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郁卒到進了寶章閣。
誰也不知道寶章閣竟然有個小門是在宮外,隻是整對着一條内城河,平日裡大家都忽略了而已。
“我旁的人都不認得,可偏偏就認得這看門的老太監……你說你運氣好不好?
”餘承安笑道。
說實話,聶墨真沒覺得自己今天運氣好。
賣身契他當然給了,隻是沒給餘承安,而是交到了俞嬸手上,交了之後他又追悔莫及,若是知道現在交出來,不如一早就交出來,這樣半路拿出來,他自己臉都臊得慌。
“呵呵,簡直不敢相信……”
真正見到了朱筆書寫的谕旨,以及在那奏折上同樣朱筆批示的文字,聶墨有種晴天挨雷劈的感覺,這比被活剮了他還要令他難受。
他可以體諒怎生受到牽累所以對皇帝的諸多抱怨,她是深閨中的小女子,又怎麼知道這天下大事,她不懂事的編排皇帝,他不與她計較。
可皇帝所作所為簡直就像對号入座一樣,他接受不了,這比讓他反叛出家族還要難受,簡直要将他的信念給擊垮了。
當然啦,皇帝也是個人,是人都有脾氣,可皇帝的脾氣不應該發洩在國家的政事上,内閣閣老不是無名小卒,怎麼能這樣兒戲呢?
!
隻是因為一道折子,便被趕出内閣,而且指使人對許閣老落井下石
,哼,他之前還在笑話許閣老拍皇帝馬屁,看來,許閣老也是被逼無奈,不拍會死,當然還是要拍……
聶墨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臭水溝污水的沖刷,渾身難受。
他現在已經不在乎什麼賭注了,他隻想知道,被世人神化後坐在禦座上的那個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從寶章閣的小門出來,聶墨渾身的骨架似是被人扯爛重新組裝了一遍,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伸手從荷包裡頭拿出一隻更小的荷包,裡頭是五十兩一張的銀票,遞給了看門的老太監。
老太監沒有客氣,直接當他的面就打開了,見了銀票上的數目,本來已經昏花到快要溢出淚水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臉上的欣喜一閃而過,“公子改日還來的話,再打發人來跟我說。
”
聶墨點了點頭,他實在提不起精神跟人說話。
這次是聶河駕車,聶墨上了馬車就撲到車廂裡頭,直到進了府,頭腦還一片昏沉。
到了晚上的時候,給聶閣老請安的時候,神情是格外的恭順,不同于以往帶了表演色彩的那種,這次他是十分的真心實意,畢竟老爹伺候這樣的皇帝,一個不小心,聶家是很容易步入許家的後塵的……
他這番做作,不說聶閣老,連聶潤都大為詫異,心中暗道莫不是鬼上身了,不是他當兄長的小心眼,實在是聶墨就是個十足的刺頭,還是沒法跟他好好說話的那種。
看着聶墨藏怎生藏的跟眼珠子似的,聶潤偶爾都挺好奇,怎生這丫頭是怎麼跟聶墨溝通交流的。
聶墨沒精打采的回了荔園,聶閣老對聶潤說道,“你弟弟今日這是怎麼了?
”
聶潤聽着這話有點指責他這個兄長不盡心的意思,雖然覺得自己無辜躺槍,可還是站起來一本正經的當大事道,“是兒子疏忽了,等一會兒就過去看看。
”
聶閣老點頭,“嗯,你弟弟房裡沒個人,你做兄長的要多看着他點兒。
”
聶潤點了頭,坐了一小會兒就主動告辭。
他本來以為聶墨是在故弄玄虛,沒想到進了荔園,就見聶墨坐在薜荔樹下頭,袍子都弄髒了也不管,一個人在發呆。
“今兒這是怎麼了?
怎麼坐這裡?
”作為兄長,他盡職盡責的問道。
聶墨見了他,先投過來一個同情的眼神兒,聶潤渾身一凜,幾乎可以預料接下來他的毒舌病要發作。
不想聶墨伸手拍了拍地面,哥倆好的招呼,“哥,來坐這兒!
”一副“我跟你好兄弟,咱倆一起撒尿玩泥巴”的樣子。
聶潤一撩袍子坐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算是個好兄弟,反正他絕對不這樣伺候他兒子。
聶墨開口道,“哥,你跟我說說陛下在你心中是什麼樣子的……”
陛下,是天子,龍章鳳目,姿儀不凡……
聶潤還在肚子裡頭搜刮着詞語,就聽見旁邊聶墨發出了熟睡的呼噜聲……
聶潤起身就走。
(寶寶心裡憋屈,寶寶不說,别叫你媽要二胎……)
到了門口,壞心眼的對聶湖說,“你們二爺睡了,别叫人打擾他。
”
聶墨就這樣睡了一個時辰,第二天成功得了風寒,病怏怏的讓聶江送到了莊子上。
風寒這種東西,當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好,就是華佗在世,估計也得讓病人撐上七天。
大夫還是莊子上的那個年輕大夫,聶墨一見他,就轉過身,“我沒事。
”也就是不想看大夫的意思。
怎生氣笑,先讓聶江領了大夫出去,然後坐在他身邊扒着他肩膀勸道,“開點藥喝了總能緩解一下,免得你頭痛。
”
“我看見他就頭痛。
”聶墨強詞奪理。
怎生深吸一口氣,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不跟他計較。
“為什麼看見他就頭痛啊?
”
聶墨扁着嘴猶猶豫豫就是不肯爽快的說出來,怎生握了握拳頭,竭力忍住想教訓“小學生”的欲望,面上更加溫柔,“說啊……”再不說我就忍不住啦!
他一來就拿她的帕子擦鼻涕水,結果一會兒功夫所有的帕子都遭受了荼毒,她真的快忍不住想大喊大叫了!
這帕子在古代可是比内衣還重要的東西!
她的帕子一向是連洗曬都不假手他人的。
聶墨的頭快縮到枕頭裡頭了,怎生眼見自己才裝的鴨絨枕頭也要遭難,立即溫柔的伸手從他脖子上頭撈過去,甜甜的哄道,“親愛的,你到底怎麼了?
”
聶墨眼睛帶水,鼻頭通紅,聽到那三個字,呆滞了半天才遲疑的說,“你,剛才叫我什麼,親……愛的……?
”
怎生立即挺直了腰,“你聽錯了。
”
聶墨不幹了,“我隻是風寒,又不是糊塗。
”
“你還知道自己生病了啊,生病不看大夫,比小孩子還不如!
”怎生立即抓住重點。
“我不是不想看大夫,我是不想見那個大夫……,你不覺得他長得比聶河還好看麼……”都是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兒……
怎生聽得想撞牆,“你都在想什麼呀?
!
我沒覺得他多麼好看,他連你腿上一根毛都比不上!
”她又不是那種水性楊花沒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再說誰不曉得聶墨是個大醋甕啊,莊子上的男人可都是
自動的退避三舍的,她自從來了這兒,隻見了莊頭跟那大夫!
聶墨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像突然開了兩千五百瓦的燈泡一樣,閃着刺眼的光芒,“真……,你,說的是真心的嗎?
”
怎生其實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現在就隻有他們兩個人,所以還是勇敢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疾病改變了聶墨的畫風,但這種驟然聽到意中人表白的場景還是令他突然失語,臉上顯出一種羞羞答答的粉紅。
怎生情不自禁的伸手。
“你發燒了!
”
到底脫不了被那個連自己“一根腿毛”都比不上的俊大夫給把脈開藥了!
怎生不禁要親自煎藥喂藥,還要蹲地下洗被聶墨“玷污”的帕子。
一點兒都沒浪漫的感覺。
一點兒都不像穿越小說應有的情節。
聶墨喝了藥出了一身急汗,渾身輕松了些便扭扭捏捏的要洗澡。
“才發了汗不能洗澡!
”怎生剛把帕子晾上就聽他想折騰,她雙手掐腰,氣鼓鼓的說道。
聶墨懷疑,“真的假的?
”從前可都是出了汗就洗洗,否則多髒啊!
“慶陽,你去問問肖大夫,看喝了藥出汗後能不能立即洗澡。
”慶陽扳着簾子看了眼聶墨,見二爺沒有反應立即“哎”了一聲甩了簾子跑了。
聶墨在心裡念叨了一句“沒規矩”,翻了個身撒嬌,“那你給我抓抓癢,我背上難受。
”
怎生見他鼻塞嚴重,聲音都帶了沙啞,無端的添了三分性感三分可憐,便伸手從他背後探進去,聽着他指揮着認命的做個癢癢撓兒。
“怎麼好生生的就風寒了呢?
”她皺着眉有點心疼的嘟噜道。
聶墨立即想到昨日的一番遭遇,想起小家子氣十足的皇帝以後那個他眼瞅着就輸慘了的賭局……
怎生見他突然打了個寒顫,連忙伸出手把被子重新給他蓋了一層,然後就聽慶陽在外頭傳話,“回二爺,大夫說出了汗三個時辰之内最好不要洗澡……”
聶墨覺得那大夫純粹是來為難他的,這還不算完,怎生在一旁接着自言自語道,“不是說昨兒去寶章閣麼?
查的怎麼樣呀?
”
問完沒聽到聶墨的回答,低頭一看,竟然閉着眼睛睡着了。
這也睡的太快了!
傳說中的秒睡啊!
上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就睡了過去。
餘承安約了聶墨賞梅,聽說聶墨病了,特意來探病,并且帶了家裡兩位老太太的問候。
見聶墨躺在床上無精打采的跟病西施一樣,免不了又笑了一回,“你這是怎麼了?
不過一場小風寒,也值得你嬌柔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