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在武昌足足停留了三天,這沒辦法,青黴素注射液必須得現用現調,但調配是個麻煩事,比例一絲都不能出錯,再夾上諸多聽不懂的名詞,比如青黴素鈉鹽八十萬單位為零點四八克,換算成铢,一铢等于零點六五克,則八十萬單位的青黴素鈉鹽約為四分之三铢,溫峤與鄧遐頭都暈了。
另外一點,由于沒有精确的刻度,隻能憑感覺調配,雲峰在武學上已經達到了入微的境界,随手一倒,在計量上不會有任何誤差,但其他人做不到,因此,雲峰隻得極不情願的留了下來,同時,這也是需要葛洪以活人做試驗的最根本原因。
三天之後,鄧嶽已無大礙,于是,雲峰即刻啟程,這一天是十月二十五日,由武昌至巴東郡治魚腹約一千五百裡,經七天的溯江而上,十一月初一,除了許給水軍将士的一萬多倭女,雲峰率全體親衛與剩下的倭女在魚腹北岸棄船登岸,韓勇早已親領一萬騎在此恭候,還準備好了大量的馬車。
在原地紮營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一早,四千名親衛、一萬騎、超過兩萬五千名倭女,向着長安浩浩蕩蕩而去,由魚腹至長安,約一千六百裡,來的時候花了半個月,回返卻要慢上許多,照雲峰估計,至少得要一個月的時間。
十一月初,荊州西部尚是一幅深秋景象,而位于涼州門戶榆中西南方四百裡的河湟大草原北部,卻覆蓋上了皚皚白雪,這裡以枹罕(今甘肅臨夏縣東北)為中心。
生活着慕容部的另一分支。
最初的族長為慕容吐谷渾。
是慕容廆的庶長兄。
其父親慕容涉歸分部落一千七百家以隸之,及慕容廆嗣位,二部馬鬥。
慕容廆怒曰:“先公分建有别,奈何不相遠離,而令馬鬥!
”
慕容吐谷渾曰:“馬為畜耳,鬥其常性,何怒于人!
乖别甚易,當去汝于萬裡之外矣!
”
晉太康四年(公元283年)。
慕容吐谷渾率一千七百戶西遷至陰山腳下,晉永嘉七年(公元313年),又從陰山南下,遷至枹罕,自稱河南王,并以此為中心,子孫相承,四面擴展,現今的族長為慕容吐谷渾長子慕容吐延。
這一天是十一月十日清晨,慕容吐延坐在帳内烤着炭火。
幾上擺着一壺小酒與一盤烤肉,一個人吃倒也怡然自得。
他剛剛喝下一盅酒,卻見帳簾一掀,一名親随步入,施禮道:“禀大王,寨外有人求見,自稱是您的從弟慕容皝。
”
“嗯?
”慕容吐延一怔,喃喃道:“怎麼是他?
他來作甚?
”随後就喚道:“把他帶進來!
”
“遵命!
”親随施禮離去。
原來,慕容皝自從六月二十二日跳江循逃之後,首先潛回了遼東慕容部以尋找機會,但劉琨早在當地做了周密布置,不僅盤查嚴密,暗哨密布,而且到處都在說他轼兄循逃,事實上,慕容皝在慕容部族衆的眼裡,已經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在這種情況下,慕容皝想揭穿慕容廆的真面目,把遼東慕容部掌握在手裡,顯然是不可能了,稍有不慎,還會把自已給搭進去,于是,他起了借力雲峰的打算,奈何手上無兵無卒,隻身前往必然不受待見,甚至還有可能把命送掉,是以心念一轉,前來說服他的族兄,慕容吐延歸降秦國,以作為進身籌碼。
很快的,慕容皝被領來了帳内,慕容吐延不由望了過去,慕容吐谷渾率衆西行是在晉太康四年,那時,這兩個人還是他們各自父親的億萬條小蝌蚪之一呢,因此,從來都沒見過面,但慕容吐延也曾聽說過慕容皝的大名,說他俊俏而有威儀。
不料,如今一見,卻令慕容吐延大吃一驚!
眼前的慕容皝,衣衫褴褛,須發淩亂,神情憔悴,哪裡有半點慕容部世子的模樣?
說成一個乞丐倒還差不多。
慕容皝也是一怔,慕容吐延身長七尺八寸(一米八),身高倒是當時人的标準身高,但膀大腰圓,目測至少有三百斤!
眼如銅鈴、虬髯滿面,一看就是一勇武過人,性格暴燥之輩。
慕容皝不由得暗暗一笑,與這種人打交道他最拿手,如雲峰、劉琨等老奸巨滑之輩反而要小心翼翼,于是躬身施了一禮:“兄長在上,弟慕容皝拜見從兄!
”
“哼!
”慕容吐延悶哼一聲:“你這轼兄叛父之賊,怎還有臉來到此處?
莫非不怕本王把你綁了送給叔父?
”
慕容皝的臉面立刻現出了悲憤之色,分辯道:“從兄誤會了,我父早被奸人暗害,如今的遼東慕容之主,實為賊人假扮啊!
”
“喪心病狂!
”慕容吐延怒道:“你竟然滿口胡言污蔑叔父,果然已無藥可救,來人,把他綁了,送往幽州!
”
帳外立刻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
慕容皝連忙道:“且慢!
弟有物證呈給從兄!
”說着,從懷裡掏出祖約的親筆信,遞了上去。
慕容吐延一揮手,制止住親随,接過看了起來。
越看下去,慕容吐延的面色就越是震驚,雖說慕容本族發生的變故與他無關,但仍是一陣陣的毛骨聳然,如果信中所言屬實,他真的難以想象世上會有如此陰險歹毒之輩!
慕容皝根據慕容吐延的神色變化,在一旁适時解釋,又把幽州的大概狀況簡略描述了下,字字悲凄,聲淚俱落,令人心中不免恻然,就連圍在一旁的枹罕慕容部族人,亦是紛紛現出了不忍之色。
祖約的這封信寥寥數百字,并不長,慕容皝的話語也恰到好處,并不羅嗦,不多時,慕容吐延把書信還了回去,面色陰沉、凝眉不語,似乎在辯别書信的真僞,也似乎在考慮慕容皝的意圖。
慕容皝暗暗看了眼之後,又道:“父親雖與伯父有過誤會,但畢竟皆為祖父之子,皿脈至親卻是不假,自伯父負氣離開之後,父親追悔莫及,作《阿幹之歌》,歲暮窮思,常歌之!
如今父親慘遭奸人陷害,弟身負皿海深仇無處可去,是以厚顔前來求從兄收容,請從兄憐憫!
”說完,深深一躬到底。
慕容吐延的臉色緩和了些,擺擺手道:“快起來罷,你我兄弟,何須多禮?
叔父慘遭不測,确是令人悲痛,按理說,為兄當精銳盡出,為你報仇皿恨,但我枹罕這一支你是知道的,當年父親離開遼東,僅有一千七百戶,如今雖經四十餘年繁衍生息,也不過萬戶罷了,如何能比得上遼東本族動轍百萬人口?
哎~~難啊!
”說着,扯了扯那剛硬如鐵針的胡須,一臉的為難之色。
慕容皝跟着就道:“從兄有心即可,弟已感激不盡,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終有一日,弟當手刃此賊,今日隻求從兄收容,有一徙身之所已暫無他求,而且弟熟讀兵書,從兄若遇事不決,弟亦可幫着出出主意。
”
“哦?
為兄倒是憶了起來,元真素有智計美名!
”慕容吐延不禁問道:“這枹罕一帶土地貧瘠,地域狹小,為兄欲向南發展,趁着河湟大草原空虛,盡占水草豐美之處,你看是否可行?
”
慕容皝沉吟片刻,緩緩道:“隻怕從兄要大難臨頭了,還是先應付眼前危機,擴張一事留待他日為好。
”
慕容吐延頓時面現不快,沉着臉道:“元真是否危言聳聽了些?
為兄有何禍事?
”
慕容皝向東面指了指:“禍患來自于關中。
”
“呃?
”慕容吐延一怔,反問道:“關中不是秦國嗎?
我族與他素無仇怨,何來禍患?
”
慕容皝淡淡道:“《莊子、盜跖》有雲:自是之後,以強淩弱,以衆暴寡,逢人則殺,遇地則攻,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天下間以強并弱實為常态,秦國欲對從兄下手,一紙诏令,召從兄往長安稱臣即可,請問從兄,若是秦王令來,你去,還是不去?
又何須仇怨?
莫非你以為憑借十萬族衆便能擋住秦軍鐵蹄?
”
“這個....”慕容吐延心裡一突,這些年來,秦國的蒸蒸日上他可是親眼目睹,一個僻處邊陲,總人口僅有數十萬的蠻荒小州,僅僅數年時間,吞秦州、下梁益、入關中,發展為一據地數千裡,丁口六百萬,披甲數十萬的龐然大物,與如此強鄰作伴,任誰都沒法心安,慕容吐延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才打算向南擴展,壯大自已的勢力,至于與秦軍作戰,他是想都不敢想,蒲洪、劉曜、石虎,哪一個不比他強,還不都是栽在了秦軍腳下?
雖是被慕容皝說中了心事,慕容吐延卻不服輸道:“他秦國兩任先王,當年為涼州牧之時,皆與父親交好,其中昭王(張寔)更與我族頻有往來,秦王豈能不念舊情?
又怎會無端犯我?
更何況秦國的大敵為石氏,豈會将我區區小族放在眼裡?
”
慕容皝也不搭腔,捋着雜亂的胡須微微笑看着慕容吐延,目光中的意味無須多說。
剛開始,慕容吐延還昂首挺兇,一幅自信滿滿的模樣,但在慕容皝那洞徹人心的目光下,沒過多久,氣勢已然洩了個一幹二淨。
“唉~~”慕容吐延長歎一聲,頹然道:“元真你說,為兄該如何是好?
早知道身邊會有此強鄰,當年就該勸說父親留在陰山,而不該遷來枹罕,現如今,悔之莫及啊!
”(未完待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