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宴會不歡而散,後來又在李儒的中介下董馬二人再度坐在一起,但仍舊沒有一個令人高興的結局,反而使二人隔閡更深。
二人的分歧在于,馬越不願與大漢撕破面皮,而董卓迫切地想要擴大地盤,必然與大漢決裂。
兩個人的利益不同,目光着眼也就不同。
董卓更加在乎并州,實際在手的利益。
而馬越在乎的是長遠的涼國能夠屹立在大漢之中。
在馬越的想法中,隻有更優秀的體制與文化,才有可能在緩和中被大漢接受,從而不是強大的國度分崩離析,是涼國繼承大漢,二者相融合,共同促進下變得更強。
董卓則是目前最主流的諸侯想法,依靠強權兵馬就能統治一切。
但馬越已經度過那段時期了,他也曾經窮兵黩武過,因此非常清楚地知道沒有相應的文化與經濟作為依托,空有強大的兵勢可以統治一世,卻無法統治一世。
他不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涼國成為一個短命政權,可董卓卻在朝着相反的方向使勁兒。
這樣一個影響力龐大的諸侯,曾經忠心耿耿地支持在他左右的諸侯,如今竟有如此大的分歧……馬越心裡還是感激董卓的,他一直記得涼國成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并州全境易旗。
他不怪董卓,隻是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好罷了。
隴都的街道在夜晚都不會黑,因為被兵馬舉起的火把而照亮。
三五日的時間,隴都便亂了……流言紛起,有人說并州要獨立了,有人說涼王要殺并州牧,有人說并州牧要殺涼王。
類似愚蠢的流言多的數不勝數,馬越都沒有放在心上,哪怕中城與外城間的城門都因兵馬對峙而封鎖,馬越都不在意這些事情。
無非是争鋒罷了,董二哥要想争一争,那便争一争吧。
涼王府裡再夜晚燈火通明,一幹将校為了應急而聚集于此,馬越雙手按着幾案,身後是一張隴都地圖,沉聲說道:“并州軍在城内有一千兵馬,皆處外城,如今與中城衛兵互相對峙,看來仲兄是想要兵谏了。
”
在馬越面前的涼國将領不算多,這種事情很多人差不上手,好似程銀等人都不在隴都,目下留在隴都的隻有馬玩、楊豐等人……要應對董卓這個難題,關鍵要看馬玩和楊豐的了。
在這件事上,關羽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馬玩手握五百西域精兵,都是追随他東奔西走征服二十七國的勇士。
楊豐則掌管着隴都城中宿衛,涼王覆甲軍的一部,有三千兵馬散布城中各地。
“無論是不是兵谏,都不能放董使君離開隴都。
”楊豐開口說話了,滿面嚴肅地對馬越說道:“事情沒有解決,一旦董使君回到并州,凉并很大可能會決裂,從而使我們失去并州。
”
“我也是這個意思,董卓不能走。
”馬玩經曆這種内亂的情況多了,西域超過十個國家都被他折騰得内亂,從中取利。
“與此同時,君上要速派一名能夠前往并州主持大局的戰将進駐并州,彈壓兵馬,防備并州大亂。
”
馬越輕輕點頭,笑着對馬玩說道:“不必擔心,賈文和已經在前往并州的路上了。
你們需要的隻是調集兵馬封鎖城門。
阿若,我需要你……”
說着,馬越貼近楊豐耳邊輕聲說道:“征調死士,潛伏在仲兄府邸旁邊,一旦兵變開始,你便搶先控制住董卓。
”
“後面的事情就好解決多了,好了,你們去辦吧。
”馬越轉過身,不再在意這件事情,他有更需要發愁的事情——如何與兵谏失敗的董卓相處,才是他真正需要操心的事情。
推開門方才一轉身,正對上躲閃不及的馬擎一臉受驚的模樣,兩隻眼睛死死看着馬越,說不出話來。
“這小子……”馬越搖着頭一把将兒子抱起,輕拍一巴掌在後腦勺上笑着問道:“涼王世子竟在門後偷聽,傳出去像話嗎?
”
馬擎這才反應過來,怒視着馬越問道:“爹,你要跟阿鈍他爹打仗?
”
“打什麼仗?
”馬越笑了,小孩子總是把什麼事情都當作天下的事情,他搖頭笑道:“爹和你老叔鬧了點兒别扭,你不也總跟阿鈍打架麼,沒事兒。
瞧你擔心那樣兒,怎麼還不去睡?
”
“我睡不着,你不總教我和朋友鬧别扭第二天要道歉,還有給董鈍送好玩的東西嗎?
”馬擎撅着嘴一臉高傲地對馬越說道:“你也給叔父送點東西,你們倆不就和好了嘛,幹嘛要調集兵馬?
”
馬越愣了一下,臉上帶着笑容止住了将馬擎抱回卧房的打算。
他的兒子将來是要學會領導與統治的,因此他不想直接告訴馬擎他所想象的事情太幼稚,或者告訴他根本不懂是什麼情況之類的話。
每一個與兒子對話的機會,在他看來皆是教育……即便有些事情他現在還不懂,但他終究是要懂的,哪怕今日的事情過上十年,他能明白一些馬越所想讓他懂得的道理,那也是值得的。
因此,馬越沒有不耐煩,而是複述了一遍馬擎所說的話,“我也給董卓送些禮物,我們就和好了?
嗯……那擎兒去替父親給你老叔送些禮物可好?
”
“這有什麼難的,我知道老叔住在外城哪裡,我去!
”
馬越很輕松随意地給馬擎備好車馬,叫了兩個覆甲騎陪同,站在府門前看着馬擎奔馬駕車離開府邸的背影。
“這小子禦科學的不錯,駕着大車沒一點兒晃蕩,挺穩。
”聽到聲音,馬越轉過頭看到身旁站着的馬玩,馬玩做出個不置可否的表情,歪頭對馬越問道:“你真不怕董卓把他扣下?
”
馬越臉上帶着雲淡風輕,對馬玩的擔憂沒有絲毫擔心,轉過身笑道:“仲兄不會,即便是要對我兵谏,也僅僅是對我感到不滿罷了,沒到那種深仇大恨的程度。
為什麼他宴會上轉身就走連董鈍都沒帶,你真以為是他忘了自己的兒子嗎?
老來得子,他沒那麼容易忘掉。
”
董鈍之所以還留在涼王府,完全是因為董卓知道,涼王府或許對他而言不是那麼安全,但對他的兒子來說這裡恰恰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反過來想,董卓在隴都的府邸,對馬擎而言也是絕對安全的……二十多年的交情,他們哪怕是兵戎相見都不會覺得奇怪,但兩個男人絕對不會對小孩子下手。
……
“怎麼回事,外面吵吵鬧鬧的!
”董卓的府邸也是一樣,七八個軍侯聚在府中,董卓剛剛按下對峙三日直攻中城正門的決議,便聽到府外一片嘈雜,投過窗子遠遠望見門外停着一架馬車,便走到院中去問,“那是幹什麼的?
”
兩個并州軍慌慌張張跑過來,一臉奇怪的表情,說道:“将軍,外面是涼王家的世子,說給您送禮物來了,吵吵嚷嚷地要進府。
”
“别慌,讓我看看。
”董卓一下子心裡也沒底,馬越家的小兔崽子怎麼這會兒來了?
董卓一探腦袋出去,涼王世子正跟并州軍犯渾呢,推推搡搡地叫罵,“讓我進去,我是涼王世子,隴都還有哪裡我進不得的嗎?
趕快讓開,不然待會讓我老叔把你們铠甲拔了打屁股!
”
董卓哭笑不得地出門,看着小臉兒通紅的馬擎問道:“哎喲大侄子,你怎麼來了?
讓開讓開,涼王世子是你們能攔的嗎?
”
馬擎一見董卓出門,樂了。
指指點點地瞪了那些阻攔他的飛熊軍一眼,小眼神兒有點責怪地邊跟着董卓入府邊說道:“老叔你們這是幹嘛啊,我爹在府裡琢磨着怎麼揍你,你這兒也是長矛杵着,老叔你跟我爹都二十多年,還沒我你倆就一塊共事兒了,有什麼不能直接說開的啊。
”
董卓憨笑一聲,攬着馬擎走入府中,馬擎東張西望地就知道得了。
幾個穿铠甲的飛熊軍剛沖個對臉兒,這就是要開打啦嘛。
董卓問道:“擎兒怎麼這麼晚過來了?
”
“我爹叫我來送禮物給叔父。
”馬擎跟董卓沒有一點兒見外,侍女捧來水果立馬拿起一串葡萄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把今晚涼王府中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指了指外面說道:“對了老叔,我帶來一車東西,你記得叫侍從推到家裡。
”
董卓苦笑着應諾,招呼侍從将禮物收下,歎了口氣,心中暗自對自己笑道:馬越這小子,都這兒會了,還讓自己幫他教兒子呢。
董卓何等聰明的人,會對這個事看不透嗎?
他跟馬越的默契早在這二十餘年裡超越所有人,僅僅憑着馬擎言語中走了樣的便知道了馬越的想法。
“擎兒别擔心,老叔跟你爹沒啥事。
對了,你上次不是想讓老叔給你講講戰場上的事情麼,老叔給你說,知道為啥一生所曆大小百餘戰,老叔都沒事兒嗎?
原因就在這個!
”董卓像變着花樣一般從脖頸間拽出一個白色的小牛角,好似玉做的一般。
“這個白牛角是老叔早年得的,一直戴在身上護身,現在是你的了,讓它保佑咱們涼國世子平安!
”
董卓把白牛角戴在馬擎脖子上,又講了些當年征戰的故事對馬擎聽,将他的注意力從董馬糾紛之中拉出來,待到子夜才遣十餘騎将馬擎送回府邸。
回到府中的董卓開始穿戴甲胄,“給老子傳令,今夜進攻中城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