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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謝池春 九斛珠 4974 2024-01-31 01:14

  謝璇在西跨院裡悶坐了整整兩天。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嶽氏不是好人,為謝澹的安危起見,必須對她用些手段。
但是具體怎麼去做,其實一直有些搖擺。
嶽氏畢竟是府裡的二夫人,即便是謝缜都未必能輕易拿她怎麼樣,她這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要怎麼做,才可以四兩撥千斤?
這件事對于目前的她來說,确實有些難辦。

  然而這個人卻不得不除,否則整個棠梨院就永無甯日。

  府中能夠裁處嶽氏的就隻有謝老太爺,謝老太爺的心病在于越王和首輔郭舍,但凡将這些事情翻出水面,再将嶽氏這些年的壞心一五一十的擺出來,不怕她二房還能嚣張!

  這些事情她自然不能全都去指望韓玠,還是得自己想辦法翻出來。
謝纡那裡她插不上手,羅氏身邊卻未必是密不透風。

  就像嶽氏能買通銀朱來構陷羅氏,難道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多少挖不倒的牆角,端看如何使手段,嶽氏那裡又不是銅牆鐵壁,總能找到個可利用的空子。

  謝璇主意既定,便将芳洲叫到了跟前。

  芳洲是這府裡家生的丫鬟,頭上還有個哥哥,是謝缜在外書房的小厮,她的父母則跟着府上的買辦做事,這些年本分老實的過活,雖然不算太得臉,因要跟各房在采買的事務上打些交道,便跟外頭的上下衆人混得熟悉,且能時常出入府中,打探外頭的消息也方便。

  謝璇拉着芳洲交代了要做的事情,過了十天,想要的消息便全都到了跟前——

  嶽氏身邊得臉的丫鬟婆子及其家人,但凡能在春竹院裡能做點事情的,其祖宗八代和膝下幼童的消息都被芳洲的爹娘打聽得清清楚楚。

  芳洲在這方面也極伶俐,逐個的數過來,将關系身世理得清清楚楚。

  謝璇聽了半天,最後将茶杯一頓,問道:“你說那田媽媽的兒子挺有出息?

  “是啊,田媽媽原本是二夫人陪嫁過來的,她家男人在莊子上做着管事,底下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那兒子叫田滿,自小就會讀書,據說還考中了秀才——這在底下人裡也算是難得的。
隻是再往上考就出不了頭,連個舉人的出身都沒得,如今聽說是要在莊子附近開個學堂去教書,挺喪氣的,老夫妻倆都盼着他能做官呢。

  “京城裡大小官兒滿地跑,大官兒做不得,小官兒有什麼難?
二夫人難道就沒幫她謀劃謀劃?

  芳洲握着嘴笑道:“哎喲我的姑娘,二夫人那是何等人,哪裡會謀劃這個?
田媽媽在她身邊伺候了這些年,雖也是老人了,卻也算不上最得臉的,二夫人哪裡會去給她花心思!

  這就好辦了!
謝璇莞爾。

  二夫人眼巴巴的盯着國公府的世子之位,在外人面前裝菩薩結善緣,對身邊的人固然也常有賞賜,卻也隻是籠絡而已。
田媽媽這人謝璇有些印象,瞧着挺老實,時常悶聲不語的,心裡打的算盤卻沒幾個人知道。

  她既然定了主意,便道:“去把她兒子的消息打探得清清楚楚,看看他想做個什麼官兒,怎麼個做法。

  這事也不難打聽,芳洲沒多久就帶來了消息,才知道那叫田滿的小子并不是真心要當官做正經事,隻是扒高望上,想求個錢财地位罷了。

  這事兒更好辦,謝璇當下便寫了封信給陶從時,請他和高陽郡主幫個忙,将這個田滿塞到了高陽郡主的父親端親王府中。
王府長史司未入流的小官兒不像正經的朝廷命官那麼難當,進身也容易,進去混夠了日子,再從九品的官兒做起來,那也是條門路。

  況親王府門楣高貴,萬一走了狗屎運被上頭的瞧見,就算未必飛黃騰達,博個地位臉面那是輕而易舉的。

  田媽媽那裡得知這安排後喜出望外,拉着兒子一問,才知道是陶太傅家的陶從時牽了線,由高陽郡主親自引薦過去的。
她當然明白這兩位貴人不會是閑得沒事去關心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當下對謝璇感激涕零,隻等着有機會好好感謝。

  這一日謝璇在後園裡散步累了,在僻靜處的長椅上坐着歇息時,便恰好碰上了她。

  田媽媽如今是四十多歲的年紀,頭發規規矩矩的團在腦後,見到了謝璇當即上前行禮道:“這麼大熱的天,六姑娘怎麼就出來了?
當心日頭毒,傷着身子可就不好了。
”臉上全是笑意,從眼睛到鼻子到嘴巴都寫滿了“關心”二字。

  “多謝田媽媽關懷。
”謝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遞個眼神給芳洲,“我瞧那邊的荷葉有趣,你給我摘幾片過來。

  芳洲依言離開,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田媽媽心中猜測被證實,便屈膝跪地道:“老奴這些天對六姑娘當真是感激涕零,沒想到那不肖子竟然勞動了六姑娘,實在是受寵若驚。
如今他有了這般天大的福氣,必定會勤勤懇懇,必不會丢人,到時候做出點像樣的事情來,也是報答姑娘的大恩。

  “那是你兒子争氣,難得莊子裡有個秀才,我聽着也高興,随手幫個忙罷了。
”謝璇低頭瞧着她,也不叫她起來,又道:“端親王府可是個好去處,達官貴人們常來常往,若是他機靈會辦事,不愁沒有出頭的日子。

  “是是是,這等天大的好事,老奴這一輩子做夢都沒想到。
六姑娘這樣小的年紀,卻如此會體恤人,這才是菩薩轉世呢!

  奉承話說了一大堆,卻還沒說出謝璇想聽的東西,謝璇便隻勾了勾唇,“不過有句話田媽媽也得記着,所謂福禍相依,你兒子若是會做事,将來自然能出人頭地,給你們掙足臉面。
可若是不曉事,唐突了什麼人,别怪我吓唬你,王府那樣的地方,人來人去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田媽媽那堆起來的笑容微微一收,霎時明白了謝璇的意思。

  這位姑娘心情一好,能有辦法把人安插到王府裡去,将來若是心情不好了,自然可能随便說句話,叫田滿卷鋪蓋滾蛋的——甚至能滾蛋都是好的了,那種地方的人命賤如蝼蟻,想處置了田滿都不費吹灰之力。

  這樣又給糖,又亮刀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田媽媽在嶽氏身邊當差,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知道不少,雖然心裡狐疑,卻還是堅定的磕頭道:“老奴曉得姑娘的意思,這樣天大的恩情,老奴粉身碎骨也報答不完,六姑娘若是有什麼吩咐,老奴肝腦塗地也要做好。

  “倒也不必肝腦塗地,隻是田媽媽在春竹院裡待得久,肚子裡興許有我想聽的故事。
”謝璇并未掩飾她的目的,也未掩飾她的劍鋒,低頭看向田媽媽的時候,眼中藏着鋒銳。

  十一歲的小姑娘容貌嬌美,一雙繡鞋兒蕩開,遠遠看着便是賞心悅目。

  而田媽媽卻蓦然打了個寒顫——這還是那個膽小怕事的六姑娘嗎?

  以前她被謝玥欺負的時候都不敢吭一聲,可自打去年開始,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聽說還跟謝玥打架,抓破了姐姐的臉。
如今呢,六姑娘這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想叫她做春竹院裡的内應,借着靠近嶽氏的便利,傳遞些消息。

  那麼,她是知道了二夫人背地裡做的事情,知道二夫人藏着的心思了?

  她一個小姑娘是怎麼知道的,又打算怎麼做?

  這些東西田媽媽都猜度不透,巨大的利益與巨大的威脅勉強,她知道自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服從謝璇。

  不再有任何猶疑,田媽媽當即道:“老奴必定知無不言!

  *

  進了七月,天氣還是悶得厲害,謝璇早起後喝了一碗百合蓮子湯,清清爽爽的出了門,到達榮喜閣的時候還是出了一身薄汗。

  謝老夫人是個會享福的,整個夏天都在屋裡放了冰盆,拿風輪将涼氣扇過去,别提有多清涼。
這個時候太陽還未到正午,尚沒到用冰的時辰,那大翁裡隻浮了幾片新采的荷花,上頭還沾着水珠。

  簾子自然是勾起來了的,徐徐清風自門而入,繞過屏風,掀動姑娘們輕薄的裙角。

  謝珺出嫁才兩個多月,謝璇每回來問安的時候還是覺得不習慣——以前都是她貼着謝珺坐下,如今謝珺不在,謝珊和謝玖并肩而坐,她跟謝玥互相看不順眼,中間便夾了個謝珮坐着。

  二夫人坐在上首,正跟老夫人說話,“如今才七月,到臘月的時候珊兒也該出閣了,等到明年,津兒就該娶親,大事是一樁接着一樁的。
大嫂還在的那會兒,我雖幫着料理了些事,到底家下人不服氣,還得老夫人鎮着,饒是這樣,昨兒我還聽人說有人夜裡吃酒拌嘴,不服管束。

  “家裡是得有個管事的人,羅氏以前雖不中用,你們兩人分擔着,到底叫人省心。
”謝老夫人點了點頭,拿着碗蓋兒撥茶葉,輕輕吹了一口,香氣袅袅。

  嶽氏便陪笑道:“這都是媳婦兒無能。

  “你很能幹。
”謝老夫人笑着睇她一眼,眼睛裡滿滿的全是贊賞,“這些年多虧了有你,叫老婆子十分省心。
隻是畢竟家大事多,你那裡要籌備珊兒和津兒的婚事,再往後還有阿玖,這些都是大事,勞神得很。

  這話頭有點不對,嶽氏盼了半年才盼得羅氏升天,如今可是打算把家事兒全都接過來的,便笑道:“這也沒什麼,左右有馮姨娘和周姨娘幫着。

  “依老太爺的意思,你這裡未必能抽開身,好在老三媳婦那裡就隻有一個珮兒——”謝老夫人擡頭叫了三夫人隋氏一聲,道:“往後你便跟着二夫人多學學管家的事情,也算是替我分憂了。

  隋氏自嫁入恒國公府後便一直默默無聞,哪怕慣例的問安,也是應個景而已,偶爾湊一兩句熱鬧,其餘時間就跟着大家笑一笑罷了。
這麼多年她一直悶葫蘆似的陪坐,沒想到今兒老夫人竟起了叫她管家的意思,一時間倒有些愣怔,瞧了瞧老夫人的臉色,随即起身道:“能替老夫人分憂,兒媳自該盡力,隻是怕兒媳才薄德淺,辜負了老夫人。

  “這有什麼,左右隻是家常瑣事,學着辦幾回也就是了。
對了,下月初九的時候靖甯侯府那位小哥兒滿月,你就幫着備禮,一起去吧。

  隋氏不敢再推辭,便忙應了。

  謝璇一直在底下默默的往嘴裡塞糕點,聽得此事塵埃落定,擡頭看向嶽氏的時候,就見她臉上依舊笑意盈盈。

  這份功夫可真是叫人佩服之極,眼看要掉進嘴裡的肉被别人分走,還能這般不形于色,謝璇自問是望塵莫及的。

  不過此時忍耐得住,不代表她能時時隐忍。
謝璇也不着急,回到棠梨院裡臨了兩幅字,便見芳洲端着茶走進來,遣散了屋裡的小丫鬟,低聲道:“田媽媽那裡遞了信兒,說是二夫人回了春竹院後借口周姨娘莽撞雜碎瓷瓶的事發了好大的脾氣,暗地裡又指桑罵槐的說了些怨怼的話。

  “人非聖賢,哪有不發脾氣的呢。
”謝璇一笑,“想法子叫老夫人也聽聽。

  “姑娘,這個田媽媽,你真的這樣放心?
這般背叛主子的,也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又怎樣?
田滿為名為利,他們夫妻倆為了兒子,我又不必她忠心于我,隻是憑她聽聽那邊的動靜而已,利盡則散,她是好是壞,我不必上心。
”謝璇擱筆,擡眉道:“隻是有關謝玥的事情上務必格外留心。

  “這個奴婢曉得,已經囑咐過她了。

  謝璇便也不再說話,轉頭往窗外一瞧,又發起呆來。

  等了幾日沒聽見嶽氏關于謝玥的确切打算,田媽媽那裡隻是送來了一道關于嶽氏要出門的消息,說是她明兒要去外頭的寶香樓一趟,這事兒隻吩咐了貼身的媽媽去辦,田媽媽那裡也探不到确切消息。

  謝璇如今是一點蛛絲馬迹都不肯放過的,當下決定次日跟随前往。

  寶香樓是京城裡頗有名氣的銀樓,裡頭有成名的首飾銀匠坐鎮,頗得京城貴人們的青睐。
謝璇以前也曾在這裡挑過些首飾,曉得那裡處于鬧市,倒也不怕出什麼岔子,于是以要去舅舅家為名,一大早就求了謝缜要出門去。

  謝缜自打那日從陶府歸來後就十分沉默,聽了女兒要去陶家,目光隻是一黯,倒是沒有拒絕。
他今日還得去衙署中,便安排了媽媽們伺候,早去早回。

  從謝府到寶香樓并不算太遠,謝璇瞅着嶽氏動身走了,便準備出門去,誰知道走至中途,竟然意料之外的碰見了韓玠。

  他仿佛是剛下了值,依舊是青衣衛的服侍,那一身麒麟服看習慣了,穿在他身上還真是那麼回事情。
謝璇一見了他,心裡便是咯噔一聲,然而她也不能久這麼跑了,隻能走上去道:“玉玠哥哥?

  “璇璇這是要出門去?

  “去舅舅家。

  “哦。
”韓玠點了點頭,并未多做糾纏,待得謝璇走遠,他便繞個道,沒再去謝老太爺的書房,隻是往謝缜那裡裝模作樣的拜會,聽說謝缜不在,便迅速出了謝府,趕上謝璇的馬車——進府前就瞧見了嶽氏的車馬,韓玠已能猜到謝璇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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