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了挺腰背,伸手在半空對着着他的五官不停的畫着圈圈,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你還是快點醒來吧。
這世上肯定還有很多事情,很多人值得你留戀的。
說句難聽的,你好歹是天甯國的王爺,你生來就是含着金湯匙出生,你過的再辛苦,會辛苦過外面頂着日頭耕作的農民伯伯?
而且啊,你一個天甯國的皇親國戚,你要死死在龍翼國的寝殿裡,這天下人還不戳你們天甯國皇室的脊梁骨?
到時候那個昭和帝可就得意了。
你不知道啊,那昭和帝狡猾的很,你可别讓他得意了哈,我就看不慣昭和帝那得意的樣子。
”
說到這裡沈錢錢似乎又想起什麼,眼波閃了閃,“你不會是因為敗給小白了,所以才不想活下去了吧。
當然,這個是我亂猜的,你不要往心裡去。
不過怎麼說呢,你們男人的比試,總有輸的一方,如果動不動就學日本人的武士那般,輸了就切腹自殺,那實在是太浪費了。
你想啊,你因為輸了比賽,就往床上一躺,不省人事。
這樣,你永遠都是懦夫。
而赢了你的那人,也就永遠可以高高在上的嘲笑你。
你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所以,你要是想證明什麼,還是要活下去,隻有活着才有希望。
死了,實在不是什麼君子所為。
”
沈錢錢還在絮絮叨叨的念着,躺在床上的蘇洛奕垂着的長睫輕輕眨動了幾下,似是有所感覺了。
昏迷中的他感覺自己被困在一片黑暗中,他全身乏力,根本沒有什麼力氣。
隻是他的耳畔似乎有個絮絮叨叨的聲音,那軟軟又甜濡的聲音不停的鑽進他的耳朵,有些吵,又有些熟悉。
隻是無論如何,他都想不起那個說話人的聲音。
“你連死都不怕了,幹嘛還這樣輕視自己的生命……”
迷迷糊糊他聽到這句話,他心裡涼涼一笑。
死亡其實真的不可怕。
這世上許多事情比死亡還要可怕。
他有勇氣面對死亡,可他沒有勇氣面對他的失敗。
他是個懦者,在失敗面前逃避的懦者。
“你永遠都是懦夫。
而赢了你的那人,也就永遠可以高高在上的嘲笑你。
你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所以,你要是想證明什麼,還是要活下去,隻有活着才有希望……”
一絲清亮滑進他的耳朵,他的意識像是受到了召喚,腦子有了短暫的清明。
他終于想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他的呼吸一窒,想要張嘴喊她的名字,可全身根本沒有力氣,他的話語全部的都噎進他的肚子裡。
他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還能見她一面。
可又想到被她看見自己這副邋遢的模樣,他心裡難受,掙紮着想要從捆住自己的那片黑色的漩渦裡掙紮起來。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懦弱的模樣。
如果他真的就這樣死了,那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可能永遠都是躺在床上等死的模樣了。
那白韶羽便真的成了勝者,而他可能永遠淪為白韶羽的陪襯品。
這種局面是他絕對不想看到的!
沈錢錢說了一會兒,突然有個小宮女跑進來向她禀明,白韶羽知道她進宮了,特地派人來接她回去了。
沈錢錢踯躅了一番,有些不舍的向依舊躺着的白韶羽告别道,“今天就這樣了,我要回家了。
你可一定要醒來,希望我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不要再像現在這般躺在床上。
人生本來就一堆的煩心事,再怎麼樣身子都是你自己的。
你不好好珍惜自己,别人又怎麼會珍惜你。
人必自賤而人賤之,你好自為之。
”
沈錢錢撂下這話,這才緩緩從床榻邊站起,向那個小宮女行了個禮,讓她帶着自己離開。
迷迷糊糊中聽到她要離開,蘇洛奕牟足了全身的力氣,奮力的掙紮着。
在那個黑暗的世界,他的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了他,他周身冰冷而麻木,可為了能和親口見她一面、親口和她說話,他隻能拿起自己所有的力氣同那片無邊無盡的黑暗抗衡着。
終于,他蘇仿佛受到靈魂的牽引,他尋着說話的聲音一直往前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猛然一道白光閃來,世界由無邊的黑暗變成了刺眼的白……沈錢錢從皇宮裡出來,便見王府的管家親自站在馬車前,看到她,那管家立刻佝着腰,湊到她的前面,賠笑的對她說道,“王姑娘,王爺聽到姑娘您進宮,特地命老奴才接姑娘回府。
”
伸手不打笑臉人,那管家姿态放的這麼低了,沈錢錢也不好在他面前再擺姿态。
當即的向管家行了個禮,便上了馬車。
馬車到了甯王府,管家又親自的引着沈錢錢往白韶羽的書房去,“王姑娘,王爺已經在書房裡等候許久了。
王姑娘,您進去吧。
”老管家把沈錢錢送到書房外,客氣的對她說道。
沈錢錢向那管家點了點頭,提起自己的裙擺,便蹭蹭的跨進書房的門檻。
書房裡,白韶羽正端坐在書案前,手裡捧着一本書低頭在看。
聽到聲音,他擡起頭,一雙狹長的桃花眼挑了挑,嘴角勾勾,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你回來了?
”
沈錢錢已經三天沒見到白韶羽,見他一見面就對自己這麼客氣,她也報之一笑,略帶拘謹道,“是啊,回來了。
”她和白韶羽之間那不清不楚的關系,兩人這麼見面,實在是有些尴尬。
白韶羽放下手中的書,施施然的站起身來,雙手負後的向她走來。
眼見着他不斷向自己逼近,沈錢錢反而心虛的向後退了一步,和他保持着一米開外的距離,扯了扯臉上的笑容,略帶尴尬道,“你有事情嗎?
”
白韶羽眼眸深如大海,把她的拘謹看在眼裡。
他低頭沉吟了一番,“那晚……”
“那晚,我們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沈錢錢立馬搶先的說道。
她心中很亂,擔心白韶羽把當晚的事情說出來,所以才隻聽到白韶羽說了當晚兩個字,她便立刻草木皆兵,直接脫口而出說出了剛才的那番話。
說完後,她才敢去看白韶羽的眼睛,但白韶羽的眼底的光芒太過的強盛,她又立馬躲閃的低頭,看着自己腳下的鞋面不語。
白韶羽見她将頭埋着,一副要将自己悶死的模樣,不禁皺眉。
“那晚,是我不對,我願你為你負責。
”
白韶羽鄭重的說道。
“我……”沈錢錢聽出了他話裡的鄭重,隻是現在她的心境亂如麻,她實在是不想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就嫁給白韶羽。
見她仍是悶着不說話,白韶羽無奈之下,隻能轉移話題了,“聽說你進宮了?
”
見他轉移了話題,沈錢錢也是很識相之人。
立馬順着他的話題,也轉移了話題,重重的點了點頭,輕聲應了句,“嗯。
”
白韶羽沉默着瞅了她一會兒,良久,才重重的歎了口氣,“你見到他了嗎?
”
“……嗯。
”
白韶羽的眼神忽的黯淡了幾分,心頭有一種奇怪的情緒,似乎是發怒,可又不是在氣她,還是在氣自己。
蘇洛奕終究還是又走進了她的世界。
他實在是太過的大意了!
“他現在怎麼樣了?
”白韶羽聲音輕飄飄的,像天邊飄過的一縷白雲,讓人抓住不,握不牢。
沈錢錢一時揣度不出他這話的意思,便隻試探的回答道,“大夫說他脈象雜亂,氣息微弱,想要清醒過來可能很艱難……”說罷,她便擡眼盯着白韶羽,想要從他的臉上發覺出什麼。
白韶羽迎着她試探的目光看過去,嘴邊挂着一抹極為淡的笑意。
沈錢錢抿了抿薄唇,又試探的問道,“那個羅毅好像是天甯國的六王爺,我之前見過他的。
你跟他有什麼過節嗎?
”
白韶羽倏然轉身,眼底迅速的掠過一絲猩紅的殺意,全身上下透露出來危險的訊号,“他是我的仇家,我白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死在他的手下。
”
沈錢錢沒有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當即的噎住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下面的内容了。
白韶羽看到沈錢錢眼中的驚慌之意,他微微垂了垂眼眸,收斂起自己眼底的殺意。
走過去,伸手摸了摸沈錢錢的頭,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錢錢,有些話我一直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過。
可今天我真的很想找個人傾訴一番……”
他伸手攬過沈錢錢的腰,把她箍在自己的懷裡,緊緊的抱住她,黯淡的雙眸隐在一片陰影下,神突然變的有些迷茫。
“錢錢,你現在可能會覺得那個蘇洛奕很可憐,覺得我太陰狠了。
可是,有些事情,你要是沒有親自經曆過,你是完全不會懂的。
當時我還年少,看着白府一夜之間成了一座廢墟,我感覺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就傾塌下去了。
我在那廢墟堆裡刨了三天三夜,挖去了一具一具的屍體,他們中有無條件寵愛我的奶奶;有平時對我很嚴厲的父母;有快要出閣當新娘的姑姑;還有我最最可愛的小妹妹……那種陰陽兩隔的感覺我這輩子都會牢記的。
所以我發誓,以後我絕不會讓我希望的女人再離開我。
”
白韶羽凄迷一笑,懷裡的沈錢錢擡頭,正好看到白韶羽繃緊的臉部線條。
她眼神黯了黯,眨了眨眼睛,小心的安慰道,“不要多想了,那一切已經過去了。
你現在是龍翼國的甯王了。
你的親人如果在天有靈肯定會欣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