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戟士
東方發白,黎明将至。
阿閣宮殿的大火已被撲滅,在晨光之中,一派殘敗之像。
火勢很大,但發現的很及時,所以主體結構并未遭到破壞。
一縷縷青煙從火場中飄起,在空中散開、消失無蹤。
廣場上,有内侍在打掃,用水沖刷台階上的皿迹。
一具具屍體整齊的排列在廣場正中央,周圍則是一隊隊劍戟士,形容緊張的肅立。
自東漢以來,洛陽皇城屢經磨難。
可是像昨夜這種狀況,有刺客進入宮城,卻神不知鬼不覺,更縱火焚燒了宮殿……細思起來,除了十常侍之亂時出現過,二百年來,确是第一次被外人攻入宮城。
董卓面沉似水,負手而立。
他是在睡夢中被叫醒,才得知阿閣大火的消息。
甚至顧不得更換衣裳,他赤着腳,披散着頭發匆匆趕來,卻隻看到了眼前的狼藉。
“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嗎?
”
“回禀相國,這些刺客絕非普通的刺客,更像是死士。
”
“死士?
”
董卓眉心一蹙,眸光閃閃。
若是刺客,大都是一些江湖遊俠兒。
可如果是死士的話,其背後必然有人指使。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看起來,這洛陽城裡,有人并不願意看到他站穩腳跟。
雖說他早有這種準備,卻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喪心病狂,居然做出這種刺王殺駕的事情……
那就說明,對方圖謀甚大,怕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共一百八十七人,何以無聲無息進入宮城,而南宮三門兵馬,以及宮城内的劍戟士卻沒有覺察?
李儒,給我查,如果找不到這幕後的兇手,你就給我提頭來見。
”
“喏!
”
李儒這時候,哪敢開口拒絕。
他領命之後,便轉身向外走去。
“那個……那個南宮衛士令叫什麼來着?
”
“回禀相國,名叫丁辰。
”
“丁辰可曾蘇醒?
”
“相國,他尚未蘇醒,仍在昏迷之中。
”
董卓聞聽,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邁步走下台階,來到了那些屍體旁邊。
“聽說,昨夜他斬殺了七十餘刺客?
”
“正是。
”
“倒是一員猛将……我記得當初奉先舉薦他時,對他贊不絕口。
本以為,奉先有愛才之心,言語中難免有些誇張。
現在看來,他所言倒句句是真。
”
說到這裡,董卓突然回身。
“文遠,你看有沒有可能,是他與人勾結,上演的一出苦肉計呢?
”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洛陽難免人心惶惶。
身為執金吾的呂布,率部在城中巡查,所以此時跟随在董卓身邊的,是張遼張文遠。
張遼也出身并州軍,随呂布一同歸順了董卓。
他職務沒有呂布那麼高,但若論及地位,卻絲毫不必呂布低。
畢竟,張遼也算是出身名門,且之前在丁原帳下,更是獨當一面的将領。
武力上或許比不得呂布那麼骁勇,可是董卓對他,卻非常看重。
并州軍除呂布外,便是以張遼為尊。
哪怕是曹性,比之張遼也大有不如。
而董卓,也喜歡讓張遼跟随左右。
“苦肉計?
”
張遼一怔,旋即搖搖頭道:“相國所言,确有道理。
不過遼以為,丁辰應該與此事無關。
他就任南宮衛士令之後,深居簡出,從不與任何人交集。
平日裡不是在家陪伴他阿姐,便是在宮中值守,率部曲一起操練。
末将此前,詢問過值守的南宮衛士。
他是傍晚過來,與高順交接,之後便在衛士房裡翻閱名冊,差不多在子時前後,才帶着兩個扈從離開衛士房,四處巡查。
這是個很盡心的人,而且末将在宮門班房裡,也找到了他那兩個扈從的屍體。
從現場來看,他當時根本就沒有進入班房。
”
一句盡心,撓到了董卓的癢處。
他沉吟片刻,話鋒卻突然一轉道:“唐妃可無礙?
”
“唐妃無礙,不過看上去,仍驚魂未定。
末将倒是詢問了她兩句,雖然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可是末将依舊聽出了些許端倪。
以唐妃所言,昨夜她陪弘農王說了一陣子的話,差不多子時前,弘農王便準備休息。
哪知道突然有人闖入了大殿,殺死了值守大殿的内侍後,威逼弘農王交出傳國玉玺。
但弘農王并不清楚傳國玉玺所在,那兇徒便狠下心來,想要殺死陳弘農王。
她當時撲過去,想要保護弘農王,卻被兇徒打昏了過去……”
董卓一邊聆聽,一邊點頭。
這張遼,果然是個心細之人,知道自己會問什麼事情,所以早早的就調查清楚。
從這一點而言,呂布就比張遼差了一截。
可是,董卓就是喜歡呂布,兩人之間,他也明顯更倚重呂布。
“找到了!
”
張遼說完之後,董卓準備開口。
可就在這時,忽聽得阿閣大殿中,傳來了一個聲音,“找到弘農王的屍體了!
”
董卓聞聽,心裡不由得一咯噔,立刻舍了張遼,轉身沖進了大殿。
“在哪裡?
”
他厲聲喝問。
有衛士忙指着一具被燒得焦黑,甚至看不清楚模樣的屍骸道:“這屍體就在龍床旁邊,想必就是弘農王。
這大殿裡,一共找到了九具屍體,其他八具屍體顯然是閹人,唯有這具屍體完整。
”
董卓用一塊布帕捂着口鼻,走過去仔細查看。
說實話,他對弘農王劉辯并不是特别了解,而且屍體已經被燒得好像焦炭一樣,根本看不出胖瘦來。
總體而言,身高倒是相差不多,應該就是弘農王劉辯吧……
想到這裡,他蹲下身子準備再仔細查看。
可就在這時候,大殿外傳來一聲呼喚:“皇上駕到。
”
董卓忙站起來,轉身看去。
一個少年,在一群内侍和衛士的簇擁下,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年歲不大,長的也極為俊秀,明眸皓齒。
隻是,那眼睛略顯狹長,嘴唇有點薄,給人一種刻薄寡恩的感受。
少年走進大殿,便放聲大哭。
“皇兄,皇兄你怎麼就走了呢?
”
這少年,正是漢帝劉協。
劉協雖說如同傀儡,被董卓完全架空。
可是在人前,董卓還是要恪守君臣之禮,快步上前,躬身道:“老臣參見陛下。
”
“相國啊,我那兄長……”
劉協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董卓道:“陛下節哀,弘農王的屍首已經找到。
”
“帶朕去看。
”
沒等董卓說完,劉協突然止住了哭聲,沉聲說道。
他年紀不大,那聲音聽上去,還帶着幾分童稚之氣。
可是,董卓卻不由得後背一寒。
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即便是孩子,又哪個是善與之輩?
不過,董卓并不在意,而是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請陛下随老臣來便是。
”
說着話,他就帶着劉協來到那具焦黑的屍體前,停下了腳步。
“兄長啊!
”
看到那具屍體,劉協放聲大哭。
他哭的很是動情,全無半點帝王的風範。
他越哭越傷心,直讓一旁的人,不禁心裡微微發酸。
董卓在一旁低聲勸慰,好半天,劉協才算是止住了哭聲。
“陛下節哀啊,切莫哭壞了身體……來人,送陛下回宮休息。
從現在開始,北宮守衛加強,任何人進出宮城,都必須先行記錄。
若有人擅自進出,以謀逆論處。
”
劉協抽泣着,點頭答應。
他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看,露出戀戀不舍之意。
不過,當他走出阿閣宮門,登上了早就等候在外面的車輛之後,臉上的悲傷之色,驟然消失。
“傳話與阿父,那賤種沒死。
”
聲音依舊稚嫩,可是聽起來,卻讓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内侍聞聽,大吃一驚,連忙道:“陛下如何知道?
”
“朕就是知道!
想用這種方法脫身,倒也高明。
可惜,傳國玉玺一日不出現,他若不死,朕就不能心安。
與阿父知,他一定藏在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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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可不簡單啊!
”
送走了劉協之後,董卓命人收斂屍骸,回到了廣場上。
内心裡,卻嘀咕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相國。
”
張遼走上前來,低聲道:“發現了一些線索。
”
“什麼線索?
”
“相國,請随我來。
”
張遼在前面帶路,領着董卓來到了一具屍體前,停下了腳步。
他蹲下身子,身手撩起那屍體上的衣服,露出一片慘白的兇膛。
“相國可看到了?
”
“嗯?
”
董卓的目光,頓時凝滞了。
他俯下身,看着那屍體的兇口。
兇口上,有一個非常奇怪的圖形。
“這是什麼意思?
”
張遼把那屍體的衣服重又掩上,站起來,在董卓耳邊低聲道:“相國,這是一名大戟士。
”
“大戟士?
”
“當年,末将在丁建陽帳下效力時,曾聽他談及朝中各家豪強。
提及汝南袁氏時,丁刺史言:天下私兵,為袁門大戟士為翹楚,三千大戟士,無人能敵。
這大戟士,是汝南袁氏的私兵,唯袁氏馬首是瞻。
除了這個人外,還有二十餘人,身上都有大戟士的标志。
而這些人,有八人是死于丁辰之手,剩下十餘人,皆力戰而亡,無一人投降,絕對是當之無愧的死士。
”
董卓聽聞張遼這番話,那眼眸中,頓時流露出駭人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