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風走了。
那天晚上聽張子羽親口說出他不是步家人消息的人,不止有步天音,還有在窗子外面偷聽的步天風。
花小七死後,他真的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也成熟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一定是沖進來不顧一切的質問他們,他怎麼會不是步家的孩子?
但是如今,他卻隻是留下了一封信,帶了簡單的行囊默默離開。
步天音拿着這封信,有些責怪自己的疏忽大意。
昨天她和四叔說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外面有人靠近,或許想着這是在家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便放松了警惕,便連臭小子在外面都沒有發覺。
花如夜也走了,也帶着了奉東皇旨意駐紮在步家死磕花小七屍體的幾個人。
沒有步天風,沒有花如夜,步家似乎忽然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花如夜在的時候,總是大早上就跟府裡頭的人打麻将賭錢,大家開始都敬他怕他,後面錢輸得多了眼紅了,也就顧不着身份了,跟他幾乎打成了一片。
宮中傳來消息,父親又被送到了摘星樓工程。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馬不停蹄的發生着,步天音将步天風留下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打消了去找他的念頭。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在窮人眼裡有錢人能做得到一切,在有錢人眼裡有權勢的人才是主宰,然而事實卻是每一種人都有無法辦到的事情。
她希望步天風在外平安,或許像他說的那樣,有朝一日學成歸來,能夠找出幕後殘害花小七的兇手,為他的妻子報仇雪恨。
年輕人執念太深真的不好呢,她不希望步天風年紀輕輕的就走彎路,可是卻不能阻止他前進。
他的人生當由他自己做主。
她從小就不喜歡别人左右她的人生,安排她的生活,是以她也不會去左右别人。
隻要那一天他們不是敵人,他就永遠都還是她的弟弟,步家永遠都會給他留有一席之地。
殘害花小七的人,到底是誰呢?
腦子沉靜下來仔細回想,步天音想到了很多之前被她遺漏的地方。
比如那夜去找花小七試嫁衣,為什麼偏偏那個時候韋貴妃就找了她去,隻是為了警告她離花如夜遠一點,說花如夜将來是要迎娶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而不是她這個下堂妻。
所以,殺害花小七的兇手就是韋貴妃?
可是,韋貴妃的動機何在?
若然之前想不出韋貴妃有什麼動機害她,那麼結合雲長歌後面所說,有人趁這次花小七死亡的事件,趁機對她施行巫蠱之術,那麼韋貴妃便有了殺人的動機――她會為了花如夜,為了讓花如夜遠離她,不惜要了她的性命。
雲長歌說,他心裡該知道都知道了,他卻沒有告訴她什麼。
甚至她問他在生無門陣法之中的和尚、裴湄與他的關系,他卻隻說了裴湄。
不是她關注點隻在裴湄身上而忘記了和尚,隻是她想,和尚已死,不管怎麼樣人都沒了,她在追問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不是?
牆角的那隻烏龜似乎已經冬眠了,她好久也沒有喂,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沒過幾天就是天風的生日了,可惜她卻不能把準備好的禮物和這隻烏龜一起送給他了。
談薮樓被封,步塵也回了老家,突然,她覺得一切都變了。
冬天……真的是一個讓人不由自主就會悲傷的季節。
或許在這個家裡,唯一不變的就是每日隻知逛街打扮花錢如流水的二叔一家,還有不知道是什麼态度的三叔一家。
每每一個人在屋子裡沉思的時候,她就分外貪戀雲長歌能夠在身邊。
也說不出為什麼,大概就是……習慣吧。
不是說人每堅持二十八天重複做一件事情就會養成一種習慣麼。
聽說雲長歌前幾日跟花如夜打了賭,具體内容她不得而知,隻是自那之後雲長歌便沒有來找過她。
既然他不來找她,那麼她就去找他吧。
愛情麼,總有一個人要主動一點。
山不過來,她便過去好了。
步天音先看了眼農場的賬,她今年委實賺了不少,秋收之後農場便歇工了,隻留下一個人看着。
其餘的人全部回了老家,她還特意多發了他們一些過節費。
她看完賬便換了件天青色的長褲,褲子從小腿處開始塞進了靴子裡,上衣有些偏長,一直遮到了膝蓋以上,領口和袖口都滾了一圈白色的絨邊,裙擺上還繡着大朵大朵的雲紋,整個人看起來分外靈動。
穿過回廊的時候,雪笙匆匆忙追了過來,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麼,步天音的面色倏然沉了一下。
湘妃自殺了。
那個女人,她一向沒什麼太多的印象,隻是記得那日東壤的人來和親,她坐在東皇身邊,卻是一副唯唯諾諾什麼也不敢說的樣子,可她管理花小七卻十分嚴厲。
她想起以前看的後宮電視劇裡面,也有很多這樣的女人,在皇後、皇上和得寵的貴妃面前沒有地位,卻十分注重嚴格管理自己的兒女。
如今花小七沒了,這比她去和親還要讓她絕望,所以,她大概也不想活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女欠父母的永遠也還不上。
而她沒有自己的孩子,又如何能夠體會做父母的那一份苦心呢?
這個冬天,這個冬天真的讓人快樂不起來呢。
冷風卷起地上的腐敗枯葉,蕭蕭瑟瑟的不知又吹向了何方。
此情此景,分外荒涼。
步天音牽了玉花骢,一路打馬來到萍水園,開門的時候,她忽然覺得似乎哪裡有些異樣。
湖面竟然結冰了。
透過厚厚的冰層,幾乎還可以看到下面有魚成群結隊的遊過。
松了缰繩,玉花骢便自己跑去了後院的馬廄。
一路走進第二重院子,卻看到南織匆匆朝她跑了過來,眼神有些不對勁,步天音問道:“南織啊,你怎麼在這裡,什麼時候過來的?
”
南織伸手攔住她,有些為難的說:“小姐,公子說讓你先回去,他下午會去找你。
”
步天音停了一下,眼神眺望雲長歌的房間,那裡半敞着門,隐約有一道紫色的妖娆身影。
雲長歌從來不穿白色以外的任何顔色。
并且看身段,那絕對是個女人。
那紫色的身影一閃而過,也不知道雲長歌是不是也在裡面,或者,兩個人正在你侬我侬的做些什麼,而她不請自來反而打擾到了他們?
“南織,讓開。
”
“小姐,不要為難南織。
”南織說着便跪了下去。
步天音看着她,久久露出一絲冷笑,她絕色的臉上看不出其他情緒:“南織,我以為我讓你選擇做南織還是飛燕,你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可我現在竟然覺得,你還是飛燕。
”
她說完,越過南織,徑自朝雲長歌的房間走去。
南織跪在原地,再也沒有要攔她的意思。
手摸到門口挂着的那把桃花扇時,忽然從門裡面伸出一雙雪白的手,蛇一樣纏住了步天音的手臂,她輕笑了一聲,腰上玉笛已經打向那雙手。
手的主人下意識一縮,步天音向後掠出幾步,這時,一個妖娆的身影從屋裡緩緩走了出來。
隆冬的時節,她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紫色紗裙,兇口垂得很低,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膚,她的面容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一雙美眸卻是冷如冰霜。
南織在看到她出來後,轉而向她跪了下去。
紫衫女子盯着步天音的臉看了半晌,蓦地一笑,妖娆萬分:“你是誰?
”
“你問我是誰呀。
”步天音搓了搓手,無賴似的朝她身邊靠了過去,耳邊聽得南織清晰的一聲倒抽涼氣的聲音,她置若罔聞,湊到美人面前,眯眼問道:“那你在我老公的房裡,是不是應該先做個自我介紹?
”
“老公?
”
“老公的意思就是夫君,相公,你想理解成哪個都無所謂。
”
紫衫女子冷笑一聲,擡掌聚氣,不由分說的向步天音打去。
這樣淩厲決然的掌氣,根本不是在跟她過招,而是在要她的命!
這個出現在雲長歌房間裡與她素未謀面的女人到底是誰?
為什麼一見面就要取她的性命?
步天音勾着玉笛的手腕一翻,雙眸突然神采大盛,她修長的手指于空中蓮花一樣勾起,隻見她身側凝聚出了三支寒冰刃,帶着料峭的寒鋒,真的是凝水成冰,凝冰成刃。
紫衫女子見此,那雙冰冷的眸之銳利的盯着她,眼神中似乎有許多的情緒,震驚,訝異,錯愕,甚至是……欣賞。
心念之間,步天音素手輕拂,冰刃破風而出,直指紫衫女子門面,她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南織見勢心頭一緊,就要拔劍。
電光火石之間,那冰刃到了紫衫女子面前,她喟然一笑,奇怪的看着她,眼中似乎又有一絲了然,南織僵在原地,直覺得虎口一震,她的劍已經被紫衫女子握在手中,直指步天音。
南織幾乎沒有看清她是怎麼出手的,步天音也沒有看到眼前的人影是如何消失的。
快,快得比閃電還要快。
步天音怔了一下,忽覺背後生風,夾雜着強烈的劍氣,南織朝她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麼,步天音見勢不妙忙朝下一趴,一個前滾翻險險避開,眼前一襲紫影閃過,南織的聲音伴随着肩頭一陣鈍痛響起:“小姐小心!
”
然而已經晚了,那人的一劍已經戳穿了她的肩胛。
步天音想不到,這個女人的速度竟然這麼快,快得幾乎就不是一個人能夠做出來的速度。
這一劍,活生生要把她釘在身後的牆上。
紫衫女子緩緩擡起手掌,聚氣,南織幾乎就要看不下去可是卻不敢沖上來,這一劍實在傷得深,步天音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她口中吐出一口皿,捏緊了玉笛,打算做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