臉笑容詭異的朱溫,和一臉肅容身體筆直如标槍一般站着的孟絕海!
原來這後花園地室不過是朱溫被他們抓住時臨時編下的一個瞎話而已,等他找到機會逃脫,一經離開他便迅速禀報了孟絕海,然後帶領一幹人馬向後花園這裡圍撲了過來。
此時的劉馳馳一夥俨然已成了他們的甕中之鼈。
地室中,看形勢堪憂,劉馳馳眉目一擰,扭頭吩咐阿蠻:
“快!
先将洞裡的燈火全部滅掉!
”
阿蠻領命,迅速熄滅了身後燈火,地室内随即歸于一片漆黑。
看對方暫無動靜,劉馳馳這才有時間順牆邊坐下喘口氣,他道:
“這幫人一時摸不透這裡面情形,一時不會貿然攻進來。
阿蠻,你先去洞口看着!
”
阿蠻點頭,一人徑直先靠近洞口向外監視着對方動靜。
三人随即沉默,室内一片黑暗裡,劉馳馳大口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片刻,衣袂窸窣聲起,劉馳馳感覺到簡彤溫意無聲地靠近過來,兩手摸索他臂膀摟緊道:
“馳哥哥,莫要着急,緩一下想想對策再說。
”
語氣尤為平靜,感受不到絲毫的焦慮。
為何大部分時候,女人總要比男人沉得住氣?
一個哲學命題在劉馳馳腦海一閃而過,痕迹極是詭異。
劉馳馳暗自發笑,随即很快冷靜下來。
沉默片刻,默餘提議道:
“不如我們趁其不備沖将出去,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一舉将他們那軍師擒住,以其做要挾,或能換來十六然後脫身。
”
這說明他對幾人的武力還是極有信心的。
劉馳馳瞅其雙目搖了搖頭,他對此主意不太贊成。
倘若沖出去後他們中隻要有一人受制于對方,那其後要挾這一說将完全成立不了,到時反會陷入更大的麻煩之中,畢竟現在大家尚還是安全的。
“這還不是萬全之策,容我再想想。
”他蹙起眉頭道。
然而比他精明之人大有人在。
容不得他多想,此時外面已傳來柳千機的聲音。
“兩位少俠還在考慮什麼,此地室乃是一條死路,絕無生還出去的可能。
既已成甕中之鼈,還不若趁早降了我們。
一來可以保全各位性命,二來也可一起攜手,成就一番驚天偉業。
怎樣,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
無人答他,俱在苦苦思考中。
片刻,朱溫于一旁極不耐煩道:
“師爺,跟他們費什麼話,趁早一通亂箭射死算了,也省得日後多一後患。
”
柳千機還未說話,隻聽孟絕海的聲音于一旁斥責道:
“朱大,你莫要胡亂說話!
随便弄死幾人哪用得上費如此周章,軍師此來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
朱溫被他狠語一嗆,随即老實許多,不敢再多言語。
地室内,劉馳馳面容突然沉靜下來,他于黑暗中直立起身形道:
“目前唯一之計,就是我一人尋個借口出去先和他周旋,伺準機會一舉擒住柳千機,以其做人質......”
“不可!
”默餘決然打斷他道:
“如若這樣,還不如一起沖将出去來得機會大些。
”
他明白,劉馳馳其實是想以一人扛擔所有人之險。
劉馳馳倔勁上來,跺足狠聲道:
“四人齊動,他們一定防備,其勢必更加危險!
于情于理,都是我一人出去更要穩妥些。
不用多言,我意已決。
”
他極少用這語氣跟默餘說話,一語出,默餘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