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水沿岸風景甚是怡人,樹林密布松柏森森,伴着緩緩流淌的颍水,河水沙沙鳥鳴啁哳,船至此間令人心緒爽朗。
馬越出手大方,給船老大及其手下的雇金不少,兼得行船每至一地,都要遣黑夫劉伯下船至民家以金銀換些酒菜,在船上與其暢飲一番,因此這一路上與這一船的水手處得非常友善。
一路上蔡琰也很開心,她和馬越一樣從未來過南方,甚至最遠的地方就是去洛陽了。
蔡琰的古琴被冰雹砸壞,直到離開洛陽都沒有修補完善,前些日子行船過了陳國,黑夫在市集上淘到一副古琴獻于馬越,盡管這古琴的音色比之從前蔡琰那副要差上許多,卻也聊勝于無了。
船頭,蔡琰扶着欄杆迎風而立,少女婀娜的身段在兩岸青山碧水的映照下顯得無比靓麗。
馬越在一旁盤坐撫琴,悠揚的曲調伴着微風傳出很遠。
一連十餘日,馬越除了偶爾下船遊泳就是在船上撫琴,如今他的琴藝已今非昔比。
隻見他先用兩手的中指在琴弦上微試其音,待那悅耳的弦聲響起,他側耳傾聽了片刻,便舒展修長的十指向絲弦上滑撥起來。
那琴聲猶如和風細雨一般沁人心脾,又恰似春日照耀使人暖意融融。
一時間如白雲飄繞、春潮湧動、蜂舞蝶繞、草長莺飛、鳥聲鳴鳴、流水潺潺,渺渺茫茫之間感覺雨潤沃土育化萬物,卻又是霏霏不見悄悄無聲,仿佛大地上揚起一陣陣精氣,袅袅蒸騰升上天空……
蔡琰閉着眼睛感受着微風在身上拂過,待到聽着馬越一曲奏罷,攏了攏額前的細發說道:“郎君彈出的曲子真美,這些日子郎君的進境很快啊。
”
經過這一路十餘日的相處,二人的關系好了許多,這也有蔡琰即将能夠見到父親的喜悅所推動的,蔡琰終于不再叫他馬君,而是換成了郎君。
馬越輕輕颔首,笑道:“我的琴藝自然與琰兒師姐的細心教授分不開……诶,琰兒等等,你聽這個怎麼樣。
”
蔡琰輕輕點頭,現在她對馬越叫她琰兒并不反感,這是出現在二人生命中最美最好的時光。
伴着青山綠水,馬越腦中突然想起了前世滄海一聲笑的曲調,左手輕快地劃過劃過七弦,接着閉上雙眼跟着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感覺去探尋,去彈奏。
現代曲譜以七弦琴奏出總是有些怪異,況且是從馬越封塵二十年的記憶中挖掘出來,曲譜根本對照不上,謬誤無數,可琴師所想要表達的情感是一樣的。
入洛陽開始,馬越的一顆心便總在得失之間徘徊,在矛盾之中彷徨。
許多時候他不知道該選擇哪個,就像東郡的百姓還是功勳,冀州的曹操還是蹇碩。
經曆了屍山骨海皿水沒腕的殺戮,回到洛陽他隻想清閑下來,拿出一些時間,讓自己休息。
可清閑的時間久了,他卻又開始想念從前奔馬撕風的時光。
生命中哪裡有回頭路呢?
選擇便意味着失去,放下也意味着享有。
一直以來,馬越都像在左右之間選擇一個平衡點,讓自己不顯得那麼偏激,也為了讓自己的生活變得完美。
可時至今日,沒什麼完美的,這世上羨慕他的人多了去了,可在背後罵他的人也不知凡幾。
不停地猶豫,不停地彷徨,顧此失彼,矛盾困惑。
可說到了底呀,還不就是滄海一聲笑嗎?
不斷的回想,不斷地思慮,馬越的手指在琴弦上飛快地撥弄着,琴聲宛若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偶然間出現了披露不夠滿意便皺眉思慮,片刻之後琴聲從頭來過。
蔡琰倚着船首看着馬越閉上眼睛,聽着他彈出從未聽過的曲調,看着馬越陶醉的表情,她心裡卻覺得這琴音有些怪異。
好聽是确實好聽,曲調豪邁而綿綿悠長……隻不過就是太奇怪了,這個時代的琴音曲調以悠揚清雅為主,哪裡有這樣的曲子。
“馬師弟這些日子學琴确實挺認真,可也不可能會做出如此的曲調啊。
”
蔡琰困惑着,突然看到馬越雙手一聽,睜開眼睛甚是明亮,笑道:“感覺差不多了,聽啊。
”
這一次,馬越将整個曲子整合了下來,有了之前的數段接續,這一次再無聲色之感,激昂澎湃好似浪潮的曲子便在他手中被彈奏出來,行雲流水。
一曲終了,不單單是蔡琰,就連護衛在不遠處的黑夫、劉伯,甚至是甲闆上的水手也都注視着馬越拍手,這一首曲子實在是太棒了。
這個時代的曲子,美則美矣,味道上卻是太素。
蔡琰眨了眨眼睛對馬越說道:“郎君這首曲子……”
馬越聳了聳肩膀笑道:“别想了,我寫不出來這樣的曲子,年幼時前往西域時聽到的,剛才突然想到就想試試能不能彈出來,雖然還有差别不過意境是差不多的。
”
馬越沒敢跟蔡琰說曲子是他自己做的,第一是他不屑于那麼做,第二是拿來彈一下還好,若說是自己做的,莫非這天下人都成了傻子不是?
蔡琰對這曲子很感興趣,問道:“那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
“名字?
”馬越急忙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這曲子叫什麼,要不琰兒你來起個名字?
”
滄海一聲笑?
怎麼可能叫這種名字,明明馬越連海都未曾見過。
蔡琰還未答話,船老大走過來朝馬越與蔡琰拱手說道:“壯士,您與家眷先入船艙吧,前方就快要入了汝南地界了,水面不太平。
”
無論從哪裡走,汝南這個地方都是繞不過去的,因此他們的路線是由颍水入淮水,剛好沿着汝南郡的邊沿彙入淮河。
蔡琰對船家稱其為馬越家眷面上羞得通紅,卻也未做辯解,馬越對着劉伯輕輕點頭,對蔡琰說道:“琰兒,那你就先入船艙吧,我想看看是什麼情況。
”
蔡琰點頭,想了想說出一句:“那你要小心。
”
馬越點頭笑了,對船老大問道:“船家,汝南郡是什麼情況?
”
船家說道:“壯士,汝南郡如今有數股黃巾餘黨在山中流竄,有時乘船劫掠于江面,有時劫掠山下百姓,千萬别教咱們遇見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