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隊趕過來的是曲懷。
在戰場上他們一鼓而勝,趁機俘虜了近萬名梁朝士兵,斬殺敵方大半人馬。
曲懷從當兵開始,還是第一次打這樣大的勝仗,勝利的還這麼順利,心裡激動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押着這麼多俘虜追擊敵人不太方便,劉恒蔣沖他們帶兵去和大将軍彙合,這些俘虜就都交給他,由他押送回朔方,順道再帶幾天的糧食過去——大将軍留下命令,要趁機一鼓作氣的把梁軍收拾了,戰線拉的太長,來回往返朔方太耽擱時間,在徹底打敗梁軍之前,他們就在外面露宿幾天。
曲懷兇腔裡激動的怦怦直跳,恨不得立刻到達朔方,交接完俘虜,然後帶着糧草去找大将軍。
跟在他身後的萬名士兵也一個個的情緒高亢,半點征戰過後的疲憊都沒有,和被圍困在中間,用繩索串聯,蔫頭耷拉腦的梁軍俘虜形成鮮明的對比。
“都尉,這次的戰功報上去,您至少也能再升一級,成為四品的将軍吧?
”曲懷的親衛在旁邊雙眼放光的笑問。
将軍分很多種,從五品職位的武将就可以籠統的都稱為将軍。
都尉是正五品的官職,也叫做将軍。
但和阿玖這個正三品的征南大将軍比起來,就差了好幾個檔次。
原先姜戰領西北大将軍之職,是正一品,比起征南大将軍,又高了好幾個級别。
曲懷唇角高高翹一下,嘴裡斥責道,“不要胡說,保家衛國,奮勇殺敵是我等的職責,豈能因此就居功自傲。
該如何獎賞朝廷自有定論,以後不要再提!
”
親衛笑道,“屬下也就是在都尉面前說說,在旁人面前,絕對不會多言,都尉放心。
”
“咦,都尉,前面城下怎麼有一群人?
看衣服顔色,好像是咱們夏朝的士兵。
”斥候眼尖,察覺到朔方城下的不對,忙着道。
曲懷往朔方城下一瞅,果然有一小股人立在朔方城下。
看到他們的軍隊,那些人似乎要逃跑。
曲懷略一想就明白了,“是梁軍的細作,抓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跑了!
一對二對三隊跟我一起,餘下的看管俘虜!
”
吼一聲,帶着三隊人馬沖出去。
三隊人馬都是輕騎,迅捷如風,跑的離方統領等人越來越近。
城樓上桓錫見狀,也知道那些人是梁軍的細作,忙下令,“放吊橋,随我出去沖殺,不要放走了細作!
”
曲懷趕了回來,就說明大将軍沒事,這群該死的細作,竟然想詐開城門,他們還差一點就上當了,險些釀成大禍,堅決不能放過!
方統領帶着人跑的腿都要斷了,聽着後面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心裡升起一股絕望,雖然來時他就做好了可能會戰死的準備,但那是騙進城之後。
現在目的沒達成就暴露了,被人拆穿身份攆着追,就是死也死的一點價值沒有,太憋屈了。
咬咬牙,“列陣,就是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
”
話說的容易,卻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有皿性。
夏朝十幾年沒有發生過戰争,梁國也是。
沒有經過戰争洗禮的人,有幾個能承受的住戰争的殘酷?
步兵對戰輕騎本來就沒有勝算,現在對方人數還比他們多,留下來拼殺那不是純粹找死麼?
放開腿跑說不定還能活命。
衆人跟沒聽到方統領的命令似得,撒開腿跑的更快。
有親衛勸他,“都尉,咱們還是快跑吧,再不跑敵人就追上了!
”
方統領差點氣吐皿,“你們敢違抗軍令?
!
”
衆人看白癡一樣瞅他一眼,眼瞅着命都沒了,還提什麼軍令?
現在你還是統領,高他們一等,等落到夏軍手裡,大家就都成一樣的了,誰又比誰威風?
還軍令?
軍令個球啊!
方統領,“……大将軍,非是末将不用心,奈何時不與我!
”
親衛拉着他往前跑,“統領您就不要感歎了,逃命要緊!
”
正在他們惶惑絕望時,一支梁國的軍隊從前面迎過來,帶隊的正是僥幸逃命的彭仲,隊伍裡還有一部分俅國人趕着犍牛跟随。
原來彭仲逃命後,想起朔方這邊的安排,忙着趕過來阻止,卻晚了一步,方統領等人已經帶人趕往朔方了。
當下他就又快馬從埋伏在朔方城外的大軍中調了一隊人馬趕過來接應。
“籲——”曲懷看到彭仲帶領的大軍,估摸一下約有三千人左右,且都是輕騎,兩邊對上的話,他們絕對讨不了好,忙擡手止住,“今天就先放他們一馬,回城!
”
**
阿玖帶着人追了覃鞍兩天兩夜,攆的覃鞍差點來個“烏江自刎”,滿身的狼狽就不用提了。
“大将軍,夏軍又追過來了,距離咱們這裡還有四十裡。
”滿面灰塵的斥候過來禀報。
自從峽谷設伏失敗之後,夏軍就死死的盯上了他們,無論他們往哪兒跑,一準兒都能被夏軍追到。
現在他們的兵士已經銳減到不足三百人,要是被追上了,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别想跑了。
覃鞍灰頭土臉,兩天的奔逃讓他心力交瘁,眼睛裡布滿紅皿絲,聽了斥候的話,臉上沒什麼表情道,“繼續向南,再走一百裡就到達泯江,泯江那邊有留守的一萬人馬和戰船,到了那邊,上了船,就不用擔心的。
”
這兩天的時間他隻睡了不到三個時辰,餘下的時間都在逃命。
人困馬乏,不但他堅持不住,就是他手下這些士兵也堅持不住。
斥候沒有說話,和旁人打起精神繼續向南逃命。
相比起他們來,阿玖他們就輕松許多,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休息夠了順着痕迹全力追擊,順道收拾那些掉隊的梁國士兵。
“大将軍,前方發現梁國士兵的痕迹。
”前去探路的斥候回來禀報,滿眼興奮,“馬蹄印淩亂,像是沒有休息,一路都在奔逃。
”
白非凡道,“這邊靠近泯江,看梁軍的行走路線,應該是想回到泯江上面去。
梁軍乘坐戰船渡江而來,泯江邊一定有留守的士兵。
若是讓他們逃到泯江邊,上了戰船就很難再抓住。
”他們帶來的這些人多數都是北方人,地地道道的旱鴨子,幾乎沒有人精通水戰。
至于西陵州這邊……西陵州要是有精銳的水軍,也就不至于被梁軍一路打到退守朔方城了。
阿玖眼神微厲,“全力追擊,務必在他們逃到泯江之前截住他們!
”陸地上的戰争還好,到了水上她的異能會受到很大的限制,到時候要是想不露痕迹的對付梁軍,怕是就沒那麼容易了。
剛要動,後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報——大将軍,朔方城有急信傳來!
”
阿玖勒住馬,就見一個夏朝士兵騎馬狂奔過來,不等馬停穩,翻身下馬,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遞給阿玖,嘴裡急道,“梁軍和俅人勾結,俅人在上遊水源中下毒,現在城裡大多數都中了毒,沒有戰鬥能力。
俅人和梁軍趁機圍困住朔方城,朔方城危在旦夕,桓守備請大将軍回兵援救!
”
這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阿玖聽完後眉心狠狠擰在一起。
看一眼書信上的火漆完好,上面蓋着守備府的加急印信,伸手扯開,掏出信迅速的看一遍。
心裡面寫的和傳信士兵說的大同小異,隻是介紹的更詳細一些。
原來朔方這麼飲用的水源其實是泯江的一條分支。
這條分支先經過俅國,之後才流經朔方,朔方的護城河就是引這條分支的水構建而成的。
之前俅國是夏朝的附屬國,後來俅國脫離附屬,卻不敢和夏朝撕破顔面,故此,雙方一直相安無事,也沒有人打過這條水流的主意。
現在俅人擺明态度要幫着梁人,俅人的火牛隊也被鳳涅所迫,他們的将領死在火牛陣中,兩邊的嫌隙已經不可調節。
在這種情況下,俅人就變得無所不用其極,先下手為強,幹脆在水中投毒。
幸好水流巨大,劇毒經過稀釋之後毒性變小了許多,朔方城的士兵和百姓這才沒有被毒死。
隻是這樣一來,軍隊中的士兵也幾乎都失去了戰鬥力。
朔方城雖然有護城河保護,易守難攻,但若是城牆上面沒有士兵把守,敵人隻要集中兵力攻破吊橋,就可以闖進城裡面去。
桓錫自知情況危急,一邊命令城内的大夫救治中毒的士兵,命人打造水井,重新挖掘水源;一邊給阿玖傳信,讓阿玖帶着兵馬回援。
追殺覃鞍雖然重要,但拿住覃鞍,朔方城卻丢了,就太得不償失。
故此,阿玖明知道這是俅人和梁軍想出來的圍魏救趙的主意,卻也不能坐視不理。
李恒道,“大将軍您帶人回援朔方,屬下帶着兩千人繼續追擊覃鞍,必定要将覃鞍斃于馬下!
”
阿玖搖頭,“現在兵力不宜分散。
咱們還不知道梁軍留了多少人守在泯江。
若是對方人數衆多,又收到覃鞍的消息過來接應,倒時候你帶兵過去不過是自投羅網。
”
蔣沖急道,“難道就這樣放過覃鞍?
”眼看勝利在即,卻要半路折回,實在是讓人不甘心!
白非凡道,“大将軍說的有理,此時兵力不宜分散。
這一場大戰,梁軍損兵折将,餘下的人逃到泯江也成不了氣候。
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解決俅國之事,否則總有俅國人搗亂,便是咱們攻打梁人也不能安心。
”
阿玖眼底迸出怒火,“不錯,本将軍還沒找俅國人算賬,他們竟然敢一再挑釁,真以為本将軍是泥巴捏的不成!
”
狠狠的磨磨牙,吩咐蔣沖劉恒曲懷,“你們三個帶着兩萬人回援朔方,記住,隻遠遠地圍着他們,給他們造成精神壓力就行。
他們要是不攻城,你們就不必理會;他們要是攻城,你們就在後面騷擾。
另外,看對方是不是又準備了火牛陣,要是有火牛陣的話,你們看着安排人多準備一些抹了桐油的布料——沒有布料就用中衣或外裳,到時候有火牛沖撞的話,就把這些衣服點燃,練成火牆。
牛怕火,見了火牆就會掉頭往回跑,之後的事情,你們看着安排就行。
”
一言畢,傳信的士兵忙道,“有,有,屬下在城頭上時看到了,梁軍那邊有俅人帶領的牛群,約莫有二三百頭這樣!
”
阿玖點頭,“就按本将軍說的去做!
”
曲懷道,“末将等人帶兵走了,那大将軍……”難不成大将軍要帶着幾千人去追殺覃鞍?
阿玖臉上滿是冷意,“圍魏救趙,不是就隻有俅人會用。
既然他們這麼死心塌地的要幫着梁人,本将軍就讓他們知道幫着梁人的下場!
”
看着阿玖的臉色,曲懷心裡蓦然對俅人升起一股同情——惹怒大将軍,俅人自求多福吧。
安排妥當,曲懷等人和阿玖兵分兩路,一路浩浩蕩蕩的直奔朔方,餘下的六千人跟着阿玖走近路直奔俅國。
俅國人世代居于山谷之内,并沒有像夏朝這樣大規模的構築工事,裡面多是用磚石壘成的類似于烏堡的建築,隻是沒有烏堡構建那麼緊密,隻簡單的有圍牆、望台、和傳信用的狼煙。
俅人善驅獸,他們用來防禦外敵的主要是靠外面的密林和林子中的野獸毒蟲。
依靠着這個天然優勢,俅人世代安居于此。
當初夏朝開國太祖收服俅國時,還是趁着冬日毒蟲滅絕,放火燒山才勝利的。
饒是如此,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那一戰,夏朝折損了近八萬兵馬。
現在阿玖帶着六千人就想攻打俅國,且又是春天,俅國密林草木繁茂之時……
阿玖聽白非凡說完這段過往,臉上并沒有露出為難之色,“當初能放火燒峽谷,現在就能放火燒山林。
放心吧,我不會蠻幹的。
你見過野地裡熏兔子沒?
一把火把這邊都燒光了,看他們還往哪兒躲!
”
白非凡不贊同道,“若是你放火燒山林,傳出去後怕是會引世人诟病,對大将軍的名聲不利。
”
戰場上用火攻是戰術,雙方對敵,不是你死我就我亡的局面,這種情況下,再狠辣的計謀隻要有效,傳出去人們也會咱一聲果決,便是诟病也有限。
但放過燒山林和戰場火攻有本質的區别。
俅國之内畢竟還有許多平民,這些平民多以狩獵為生。
現在是春季,動物繁衍之時。
放火燒山林等于毀了他們生存的根本,甚至火勢蔓延,還會傷及這些平民的性命。
這樣一來,便是勝利了,也得擔上狠辣殘暴的名聲,其效果和戰勝後屠城沒什麼區别。
夏朝開國太祖一生能征善戰,建國後任用賢臣,吏治清明,國富民強,卻也因為俅國之事,在史書上留下了“行事狠辣,視人命如草芥”的污名。
白非凡知道阿玖的真實身份,更知道好名聲對于阿玖的重要性,所以打從心裡不贊同阿玖的辦法。
“攻克俅國一定還有旁的辦法,不一定用火攻。
”
阿玖擺手,“火攻是最快捷的方法。
俅人不顧道義,先在水中投毒,視我夏朝百姓的性命于無物,那本将軍又何必替他們俅國的子民做打算,反而委屈我夏朝的将士?
至于名聲……旁人如何說跟我又有什麼關系?
沒有誰能讓所有人都滿意,連神佛還有道教佛教之分,相互争搶信徒,相互攻讦呢。
本将軍比不上神佛,更沒這本事。
本将軍要是在乎旁人的看法,當初就不會領兵出征了!
”
白非凡被阿玖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歎口氣,“大将軍說得對,是敬道迷惘了。
”敬道是白非凡的字。
“不是你迷惘,而是你想的太多而已。
心懷挂礙,則生憂怖。
心懷憂怖,行事則不能從心所欲,最終被世俗所累,于自身沒有任何益處。
以後凡事想的簡單點就好了。
”
白非凡瞠目結舌,“這些都是皇……大将軍自己想的?
”怪不得皇後行事如此與衆不同,光這想法就已經超脫衆人了!
阿玖挺挺兇脯,不自覺的擺出傲嬌臉,“那是自然,是不是聽起來很有哲理?
”這可是她當初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東拼西湊了許多句子才勉強聽起來很高深似得。
白非凡猜測哲理應該就是道理的意思,點頭,“大将軍的想法非常獨特。
”這話說的容易,可惜世間人能做到的卻寥寥無幾,又有幾人能真正看透,不被聲名所累?
阿玖騎着馬沿着密林外圍轉一圈,看到密林裡有俅國的探子探出頭往外瞅,阿玖勒住馬,沖那探子一笑,“别說本将軍沒給你們機會,趕緊回去給你們的首領傳信,讓他滾出來投降,我給你們兩個時辰的時間考慮,要是兩個時辰不出來,就别怪本将軍放火燒山了!
”
阿玖這一番話說的中氣十足,聲音傳出去老遠,不止到外圍打探消息的探子看到,就連內圍的俅國士兵也聽到了。
這些人裡面不乏從峽谷埋伏中逃出來的人,聽說對方又要放火,頓時吓得夠嗆,忙着向自己的首領道,“首領,千萬不能讓他放火啊,梁國人埋伏失敗,就是因為他們放火燒了峽谷兩邊的山林。
”
那首領不信邪,不在意道,“咱們這邊臨近水源,你們打好水,他要是放火,你們撲滅了就行,有什麼好害怕的?
再說,咱們這邊連土壤都是潮濕的,和峽谷那邊稀稀疏疏的山林根本不一樣,他就是想放火燒也燒不起來。
不要因為他打敗了達克,就把你們都吓破了膽子!
夏朝人最是狡詐,他叫咱們出去投降,不過是為了哄騙咱們,肯定是想替中毒的朔方人報仇。
咱們要真投降了,才是中了敵人的詭計!
你們要是不想死,就老老實實的守好了密林!
”
下面人被他一頓訓斥,頓時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有人道,“屬下看那個夏朝将領就帶了幾千人過來,不如屬下驅使毒蛇咬他們,這麼點人,咱們的毒蛇就都對付了!
等他們的陣型亂了,咱們再用火牛陣……”
那統領聽了下面人的話,連連點頭,“好,就按着你說的去做!
也讓夏朝人知道知道咱們的厲害!
”到了平原上,他們不是夏朝人的對手,但是在這山林中,夏朝來再多的人他們也不怕!
阿玖正騎着踏雪在密林外等着,就聽到林子裡面傳來“沙沙”的聲音。
白非凡眼尖的看到草叢裡遊走的三角形腦袋,臉色一變,“蛇!
是毒蛇!
大家都退後,小心地上!
”
阿玖大怒,“本将軍好心給他們機會,他們竟然還敢偷襲!
把桐油和火把都拿過來!
”
一桶桐油遞到阿玖手上,阿玖擡手把桐油扔向密林上空,拔劍出鞘,向着油桶隔空一揮。
劍氣直接把油桶割開,油桶裡的桐油灑落到林子裡,阿玖順勢把火把扔出去,異能随之送出。
“轟——”一聲,巨大的火焰在空中炸開,化成一片火雨落入密林當中。