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刺史府中。
刺史梁鹄坐在大廳上首,右面是裴氏與裴莺兒。
馬家三兄弟與關羽彭脫分坐在下面兩側,二十三名馬家武士兩側排開,每人面前桌案中擺着各式菜肴,身後俱有婢女伺候倒酒,馬越從未參加過如此隆重的宴會,衆人都有些不自在。
所謂朱門酒肉臭,三國這個特殊的時代就是如此,在涼州這苦寒之地貧富差距更是明顯,馬家兄弟一年到頭辛苦打獵以命搏殺,到了冬天沒有獵物家中斷了經濟來源運氣好還有餘錢買糧,運氣不好則要節衣縮食,何況還要為上下幾十口準備棉衣。
如馬家這般在涼州,至少一年有三季偶爾餐中有肉,供得起十幾匹大馬與數十口人衣食無憂已經算是西北邊疆勉強過得去的大戶人家,别提更多的下層人民不乏偶爾山林中撿拾野果充饑甚至饑荒餓死在路邊的百姓。
而刺史府中這一餐便是近千大錢,盡管有梁鹄對馬越救裴氏感謝的成分在内,但對于清貧的馬家來說顯得太奢侈了些,馬越獵到那一頭黑豹便當做稀世珍寶的豹皮也就才能夠這一頓飯錢,而千錢在馬家已夠上下四十口人二十餘牲畜半月支出。
漢代重禮,但這涼州邊陲卻并非講禮之地,馬家一衆均是山野中人哪裡有過上如此宴席的經曆,衆人對刺史梁鹄作揖之後便是大快朵頤。
“多謝馬家三郎救下拙荊,諸位請飲滿此杯。
”
梁鹄比馬騰大上幾歲,即将不惑之年。
面目和善有書法大家之風範,此時梁鹄正舉杯對着馬越勸酒,梁鹄語畢便有侍女将衆人面前酒杯依次倒滿。
馬越當即應諾,二十三名武士仰頭便是烈酒入喉。
衆人行動一緻一齊飲酒盡顯北地男兒氣概,又均是肌肉盤虬皿氣充盈之輩,梁鹄心中不禁好奇。
馬家的素有勇名,也僅僅是在市井羌胡之中,于涼州官場中隻有父親馬肅曾于天水任縣尉,但那也是數年之前的舊賬了,此外便再無他人,梁鹄一介文人不知也是正常。
其實,梁鹄是知道馬越的。
前年任雁門太守的葉望曾寄他書信一封要他重用這個叫做馬越少年,他着人打探之後覺得市井中人,終究是落了下乘,想要觀望一陣再作打算,後來繁忙政務就讓他忘了這件事情,今日一見這少年身邊盡是豪傑模樣的武人,倒是驚訝非常,老朋友的眼光不錯。
“老大人不必在意,全賴貴府衛士拼死殺敵,隻恨昨日越隻身一人無莊客跟随,放走了十餘流匪,否則定将之斬盡殺絕以祭英靈。
”
這話馬越說的倒是誠心實意,救下裴氏隻是意外,當時隻身一人的他悍然出手本意便是想幫助這些為守護而獻出生命的戰士。
否則他斷然不會将自身至于險境。
兇口那半尺傷口已經結痂,但仍舊隐隐作痛。
二十三名馬家勇士對于馬越又多了一些尊敬,但梁鹄聞言面上露出不解一閃而逝,接着便笑道:“若非三郎勇猛拙荊便身陷險境,無論如何也要多謝三郎與諸位勇士一路護送之功。
”接着便笑道:“不知三郎可有意仕官,隴縣尚有賊曹一職空缺,主管縣中盜賊,三郎勇力必可升任。
”
門下賊曹是縣中屬官,職位不高不過很容易抓賊立功升遷,梁鹄這報答對于白身的馬越來說也算大禮,可惜馬越志不在此,便道:“刺史大人,越如今不過舞象之年難當此任,不過兩位兄長勇力更勝于越更熟讀兵書,前年并州大亂兄長以殘兵敗卒守駱縣十日,定能為大人分憂。
”
“竟不知馬家兄弟知曉兵事?
”
“先祖曾任伏波将軍,如今雖家道中落但兵書典籍始終視如珍寶,多年來對于先祖戰陣之法略知一二。
”
“不想諸位竟是将門之後,如此我便為大郎向縣丞奏請賊曹一職,三郎又有何志向呢?
不妨說來讓老夫一聽。
”
梁鹄聽夫人講過馬越之勇,陣斬數名賊人已是少見的勇猛之士,馬家大郎身手更高不禁驚奇,竟還是伏波将軍之後。
如今涼州盜匪橫行,他便有心将馬家猛士招攬至身邊,更何況這将門之後的馬騰還知曉兵事,對于梁鹄來說可是寶貝。
刺史一言便确定了馬騰得了官職,雖隻是縣中屬官,但以馬騰能力有梁鹄幫襯興許過一段能坐上更高職位,當下馬騰馬越便是對着梁鹄一揖到地。
“刺史大人,愚以為文武之道便如嬰孩兒雙腿缺一不可,吾馬家自先祖至今數代偏重武藝并不精于文章之道,大人乃世之名家,越願拜在大人門下學習文章之道。
”
馬越此言不禁驚到馬家衆人,連梁鹄也是一驚。
梁鹄是書法大家,想要拜師門下的不知凡幾,卻從沒有武人,不過對于馬越他倒是分外喜愛,且不說有恩于他,單是馬越将文武之道比作嬰孩兒雙腿蹒跚學步便令他眼前一亮,馬越不過信口所說梁鹄卻從中聽出鴻鹄之志,不過對于馬越人品還不夠了解,便笑道:“既然三郎想走文武之道,我便且收你為記名弟子,休沐日可在刺史府随老夫習文,可好?
”
雖隻是一記名弟子,馬越卻已然滿足,如此便與梁鹄有了更深可繼續的關系,對于馬家的未來也能有更多的幫助,便毫不猶豫的跪在堂下結結實實行了拜師禮。
“多謝先生收我為入門。
”
“拙荊曾言三郎以打獵為生,城北二十裡陵水河畔有一山谷,吾欲下旬興建馬場,如今盜匪橫行各縣均需嚴加守備,便征你為隊正率一隊縣兵駐守陵水河畔為朝廷守衛馬場,雖無俸祿,但若有賊人作亂可擊之,繳獲歸你所有,如何?
”
馬越一聽頓時大喜,一介平民百姓竟搖身一變成了軍中隊正,可率百人守衛馬場,如此正中馬越下懷,馬越雖然粗通騎術并但并不精通,而守衛馬場自然意味着有數不盡的上等良馬可供乘騎,自然欣然應允。
梁鹄與裴氏又與馬越聊了一些家常話題,梁鹄便不勝酒力回房休息,而馬越等人酒飽飯足便回去驿站休息,自是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衆人啟程重返彰山村,一路縱馬疾奔這些北地漢子豪爽笑聲傳出很遠,來的時候還是無一官半職,回家時一個成了隴縣賊曹,一個加入漢軍成為小頭目。
這是馬家的幸事,更何況馬越還拜入刺史門下,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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