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美,美到你看到她,就會想起山上盛開的梨花。
步天音聞言一驚,要說世界上有父女連心這種事情也不足為怪,她的确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
她也曾看到過一個人,就覺得她美麗如梨花。
那個人,少女模樣,見面時不由分說就賞了她一劍。
――雲長歌的母親,璃姬。
銀月,梨花,青璃,璃姬。
青璃,璃姬,青璃,璃姬……這其中,是否存在着什麼聯系?
還是說,她們本就是一個人?
步天音的越想越深,額頭竟然滲出了一絲冷汗。
她已無心去聽步名書具體在說什麼了,她隻覺得,空氣驟然間冷了下來。
“她死後,我都沒有資格去見她最後一面。
我當時少年氣盛,一氣之下才騎了馬去關外……後來,我便遇到了你娘。
”
步名書省略了一部分,他看得出他這個女兒一向嫉惡如仇,他知道自己的性子這些年被磨成了什麼樣子,但他不想讓她知道以後,會為了他或者為了什麼做出驚天的事情來。
她既然想嫁給太子,那麼她便好好的嫁過去,好好過日子好了。
将來會發生什麼,這個天下會怎樣,江山會不會動搖。
他都希望她一個女兒家家的參與。
但是張子羽所說的顧慮他也有考慮過。
如果真的有父女決裂的那一天,他會眼也不眨的選擇保步家。
他不能為了一個人,毀掉那麼多條人命。
可是他亦會心疼啊。
這可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是步家嫡系一脈唯一的後裔啊。
所以,他不希望會有那麼一天。
但如果真到了那樣的一天,他也希望她脫離步家,也會好好的活着。
他相信她辦得到。
并且會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父女倆各懷心思,步名書又說了許多,關于他和她娘親的,她過去一直很想知道的,但她現在卻無心聽了。
待步天音離去,步名書卻一直坐在桌前保持着那個姿勢,歎了好久的氣。
回到望天樓,南織聽她的話一直在休息,飛羽帶回了确切的消息,那夜縱火之刃的确是步娉婷。
步天音沒有猶豫的,隻說了一個字。
殺。
她不是趕盡殺絕的人,也給過她機會,既然她父母都死在雲長歌的手裡,她去哪裡做什麼,哪怕是淪落風塵都跟她,跟步家沒有半點的關系。
有句話說的對啊,人不作,就不會死。
步娉婷裝瘋賣傻,留着遲早都是個禍患。
或者她更狠一點,應該把她賣到青樓裡去。
步天音捏了捏眉心,連日來的疲倦讓她覺得心累。
坐在桌邊,步天音悠然的給自己倒了杯茶,爾後茶水一口尚未喝,她便重重歎了一口氣。
她回來的時候便讓人把屋裡的床單被罩簾幔什麼的全部煥然一新,衣櫃裡的衣服也全部丢掉――誰知道哪件被那個冒牌貨穿過了呢。
雲長歌真是讓她無語,他的消息,他手底下人的消息,她的朱樓竟然都查不出來半點。
嘎嘣一聲清脆的聲響。
步天音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失手捏碎了茶杯,她松開手,面容未變,徑自起身去找紗布,她在屏風旁的紗櫥裡翻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後方襲來莫名的壓抑感。
她驟然回頭,房間内一切照舊,并未出現任何人。
可是,她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步天音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玉笛,心跳蓦地快了一拍,能夠在她面前隐住氣息的人不多,但每一個都是絕頂的高手。
花清越,雲長歌,小白師父,還包括那位對雲長歌誓死忠誠的神秘國師。
是小白師父在同她開玩笑麼。
步天音向前走了一步,卻忽然停頓下來。
一個人,從窗邊的雕花立柱後緩緩走了出來。
墨色一樣淌不開的濃烈黑袍,質地清冷的銀色面具,那雙神秘無情的幽幽瞳孔。
是離天師。
步天音放下短笛,知道對方是誰,也知道自己打是打不過,她也就随遇而安了。
她清楚的記得,小白師父在看到花清越的時候,說了句高手。
但也隻限于此。
而那日這位神秘的國師随雲長歌來的時候,小白師父的眼中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東西。
驚慌、詫異、震懾和虔誠。
像衆生見到了菩提。
他那個時候心裡應該在害怕吧。
都說銀月的國師能夠和神明通話,且不說這件傳聞是真是假,就是離天師往那裡一站,都能生生給人催出一種想要跪地膜拜的快感來。
但他是個人,是個凡人無異。
隻不過,他可以稱之為“人上人”。
過了許久,步天音開口問道:“你來做什麼?
”
“找你。
”離天師上一刻還站在離她不遠卻保有一定距離的地方,但是下一瞬人卻已經出現在她面前,說出兩個字,不過一秒的功夫,速度快得讓人尖叫,步天音連短笛都未能來得及舉起。
他并沒有做出任何想要傷害她的舉動,步天音自然也是明白的。
――他們的實力懸殊的如此巨大,他若是想殺她,簡直輕而易舉。
既然他不殺她,那麼,就是有事了。
他跟她沒什麼關系,他此番前來,除了為了雲長歌,步天音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離天師站定在步天音面前,完美的下巴裸露在外,平添了三分妖冶的氣息。
不知道為什麼,步天音對他面具下的那張臉,絲毫沒有任何欲望。
――不止她有過這樣的想法,這天下人極少數才能夠目睹到銀月國師的尊榮,僅僅是這戴着面具的,都極少極少有人能夠榮幸之至的瞻仰到。
可是,看過的,便不會産生想要揭開這張面具的念頭。
離天師伸出手,他的手掌并不算很寬大,反而和女子一樣的纖細秀氣,十指纖長。
這白皙如雲玉般的手掌上有一顆冰色的藥丸。
離天師面具下的眼睛注視着步天音,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
步天音聞言輕輕皺起了眉頭,她并非是害怕面前這個神秘莫測的人,她隻不過是,不想與他為敵而已。
僅此而已。
可是,她同樣不喜歡别人給她選擇。
自己的路不管将來怎麼樣,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旁人一味的都想替她做決定,這叫什麼?
她一不瘋,二不傻,三不是瞎子。
憑什麼輪得到旁人來替她做決定。
離天師能夠洞察人心,看着她,緩緩道:“你心裡怨氣太重,所以當我給了你這兩個選擇後,你會感謝我。
”
“一定不會的。
”步天音冷笑了一聲,學着他平淡無情的語氣,也緩緩道:“我也給你兩個選擇。
”
“第一,從我面前迅速消失。
”
“第二,我從你面前迅速消失。
”
她故意的,這個念頭是剛才突然從腦海裡冒出來的。
他說給她兩個選擇,可是卻遲遲不說都有什麼,她不是對此感興趣,她隻是覺得,離天師很有問題。
離天師道:“你不會是我的對手。
”
“這天下無人是我的對手。
”
他用最平常清淡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萬夫不敵的驚天之語。
他說的沒錯。
他有着異于常人的天賦異禀。
他神通廣大,在他面前,任何事情都無所遁形,無法掩藏住。
雲長歌得他一人,跟擁有了天下有何區别?
!
步天音擡眸冷冷的望着離天師道:“說,你的選項。
”
離天師道:“第一,你随我回去見他。
”
這個他是誰,兩個人不言而喻。
“第二呢?
”
“你服下這顆藥丸。
”離天師也未去看手裡一直托着的藥丸,步天音低頭看了一眼,問他:“這是什麼。
”
“世人都喜歡叫它,忘情藥。
”
“呵。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東西。
”
“不止一顆。
”離天師淡淡接下了她的話,步天音終于在他的眸光裡看到了一絲變化,然而這并不能意味着什麼。
“這兩顆藥我煉制了很多年。
我給了你選擇,倘若你随我回去,這藥自然派不上用處。
倘若你不願意,你便服下這顆忘情藥。
另外一顆,我回去後會讓他也服下。
”
屋内燭火搖擺不定。
步天音皺緊的眉頭漸漸放松開來,她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逃開的。
或者,即便逃了,還能逃到哪裡去?
外面也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這天下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她逃去哪裡,都隻會連累旁人而已。
離天師分明已經是勢在必得了。
他給的選擇,她必須要選一個答案。
如今的家裡,表面上依舊風平浪靜,可這層淺薄的表層之下卻是風雨飄搖。
她若離開,家裡必定會亂成一鍋粥。
可是,若不離開,讓她跟雲長歌就此兩兩相望。
她做不到。
先不說他們之間的愛恨糾葛,就單單說兩個人曾經一起經曆那麼多,從風雪冬日到綠樹成蔭,從春暖花開到秋風落葉。
就不該忘記對方。
離天師,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步天音眸光微動,良久,才問道:“我知道自己今日必須做出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我可以給你。
但是我想知道,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
“我并不是在替你做決定。
”離天師坦然道:“我是替他做決定。
”
“我曾經做出過預言,你若與他在一起,必定會害死他。
而如今,我親自來結束這場預測。
”
步天音的臉上一寸一寸聚集起了怒意。
她和雲長歌之間的事情,憑什麼輪到他一個旁人來插手?
他算什麼?
這樣左右别人的愛情,試圖改變别人的人生之路。
這樣的人,憑什麼受到萬人敬仰?
過了好久,步天音扶住衣袖,聲寒如冰:“你無法替我做決定,你更不能左右他的人生。
國師大人,你是否記得清楚自己的身份?
”
離天師靜靜等待她的下文。
步天音冷冷一笑,一字字道:“因為,你不過是他養得一條狗,之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